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的海上生活使得一個從來暈船的人也漸漸適應了這每日的浮浮沉沉,這種感覺像極了古時出嫁時新娘子坐花轎,如果細想,會發現或許作為主角的人各自心情不同,但是前行的路卻都是充滿了不確定,你不知道等待你的將會是怎樣的生活,所以心中難免忐忑,可是你又別無選擇,你還不能掌舵,自是身不由己。


    說實話,周瀟瀟向來不怎麽喜歡日本這個國家,雖然他們的某些方麵確實很強,可是由來的印象已經固化,如果可以,她一輩子也不願踏上這個島國,而且經曆過此後的一些事情之後,她更是發誓再不會到這個地方來。


    都農在平穀一帶,離大阪不是很遠。日本這個國家很是奇怪,政治上叫民眾效忠天皇,思想上卻又極其崇尚西方的自由,周瀟瀟覺得所謂的明治維新不過是政治和思想鬥爭後各自的妥協罷了。然而不管如何,日本這個國家終究是騰飛了,一向自視甚高的中國人也不得不承認。


    越是靠近海岸,越是熱鬧,許久沒有見到熙攘的人群了,即使明白都是些日本人,周瀟瀟依然覺得有幾分親切。福源大姐知道周瀟瀟介懷自己的臉受傷,於是特意找了自己的一掛方巾給周瀟瀟遮麵。


    終於要下船了,自從接受了離開z市的現實,周瀟瀟便開懷了許多,與福源大姐的交流增加,也時不時地去廚房間幫忙,也不算白吃白住。


    大家的行李都是收拾好的,原本兩手空空的周瀟瀟此時手中也提了福源大姐送給她的衣物。船穩穩地停在海灣,周瀟瀟下意識地抬手撫了撫後脖頸,卻觸碰到一絲冰涼,用力一拉,才想起,那是目前自己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陸川崎送給她的項鏈,雖是銀質,設計卻是獨一無二,小小的萌兔吊墜內側刻了兩個字母:q、x。


    被福源大姐拉著下了船,周瀟瀟側過頭望了望西方,過去的已經過去,心裏果真可以放下,這些俗物也無所謂了,就當留個念想。


    都農的大多住民都以打魚為生,這裏地處郊區,周瀟瀟人生地不熟,福源大姐心善,仍舊是將她先安頓在自己家裏,然後去往中國人聚居區打聽有人失蹤這種事怎麽處理。


    一個多小時之後福源大姐迴到家,徑直找來周瀟瀟,這時候還未到中午,橋本先生與同船的人將收獲的海鮮運往城裏出售給餐廳,估計要下午才能返迴家中,福源大姐就想盡快解決周瀟瀟的問題,最好能先找個醫院將臉上的傷徹底醫好。


    周瀟瀟跟隨福源大姐坐電車,很是新鮮,感覺像是穿越迴了民國,而窗外則是井然有序的世界,有天然的存在感,人文的不同便決定了人的生活狀態吧,不過這怎麽說也隻是郊外,城市未必與其他國家有什麽不同。


    下車穿過一個市場,琳琅滿目,周瀟瀟並不稀奇,隻是好像少了叫賣聲,日本人似乎在生活中更為謙和,大約是受了中國儒家文化的影響。


    又走了兩條小路,才步入正街,起初周瀟瀟隻關注周圍的人和物,卻忽略了大大的招牌上那些顯眼的漢字,而現下掃過四周,她發現這恐怕就是所謂的唐人街了。


    隻是一瞬間的恍惚,福源大姐便帶她進了一家小吃店。周瀟瀟還未反應過來,福源大姐打過招唿的店鋪老板娘衝著周瀟瀟喊了一聲:“你好!”


    總算聽見漢語了,周瀟瀟險些熱淚盈眶,轉過頭,那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婦女,笑容如春風般和煦,還真是人以類聚,果然是和福源大姐一樣,是個很和善的女人。


    “你好!”周瀟瀟自然地打了招唿。


    老板娘指了指靠近收銀台位置的桌子,笑著說:“來,坐下說。”


    周瀟瀟這才清楚福源大姐特意帶她過來的意圖了,可是她不想被遣送迴國。


    才坐下,老板娘就遞了一杯水過來,笑著說:“我聽橋本太太說了你的事,在秋水街就有我們中國人的救助站,實在不行也可以找大使館,我們這邊都有聯係方式。”說著再次站起來,去抽屜裏取了一個小本子遞過來。


    打開一看,上麵是娟秀的漢字,寫著不少名字,為首就是大使館的幾個電話。


    周瀟瀟翻看了幾頁,便輕輕合上,將本子重新遞了迴去,老板娘不解,正要開口詢問,周瀟瀟急忙說:“您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看了一眼旁邊的福源大姐,接著對老板娘解釋:“福源大姐可能說了我的情況,我是被他們在海上救起來的,別的我也無法跟您細說,不過您看我的臉,這種情況我還怎麽迴到以前,既然上天將我帶到這裏,我便相信這就是我的人生,是老天給我的機會,我要呆在這裏。”


    老板娘之前也的確有幾分好奇那包裹的半邊臉,此時方巾落下,她一陣愕然,隻要是女人沒有不看重自己的臉蛋的,傷成這樣,即便是做工,恐怕也是會遭嫌棄的。


    “不好意思,我原以為你是要迴去。”


    “沒事,不過我確實想讓您幫個忙。”


    “別客氣,你說,既然在這兒遇上就是緣分,我們中國人不就是講究這個嗎?但凡是我能幫忙的我盡量幫。”


    “福源大姐救了我的命,我本該報答,但是我不懂日語,實在無法交流,既然這裏是唐人街,您知道哪裏有招工嗎?如果能管吃管住最好,我可以少拿些工資。”


    “招工?我想想,這裏挺大的,如果你真的找工作的話我可以替你留意一下,你會什麽?應該是大學生吧?”


    “是,不過我學曆不高,隻是專科,學的漢語言,有文字方麵的工作經驗。”


    “你有工作經驗應該會好找一些,但是你的臉……”


    周瀟瀟伸手摸了摸右側布滿水坑似的麵部,輕笑一聲,才說:“我隻能暫時降低要求,隻要有住的地方,薪水少一些累一些都沒關係,攢些時候我就去醫院做手術去。”


    撇開過往不談,周瀟瀟何嚐不想做一個樂觀開朗的女孩子,再怎麽負重,事實終究無法改變,她的執拗毫無意義。


    “嗯,對,這裏的整容技術不比韓國差,也不算什麽大手術。要不這樣,你既然已經過來了,這兩天就先待在我這裏,得空我們一起出去看看。”


    “也好,就是要麻煩您了。”


    “說了沒事,別那麽見外。”


    “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不想用以前的身份了。現在沒有證件,手機也沒有,真的像迴到古代。您有沒有什麽途徑可以辦一個暫用的身份……”


    老板娘一時沒有迴答,隻是細細地看周瀟瀟的眉眼,還真是有幾分相似。


    “姐?”周瀟瀟疑惑地喊了一聲。


    老板娘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想起不久前病逝的孩子,滿心的痛在啃噬著自己的每一根神經,再瞧周瀟瀟,心中有一絲釋然,這或許真是上天的眷顧,美美又迴來了。


    還未開口,隻見老板娘起身進了櫃台,將包拿過來,從內層掏出一張照片。


    福源大姐見了輕輕歎氣,眼角似乎含淚,老板娘更是滿臉悲傷之色。


    “這是我的女兒,她叫柳美美。”撫著照片,老板娘陷入迴憶,一年前美美剛滿20歲,考入東京大學,入學前卻查出得了胃癌,先前沒有一絲征兆,盡管後來在醫院一直做化療,美美的求生意誌卻不是很強,前不久才辦過她的喪禮。


    “對不起,沒想到惹起您的傷心事。”


    “沒事,我也是剛剛聽了你的話,突然有個念頭,或許……”她盯著周瀟瀟,“她並沒有真正離開。”


    周瀟瀟有些吃驚,扭頭去看福源大姐,她因聽不懂而不明所以,可是在看到柳太太將美美的照片推向周瀟瀟的時候,她的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這……怎麽可以?”周瀟瀟也不敢相信,這位老板娘竟然讓她直接冒用自己女兒的身份。


    “說實話,我到現在也不願接受她的離開,而你恰巧此時到來,這其中必有深意,我是信佛的人,我相信這是佛祖的意思。你既然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不妨就用她的吧。”


    周瀟瀟還是不敢相信,就這麽成了別人的女兒,還是剛滿20歲的年紀。


    “剛才您說她求生意誌不強,為什麽?”


    “前些天我問過她的一個高中同學,那個女孩子說美美很喜歡的一個明星去年在家中自殺了。”


    “就因為這個?”難以理解,追星追到這個份兒上,讓人不敢想象。


    “好像是,別的沒有什麽理由可循,她一向很是安靜,朋友也不多。”


    “您確定讓我用她的身份?”


    “我確定,本來這幾日就要讓他的爸爸去注銷的,你來的很是時候。”


    “附近的人都知道美美不在了,怎麽解釋?就算是整容,年紀也不好偽裝,在熟人麵前很容易露餡的。”


    “這個好解決,美美的信息是否注銷本來就沒必要告訴別人,整容後你帶著美美的身份去學校繼續上學,迴來我會跟大家說你是我的侄女,外表有些相像很正常。”


    “上學?東京大學?”“嗯。”


    “這個就算了,雖然我有了身份,但是以防萬一,還是盡量不要走美美原來的路,我會去找工作,掙錢還給你們,隻要能夠安靜地活著我就很知足了。”


    “也好,不過錢不錢的就不要提了,我們的所有本就是美美的。”


    “可是我……”周瀟瀟想說她不能占了身份,還要連美美原有的一切都據為己有,這對美美不公平。但,當她看到老板娘那期許的眼神,心就軟了下來,這樣的恩情她隻能用以後慢慢迴報了。


    “在外人麵前你喊我姑姑,對了,說了半天,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周瀟瀟。您喊我瀟瀟就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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