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鬥之柄轉向寅位,立春降臨五九尾;至正月十二,已是六九。


    無數的小冰晶變作了細密的白雪,從天空緩緩飄落。


    立春之後,除了天上的北鬥七星確實轉變了方向以外,一切似乎都沒有過變化。


    時而停歇、時而落下,正月十二日的雪,總是帶著點怯懦。


    白色的雪花一旦碰到什麽阻礙它前進的東西,就會賭氣似的消失不見;留在地上的,唯有渾濁的水、和一層薄薄的冰。


    牛皮製成的帳篷雖然不大,卻要比用布做的帳篷要暖和的多。


    畫爽和孟今懶懶的躲在牛皮帳篷裏,誰也沒有要出去的打算。


    “拉倒吧,這事兒你能說了算?”孟今一邊說著,一邊搖了搖頭,“我把你當兄弟,你可別唬我。”


    “誰唬你了?!”聽得孟今不信自己,畫爽不由地有些生氣。


    “你憑心而論,從咱倆認識開始、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聞言、孟今將兩人認識以來、發生的所有事都想了一遍;


    如果不算上最開始畫爽裝作若族人的那一茬兒,畫爽確實還沒有沒騙過他。


    但是,那一茬兒怎麽可能不算上呢?


    “嘿!你還好意思說,你剛見我那會兒,可是想要我把你當成若族人。”


    畫爽聽見孟今提這茬兒,心裏猛地虛了一瞬。


    不過還沒等這心虛再發展的強烈些,畫爽就將它們從心裏揪出來、拋在腦後了。


    “得,你這人怎麽這麽愛斤斤計較?


    我當時如果不是若族人,你覺得咱倆能見著?再者說,你拆穿我的時候、我不是也沒否認麽?


    我那分明是不得已,哪兒能算是騙?如果這都叫騙,那敢情好,天底下沒一個正常人了。全都是騙子。”


    畫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孟今已經不好再說什麽。然而要是當真什麽都不說,孟今又總覺得自己低了人一頭、吃了虧。


    他盯著畫爽沉默了許久,終於憋出了一句用來“扞衛尊嚴”的話:“商人要是不斤斤計較、都像你這般、早餓死絕跡了。”


    畫爽見孟今擰著眉盯著自己,還以為他要說出什麽“偉大”的言論,竟是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句。


    “是是。”畫爽笑著應和道,“為了咱們都不被餓死,還請孟大老爺保持現狀。”


    “咳咳。”孟今將一手虛握著抵在唇邊、輕輕地咳嗽了兩下。


    “不是我不信你,單單就事論事,你自己覺得你那話可信嗎?


    將大櫟的鐵賣給傀國,再把傀人打造的武器賣給大櫟......保我無事?你知不知自己在說什麽?”


    “戰後。”畫爽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正色道。“我說的是等這場仗打完之後。”


    “這場仗打完怎麽了?”孟今看著畫爽的眼神透出了一股無奈,“你怎麽確定傀軍不會取得勝利、攻下匙於?


    隻要傀軍攻占了匙於關,傀國就有了鐵礦;到時候,你又要讓我和誰做生意?”


    “傀軍贏不了。”畫爽說的理所當然,“無論如何,傀軍都贏不了。”


    孟今看著畫爽那副極其篤定的樣子,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一陣,最後還是孟今受不了、先一步妥協了。


    “就按你說的算,傀國沒贏,大櫟贏了......”


    也許是覺得戰爭還沒有結束、勝負就不可能確定的緣故,孟今說這話的時候,頗有些別扭。


    “...你那想法也不可能實現。你知不知道四大部族那些人和大櫟皇室有多深的隔閡?


    自從傀國立國以來,傀人製成的武器就從未有過一次賣給大櫟。


    不管是因為那些陳年舊怨、還是為了不壯大大櫟的軍隊,傀國人都不可能把自己打造的兵器賣給大櫟。


    哪怕賣給那些個草原人,要跨越百裏、千裏,傀國人也不會用武器和大櫟通商。”


    “成王敗寇。”畫爽笑的意味深長,“此一時、彼一時,此戰之後,傀國人會同意用武器通商的。”


    孟今歎了口氣,又退了一步:“就算傀國同意..........


    大櫟那邊的商人那麽多,你又怎麽保證這美差能落到我頭上?”


    “我自然有辦法。”


    “你一個小卒能有什麽辦法?你可別唬——”


    “打住。”畫爽快速地比了一個停止的手勢,“都跟你說了我不是會唬人的人。


    我確實有辦法,而且這辦法非常可靠。隻不過想要這辦法確實的生效,還有你出一份力。”


    “.........”孟今看著畫爽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禁不住誘惑、將信將疑地問道:“什麽力?”


    “讓東關軍取得勝利的一份力。”


    “............”這一次,孟今是真的無言以對了。


    他定定地看著畫爽,有些不敢相信這人怎麽能比自己還會忽悠。


    “放心吧,你們今族竟是些商賈巫醫的,就是傀軍再怎麽敗,也敗不到你們身上。


    強勢的四大部族此戰落敗,勢力減弱,與你們這些常年被壓迫的人來說,不正是好事一樁?


    隻要手裏攥著鐵、攥著武器的出售口,你就攥著傀國人的一大命脈。


    欺壓、侮辱、鄙視......隻要你幫著大櫟,這些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除非是不要命的,在這世上,還沒有人、敢去招惹手裏攥著自己命脈的人。


    你想不想成為有頭有臉有地位、受到萬人敬仰?


    如果你不想再活在那些世家子的淫威之下,那麽現在,你就要聽我的。”


    聽到這兒,孟今突然不覺得畫爽的思維不可理喻了。


    現在的他不但明白了畫爽為什麽會那麽篤定,而且還十分理解畫爽的篤定了。


    ——畫爽從未篤定過戰爭的勝負,畫爽篤定的,從始至終都僅僅是他孟今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孟今抿了抿自己發幹的嘴唇,終究還是從自己那幹渴的喉嚨裏,擠出了三個字:“......你贏了。”


    雖然明知道畫爽投過來的是魚餌,但是孟今就是控製不住的想要上鉤。


    不論那是不是一張畫出來的大餅,孟今都想試一試。


    ——蘊藏在孟今那道沙啞聲音裏的,唯有無盡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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