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昀遲遲沒有出聲,他既沒有說不可以,也沒有說可以。


    他吃驚地看著奕瑤,不知該對奕瑤的話作何反應。全身的肌肉都被繃得很緊,大腦裏隻剩下一片空白,唿吸也變得很淺很淺。


    宥昀的眼神裏極其少見的,被茫然和無措所充斥著。


    一直在後邊悄悄張望的張娘子,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看,於是她努力忍住了自己強烈的好奇心,默默地離開了成衣鋪子的大廳。


    許是張娘子漸遠的腳步聲,讓宥昀迴了神。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目光重新聚焦在了奕瑤身上。


    看著可憐脆弱的小姑娘,宥昀心底一直被壓製著地衝動,終於震破了理智地層層束縛。


    就在他想要遵從自己的本心,一把擁奕瑤入懷時,宥昀的理智卻又迅速歸位,鎮壓住了他的衝動和動作。


    ——起碼在世人眼中,他們還不是可以擁抱的關係。所以即便奕姑娘願意,他也不能由著自己的衝動行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奕瑤對他到底是何種喜歡;對於奕瑤的喜歡,他現在也無法提供任何確切的保證。


    如果隻是一時的年少情動,或是一時的衝動的話,奕瑤以後一定會為今天的這個擁抱而後悔。


    他想要奕瑤是在清楚、明白的情況下做出選擇,而不是在現在這種被情緒支配的情況下,倉皇地選擇和他親近。


    無論是從社會角度上,還是從奕瑤個人的角度上,宥昀都找不到什麽,可以任由他們擁抱的理由。


    雖然他比誰都想,把這些雜七雜八的考慮、思量,全都當做垃圾扔到一邊。但就是這麽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他卻怎麽都做不到。


    因為在乎、喜歡和重視,因為他不想小姑娘以後後悔,或是受到傷害。所以宥昀必須替奕瑤想得很多。


    如果這件事隻會對他自己造成影響,宥昀想,無論奕瑤對他做什麽,他大抵都能接受。


    可是現在,宥昀的理智很明確的知道,自己不能放任兩人擁抱。


    他下定了決心,在心裏鼓起勇氣,想要開口拒絕奕瑤。可他的嘴張開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張開,卻始終說不出拒絕的話語來。


    倒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宥昀眼前的奕瑤,好像已經快要徹底碎掉了。


    他知道小姑娘是因為在和他的關係中,沒有可以依靠的自信,缺乏安全感才哭的。


    他自然也知道,如果他此時拒絕了奕瑤的擁抱,會讓本來就因為沒有安全感的小姑娘,產生成倍的恐懼。


    ‘她承受不起。’宥昀在心裏想道。


    ‘無論我表達的再委婉,隻要是拒絕的話,都會把她的心斬得粉碎——畢竟,她也是不顧一切,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要抱一下的啊。’


    宥昀的“消失”,把奕瑤之前棄之不顧的恐懼和憂慮,全都激發了出來。


    雖然奕瑤的理智,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因為缺乏安全感,才會覺得害怕、委屈;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為什麽在重新看見宥昀之後,還會揪得生疼。


    但奕瑤現在明確的知道一件事——她不但想要抱抱宥昀,還想要宥昀抱著她——她想要一個,能夠減輕她心口酸痛的擁抱。


    在奕瑤問出那個問題之後,時間變得很慢很慢,連一秒鍾的時間,都像是過了一年般漫長。


    在宥昀沉默地每一分每一秒裏,奕瑤的心都像被放到了火上炙烤著。


    其實在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奕瑤就後悔了。並不是她不想擁抱了,隻是因為奕瑤害怕自己接受不了,宥昀的拒絕。


    哪怕前後的時間加起來也不到四分鍾,但遲遲沒有等到宥昀迴答的奕瑤,仿佛已經被判了死刑。


    ‘看吧!人家其實根本就不在乎你,一切隻是你自己的一廂情願!


    沉默隻是人家想給你留個麵子,因為你畢竟是個姑娘……你也是,怎麽就那麽不知廉恥,說什麽想要抱?


    你們才認識幾天,說過幾句話?怎麽就有那麽熟了?人家容忍你的無理取鬧,你卻還蹬鼻子上臉,真是……’


    一條條唾罵自己的聲音,在奕瑤的心裏響起。本來因為宥昀那句想哭就哭,已經勉強止住了的眼淚,再次快要從眼眶裏滴落。


    奕瑤已經不敢再去看宥昀,她閉著眼睛低著頭,不想讓宥昀再看見她的狼狽,也不想再讓一滴眼淚落下。


    可是她越是不想露怯,越是想要強裝鎮定,眼淚就越是不聽她的話。


    本就柔弱小姑娘的身體,在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宥昀即便不用彎下腰去瞧,也知道,她此刻定是又哭得狠了。


    ‘罷了,比起現在傷了她的心,讓她徹底的喪失安全感……’宥昀不再躊躇,猛地把奕瑤拽進了自己的懷裏。


    ‘我還是選擇去麵對,以後可能會產生的麻煩。’


    這一次,宥昀並沒有之前的小心翼翼,他的動作裏帶上了些許力度與霸道,整個人也都變得強勢了起來。


    宥昀不甚熟練且僵硬地,輕拍著奕瑤的背,用一種極度溫和柔軟的聲音哄道:“奕姑娘不用害怕,我隨時都站在你這邊……”


    一切發生的很快,一如之前奕瑤還沒有反應,就出現在距離薑淵一米外的地方一般。


    奕瑤隻覺得自己上一秒,還在忍著心裏如被刀割般的痛楚;下一秒便已經落入了溫暖的懷抱。


    宥昀堅定,且帶著些許強勢的動作,幾乎是在瞬間,讓奕瑤飄忽不定的一顆心,變得穩定了起來。


    像是在大海上隨波逐流了幾個月,終於踩在了厚實的大地上一樣。一直空落落、高高懸起的心,在這一刻終於有了著落。


    她鑽在他的懷裏,貪戀著他的體溫、他的氣息、和他的態度。


    像是流浪的小貓終於找到了收留它的主人一般,奕瑤鑽在宥昀懷裏,就不想再出來。


    緊緊揪著衣服的手漸漸放鬆,奕瑤心裏確定,宥昀和薑淵是不一樣的。


    也許是因為宥昀強勢卻仍然輕柔的動作,也許是因為他克製著的情緒,也許是因為他小心翼翼哄她的話……


    總之在這一刻,奕瑤深刻的體會到了,宥昀和薑淵的不同。也深刻的感受到了,宥昀是值得她信任、和依賴的。


    心裏的空缺被填滿,奕瑤就這麽在宥昀的懷裏賴了許久。


    賴在宥昀懷裏的奕瑤是心裏暖暖的,宥昀可就是十分的坐立難安了。


    凡是接觸到奕瑤的地方,都像是被火烤過一般,變得火熱。


    雖然他想努力維持內心的鎮定,但鑽在懷裏就不出去的奕瑤,早已把他的淡定和平靜弄得稀碎,哪裏還有鎮定可供他維持?


    隨著時間的流逝,宥昀的身體不但僵硬的像被凍住了,他的心跳和唿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


    度秒如年的人不再是奕瑤,奕瑤對於自己對宥昀的“折磨”渾然不知。他們的擁抱就這樣持續了很久,宥昀也就這樣被“折磨”了許久。


    一直到心裏的壞情緒已經徹底沒了蹤影,奕瑤才放過了宥昀,從他的懷裏退了出來。


    “奕姑娘等我片刻,我去找張娘子燒些熱水來。”宥昀說著,急忙轉身,把臉藏在了奕瑤的可視範圍之外。


    不過即使看不見他的臉,隻是從他的聲音中,奕瑤也能聽出他話裏的驚慌失措來。


    可她又何嚐不是緊張的快要窒息呢?自從在宥昀懷裏安下心來之後,奕瑤整個人都像是被火燒了起來。


    奕瑤本以為宥昀背過身後,會直接去找張娘子,但過了一會兒之後,他仍然站在原地,背對著奕瑤沒有動。


    ‘他在等我的迴答嗎?’想著 ,奕瑤答道:“好。”


    在聽到奕瑤肯定的迴答之後,宥昀才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奕瑤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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