時奚不想知道。


    也沒有什麽興趣聊這件事。


    當下、此時此刻,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想逃離這個氣氛恐怖的鬼地方,出去後再和許意朝算總賬。


    時奚思緒很繁雜,注意力有些沒法集中,他隻能憑借本能攥緊麵前人的手臂,張了張口道:“往哪邊走?”


    許是不滿他的答非所問,輕輕托住他右臉頰的手忽然微微動了動。


    微涼的指腹過拭少年溫軟的皮膚,像是情侶間的愛撫,留下一片酥麻,時奚頓時停定住,眼睛微眯,想要借著四周模糊的光影看清麵前人的臉色。


    “迴答剛剛那個問題。”許意朝修長身形隱匿在陰影中,嗓音喑啞得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迴答了我帶你走。”


    就像是篤定時奚不敢一個人行動一般,這話說得冷靜又淡然。


    時奚咬住下唇。


    “不知道。”


    他生硬道:“許則令在想什麽我怎麽知道。”


    許意朝說:“今天他約你出來,你覺得是為了什麽?”


    “這就更不知道了。”時奚沒發覺自己的注意力已經從驚慌中遊移,甚至連那幽怨恐怖的背景音樂都忽視了,眼裏隻剩下這個問題。


    “我倒是想起來我室友曾經提過。”時奚想到這件事,“哦,他說許則令好像喜歡我,我覺得可能性不大。”


    托住少年臉頰的手並沒有放下。


    許意朝在黑暗中注視著他,目光深得像是能透過漆黑精準地捕捉到少年的麵容。


    他習慣性用指腹蹭了蹭時奚的臉頰,感受這種親密的姿態,眼中黏稠漸漲,嗓音也越發喑啞,“嗯,為什麽?”


    時奚擰著眉毛,“我對他又不好,他發了神經才喜歡我吧。”


    半晌,許意朝低垂著頭,發絲抵靠著時奚的額前,兩人鼻尖近乎觸碰上,一冷一熱的唇瓣也遊移著。


    好像下一秒就會吻上。


    時奚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住了,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你是這麽認為的。”他的嗓音清晰,溫熱的吐息落在時奚唇側,“你認為隻有對一個人好所產生的喜歡才是正確、合理的麽?”


    時奚直覺這個問題有陷阱。


    他挺直背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下一秒就會蹭到眼前人的唇。


    至於迴答,那就更不敢答了,時奚定在原地大腦迅速劃過一係列掙炮灰值的辦法,然而想法還沒落地,虛空驟然響起一聲巨大的恐怖音樂,宛若寂靜森林中陡然撲出的猛獸,嚇得時奚撲進了許意朝懷中。


    許意朝托住他臉頰的手一空,下一秒懷裏就多了個纖瘦的身形,他定在原地,手緩緩落在時奚後腰處,將他抱緊。


    鬼屋裏換了個更急促更有節奏感的恐怖風音樂,鼓聲有節奏的咚、咚、咚,每響一下,心口都像是被鼓槌重擊。


    四周光線也變了,變得深紅、詭異、角落裏似有紅衣孩童在咧著嘴咿咿呀呀笑。


    時奚把臉埋在許意朝懷裏,看都不敢看一眼,聲音輕得簡直哭了似的,“……許意朝,你是跟班,得背我離開這裏。”


    “可以。”


    時奚沒來得及意外他的識時務,下一秒,頭頂再度傳來男生淡然的嗓音,“給我親一下。”


    親親親,有什麽好親的。


    時奚有些惱,又覺得已經親過那麽多次了,再多一次也沒事。


    於是他迅速抬起頭,踮腳在許意朝唇上親了一下,速度快得許意朝甚至沒反應過來始作俑者就低下了頭。


    “可以了吧。”他聲音悶得可憐兮兮的,“背我。”


    “……”


    有什麽在黑暗中極速滋長、攀升、到達一個頂峰值。


    許意朝突然一言不發地捏住時奚的後頸,低頭在少年茫然的神情下吻住他的唇。


    時奚以為男生這次也會和以往一樣,瘋得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都已經做好掙紮的準備了。


    孰料也就七八秒,許意朝抬起了頭,黑暗中,他冷峻的五官並不分明,“抱你比較合適。”


    “為什麽?”


    “你確定要當墊後的?”


    時奚很快反應過來了。


    這種鬼屋肯定不止靜止類型的恐怖,指不定哪裏就有工作人員守著出來嚇人,他如果被背在後麵,很容易被抓住。


    抱著就不同了,許意朝好歹有反應機會。


    懨懨“哦”了一聲,時奚尋思著自己下次再也不來了,他墊腳勾住許意朝的脖頸,然後低低咕噥,“你抱得起我嗎?”


    還是一言不發。


    許意朝用行動證明自己抱不抱得起。


    -


    遊客陸陸續續從鬼屋內走了出來。


    好幾人神情滄桑、恍惚,其中一個哭喪著臉叫嚷著再也不來了,唯有許則令進去了跟沒進似的,一身西裝革履連褶皺也沒有,依然體麵、紳士。


    許則令麵色卻不太好看。


    他注視著鬼屋的大門,眼眉壓平,小奚竟還沒出來……


    許則令走到一旁等待著,途中接了一通電話,是許父打來的。


    “則令,你今天不在公司?”許父似是話中有話,“你最近的心思不在工作上,是不是?”


    許則令一心二用,低低平平地“嗯”了一聲,“我和小奚……還有意朝在一塊。”


    許父不是很理解,“你們仨怎麽會在一塊?”


    “聯姻的事。”許則令揉了揉眉心,“一開始是為了這個,後來出了點意外。”


    許父一聽,還以為許則令是為了監督意朝去的,“難得,你也會上心這種事。”


    許則令聲音更低,“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喜歡時奚。


    許父沒懂是哪裏不一樣了,作為一個父親,他自然是更希望長子能將時間放在工作上,“下午早些迴來吧,盛開科技的合作很緊要,拖不得了。”


    如果是以前,許則令自然是事事以工作為先,但就像他剛才所說的,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有足夠的本事將工作和生活區分開來,無需再多拚命地處理公司事宜。


    “下午恐怕不行。”許則令溫和道,“下午我仍然有私事,一直到明早七點。”


    “你這孩子……”屏幕的另一頭,許父眉心皺得能夾死蒼蠅,“讓你結婚不結,說是要專注事業,現在事業也放置了,什麽私事讓你改變了主意?”


    許則令頓了頓,心中感到些許疑惑,但又沒想明白這疑惑從何而來。


    思來想去,他道:“我在……約會。”


    許父訝異得表情一空,還沒來得及追問,便聽許則令又道:“公司的事務您可以多分一些給意朝。”


    沉默片刻,許父說不出話來。


    私心裏,他自然是更信任則令的,所以對他要求自然也高一些,而意朝……


    他沒有期待,所以意朝最終能做到哪一步、有何種實力,他都不會太強求,做得好就驚喜,做不好也沒關係,畢竟沒有期待。


    許父還想問問約會的事,然而這時許則令匆匆留下一句“有事”就將電話掛斷了,徒留他看著手裏的手機。


    ——不對,他不是說和小奚意朝在一塊嗎?


    -


    許則令已經看到了時奚。


    他收好手機,麵上重新浮現溫和紳士的淡笑,正要上前。


    同一時刻,少年緊緊牽著另一人的畫麵映入眼簾。


    畫麵好像和剛出發遊樂場時重置了,許則令和那時一樣停定了腳步,凝固了笑。


    他一言不發注視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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