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房很大,但是很多偏室都塌了,到處雜草叢生,剛下過雨,地上是泥濘的,旁邊還立著柱子和木凳,旁邊散落很多斷掉的麻繩和膠布,由此可以斷定,林霜之前就是被綁來這裏的。


    白城走到我麵前,蹲下來,將手裏的煙頭躺在我脖子上,這小子很囂張,整個人看上去如沐春風,他拍了拍我的臉,說:“二哥,好久不見啊,半個月前你還風風火火的,怎麽現在跟癩痢狗一樣啦?”


    我低著頭,沒吭聲。


    自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今天我栽他手裏,沒什麽好說的,反正今天要是能活,別說白城,整個白家我都會連根拔起,到時候我將會用最殘忍最痛苦的方式,將白城這小砸種活活折磨進地獄去。


    旁邊的冒牌貨有點可惜的樣子,說老板,那個姓楊的老東西說要把陳歌交給他,這麽說我們豈不是不能殺他了?


    白城笑了一下,很不屑,說他算個什麽逑啊?除了那點手藝看得過去,他還有其他本事嗎?人就在我手裏,我非要殺呢,他能拿我怎麽辦?


    冒牌貨看了我一眼,就搓了搓手,說老板,陳歌的名聲已經臭了,現在滿世界的人都在找他,你有沒有辦法幫他洗一洗?錢我不要了,我隻想要他這個身份,反正也沒人認得出我來……


    白城皺了皺眉,冷哼說:“你他嗎是想玩兒他的女人吧?林懷德不是好惹的,林雪是他女兒,小心你吃不了兜著走。”


    冒牌貨打了個哈哈,說放心吧,我有分寸的,隻要你能幫我洗幹淨,等我當了四大天王,咱們裏應外合,再跟平二門的白鶴通通風,到時候江州市的水還不是咱們說了算?要它清就清,要它渾它就得渾。


    白城重新點起一根煙,不說話了,好像在衡量其中的利弊,突然,旁邊的雜草裏竄出了一條狗,一條很健碩的黑背犬,正是我在酒吧門口看到的那條,它跑到木架子底下,甩了甩身上的水,冒牌貨就吃了一驚,說老板,這條狗好像是姓楊那個老東西的啊,我草,江州市離他住的地方那麽遠,難道他跟出來了?


    “別怕,江州市是老子的地盤,他一個種地的老不死能翻天不成?來人啊,給我把這條死狗趕出去,聽說它可以咬死野豬的,都給我小心點。”


    白城吼了一聲,旁邊就有兩個馬仔走出來,拿棍子去趕那條狗,結果那條狗慢慢走到白城麵前,蹲下來,嘴巴一張,一團破布就被它吐了出來,其中一個馬仔撿起來攤開,就對白城說:“老板,上麵寫了字。”


    “拿過來……”


    白城有點緊張的樣子,把破布搶過來,打開一看,臉色登時變得十分難看,冒牌貨小心翼翼問:“怎麽了?”


    白城罵了句娘,說那老東西來江州市了,讓我立馬把人交給他,嗎的,他到底跟陳歌什麽關係,大老遠的跑出來,也不怕路上顛散他那把骨頭。


    冒牌貨頓時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說:“那放還是不放?”


    白城臉色一戾,狠狠抽了他一巴掌,說放你媽的放,你腦子是屎做的嗎?老子花了幾個億,好不容易才做到這一步,你讓我放人?給我把東西拿過來,陳歌必須死,耶穌來了都不好使,我說的!


    冒牌貨捂著臉,點頭哈腰的道歉,迴過頭卻衝周圍的馬仔吼:“你們都耳聾了嗎?老板說把東西拿過來,草你們嗎的……”


    周圍的馬仔都很不爽,但也隻能用力將旁邊的玻璃缸抬了過來,大概有臉盆那麽大,半米高,裏麵裝滿了黃色的液體,正不斷冒著氣泡,


    我跪在地上,已經沒有力氣動了,白城戴起了橡膠手套,還往臉上戴了麵罩,這才指著我說:“給我摁住他。”


    “是,老板……”


    旁邊的馬仔立即一擁而上,將我仰麵推倒在地,然後用力摁住我手腳,這時候我看到白城用水瓢舀起了一瓢黃色液體,往地上一潑,原本泥濘的地麵登時冒出了陣陣白煙,滋滋的響,冒牌貨往後躲了幾步,捏著鼻子說:“老板,別試了,高純度的硫酸,我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要動手得趕緊,楊敬之那個老不死敢跟出來,肯定不會罷休的,我們要……滾開,死狗,你他嗎跟誰叫呢?”


    冒牌貨話才說到一半,那條黑背犬已經朝他吠了起來,不像常見的汪汪,而是很奇特的嗚咽聲,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奇怪的狗叫,冒牌貨勃然大怒,從旁邊抄起一條棍子,就要去打狗,結果那條狗朝天空嗷了幾下,健碩的身體一扭,幾個跳躍,直接就鑽進雜草裏不見了。


    白城重新舀起一瓢硫酸,蹲在我麵前,我看著他眼睛裏的兇光,真的,這一刻我想到了死,我使勁的掙紮著,衝他大吼說:“給我個痛快,殺了我,快點,趕緊殺了我……”


    白城笑了一下,這砸種明明才二十歲出頭,大學都沒畢業,但是他端著硫酸的時候,臉上居然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直接就潑在了我的臉上。


    一秒鍾不到,我整張臉就像被著火了似的,不斷的發著嗤嗤的聲音,那股驚人的灼燒,那股強烈的劇痛,仿佛印在了靈魂上,痛進了骨髓裏,四五個人都摁不住我,全被我摔翻了,哪怕被捅穿了腰,被剔斷了手筋,被螺絲刀刺了十幾下,但是加起來都不及硫酸潑臉的萬分之一。


    我捂著臉在地上打滾,一邊滾一邊慘叫,手掌能摸到的再也不是熟悉的五官,而是一團一團粗糙的肉疙瘩,血淋淋的,轉眼間雙手也燒起來了,皮膚仿佛被瞬間溶解,甚至都沒有血流出來,隻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眼睜睜的看著皮膚和肌肉,一點一點的溶解。


    從小到大,整整三十一年,我從來沒有試過這麽痛苦的經曆,臉上的疼痛讓我幾近瘋狂,我隻能拚命的用雙手亂抓,但是卻絲毫無法緩解半點痛苦,隻能不斷的從上麵抓下來燒爛的皮肉。


    我知道我的臉已經沒了,在極度的絕望和崩潰之下,我想到了死,所以我掙紮著朝那個冒牌貨衝過去,想搶他插在皮帶上的匕首,但是這廝以為我要攻擊他,罵了聲草你嗎,拿著棍子一棍將我敲翻在地,我無力的四處亂抓,最後由慘叫變成哀嚎,從哀嚎轉成痛哭,我一直都覺自己是個有主見的人,以往大大小小的事全是我自己做決定的,但是此時此刻,我彷徨了,迷茫了,就算能活下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以後的人生,我心裏恨,恨白鶴,白城,整個白家,還有那個冒牌貨,德叔,浪哥,林斌,恨所有人。


    我本來隻是一個商人,混道子實屬無奈之舉,我這個人心善,從不主動與人爭鬥,隻想安安靜靜的賺錢,但是真正融入這個圈子之後,我才發現活著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為了自保,我隻能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好不容易當了四大天王,我以為終於可以出人頭地了,結果卻還是處處被德叔打壓,被其他對手砸場子,還被白城用人脈用手段毀容斷手……我不後悔混道子,我隻是怪自己沒本事,如果我有李龍的能力,不,是泰山,甚至比泰山還要厲害,區區白家,就算他找再多的人來,我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我躺在地上,看著陰沉的天空,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好累,真的好累,我不害怕死亡,我隻是舍不得我媽,還有糖糖,不知道她去哪了,一個人過得好不好?林秀妍也是,她說她要追夢,追什麽夢,成功了嗎?還有霍新蘭,我跟她發過誓,三年之內要當上全市的首富,結果到頭來,還是變成了吹牛皮。


    我胡思亂想著,不再做任何反抗,白城在旁邊冷笑,說你能把嘴閉上嗎?老子被你叫得耳膜都快裂了……他說著就掏出了一個紫色的瓶子,擰掉蓋子,然後用手掰開我嘴巴,將瓶子裏的東西猛地灌進了我的喉嚨裏。


    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液體,很臭也很腥,像高純度的辣椒油,嗆得我劇烈的咳嗽,但是咳著咳著,就咳出了血,整個喉嚨很快就沒知覺了,麻痹的一片,無論我怎麽張嘴,怎麽動舌頭,就是沒有半點聲音發出。


    我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


    我知道白城給我灌的是啞藥,我的聲帶已經被破壞了,說實話我很恐懼,這個砸種很明顯不想輕易放過我,他想用盡各種辦法折磨我,我承認我鬥不過他,我認慫了……我不要命似的朝門口爬去,我想離開這裏,離這群人遠遠的,但是白城並不打算給我機會,他對周圍的馬仔說:“給我把他抓迴來,老子準備了幾十種花樣都沒使呢,嗎的……”


    幾個馬仔獰笑著就要上來拖我的腿,突然,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我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全身是黑的,剛開始我以為是泰山,但很快就發現不是,因為他的身體比泰山還要強壯一大圈,雙手很長,頭上戴著鬥笠,全身披著非常厚的蓑衣,跟個鐵塔似的,兩隻拳頭快得像流星一樣,每次揮出去都會打飛一個人,半分鍾不到,白城將近二十個小弟就倒了大半,那個冒牌貨舉著棍子想還手,結果胸口挨了結結實實的一拳,整個人飛出了七八米遠,死狗一樣摔進泥地裏,整個胸腔都凹下去了,七竅流血的,兩隻眼睛幾乎要突爆出來,隻剩進氣沒有出氣,掙了幾掙,最後雙腿一蹬,不動了。


    整個民房亂成了一鍋粥,全是慘叫聲和叫罵聲,門口那邊的勞斯萊斯突然打起了遠光燈,然後從上麵下來兩個保鏢,拿著手搶直接闖了進去,跟那個強壯的黑影扭打在一起,白城躲在了屋簷的石柱子後麵,逃過一劫,拚命的喊著救命,我不知道那個黑影到底是什麽來頭,反正連泰山都不是對手,我也招惹不起,所以我拚命的爬過門檻,逃離了這個令人崩潰的地方。


    夜深了。


    天上又下起了暴雨,我跌跌撞撞的在雨中走著,突然跌倒在一處水坑旁邊,透過水麵的倒映,我看到了一張猙獰且恐怖的爛臉,當初那張英俊的臉不見了,滿目蒼夷,沒有丁點好肉,隻剩坑窪和疙瘩,簡直觸目驚心。


    我一拳打亂水麵,瘋了似的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來到了我媽的小區門口,雨停了,但是很冷,我就這麽躲在旁邊默默的看著,一直到天蒙蒙亮,小區的門開了,一個中年婦人推著手推車出來,迎著朝晨和新霧,開始沿街叫賣茶葉蛋和烤番薯。


    我看著那個瘦小且傴僂的背影,我的眼睛濕潤了,這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最愛最愛的媽媽,可是我隻能遠遠的看著,連上去擁抱她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身體本就不好,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變成了半人半鬼的樣子,真不知道會受到什麽刺激……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把我驚醒了,左邊的長街上,出現了一群人。數量很多,起碼有二十個,帶頭的居然是林斌,他來勢洶洶的,帶人將我媽團團圍住,手推車被推翻了,茶葉蛋和番薯摔得滿地都是,哪怕隔著老遠,我還是能聽到林斌在大吼著:“害死李龍媽媽、狗東西、要你償命”等字眼。


    我很憤怒,真的,道上的規矩是禍不及家人,沒想到林斌這麽沒人性,居然把我的賬算到我媽的頭上去。


    我從地上撿起半個板磚,雖然我隻剩半條命,連走路都困難,但是我不甘心,我咬著牙往前走,誰敢傷害我媽,我就要誰死!


    結果我還沒走出幾步,突然一個提著菜籃子的高個女人跑了出來,齊耳短發,很有英氣,也很颯爽,是陸清婉,她把菜籃子一扔,從腰上拔出手搶,就抵在了林斌的腦門上,林斌不服氣,嚷嚷著想繼續動手,但是陸清婉退後一步,往林斌腳邊的地麵連開三搶,這才重新對準他的腦袋,林斌終於慫了,指著我媽罵了幾句十分惡毒的話,這才帶著一群小弟揚長而去。


    我在旁邊躲著,看到我媽哭了,哭得很傷心,好像在問陸清婉我是不是犯了什麽事,陸清婉一邊幫我媽扶起手推車,一邊安慰她,她們說話聲音不大,我聽不到是什麽內容,但是我的心碎了,眼睜睜看著她們一起走進小區,我硬是提不起勇氣走上去。


    在小區門口站了很久,一直站到太陽出來,我才轉身離開,酒吧迴不去了,家也迴不去了,錢包手機被白城拿走,我現在連一分錢都沒有,我怕我的臉嚇到路人,隻能從垃圾堆裏翻來幾塊破布裹住頭部,但是受傷太嚴重,走著走著,我突然一頭栽倒在路邊,當場就昏死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床邊站著一個女人,很熟悉,留了長發,穿著熟悉的黃色馬甲,瓜子臉,顏值逆天,比電視上的女明星都要好看。


    是霍新蘭……


    她見我醒了,連忙上來摁住我,說先生你別動,你傷得很重,是我送你來醫院的,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嗎?或者告訴我你家裏人的電話,我幫你把家屬喊來……


    我低頭打量著自己,發現全身都打滿了繃帶,連整張臉都被裹住了,我張了張嘴,舌頭僵硬的,喉嚨是麻的,一點聲音都發布出來。


    我看著她,看著這個最最好看的女人,我拿起枕頭狠狠的砸了過去,然後是被子、花瓶、水杯,全扔在地上砸了個稀巴爛,霍新蘭被嚇到了,連忙退了出去,我聽到霍新月在門口大聲說:“你有病吧?我姐姐好心送你來醫院,你還要打她?看看你那張臉,跟癩蛤蟆似的,我看一眼都犯惡心,也就我姐姐不嫌棄,像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就該早點去死,反正活著也沒什麽意義了……”


    我哭了起來,很痛苦,霍新月說得沒錯,我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所以我拔掉了身上的輸液管,扯掉所有繃帶,然後掙紮著跑出了病房、跑出醫院,在街上狂奔。


    很不幸,我這幅樣子嚇到了很多人,所以我很快就被白城的人找到了,我隻能一路逃,逃到江邊,被他們堵在一處港口上。


    我看著波濤洶湧的浪花,看著那湍急的江水,自知必死的我,心中懷著對白城強烈的仇恨,一頭跳進了奔騰的黃華江。


    我以為我死了之後,一切都會結束。


    但是當我再次醒來,我發現我被什麽東西背著,他跑得很快,手腳並用的前進,全身毛茸茸的,仔細一看,我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他媽的,居然是一隻強壯的大猩猩,頭上戴著鬥笠,身上披著蓑衣,正背著我在市郊外的小麥地上狂奔。


    在它的左邊,是一隻健碩的豹子,半人高,跟牛犢子似的,身上有非常絢麗的花紋,在草地上健步如飛。


    而在右手邊的地方,是隻見過好幾次的黑背犬,它昂頭看了看我,雙眼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就在我感到十分匪夷所思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且渾厚的嗓音。


    “楊教官,請把人留下,你再往前走我就要開搶了……”


    有個老人迴答說:“泰山,鐵鷹小隊已經不在了,你還這麽執著幹什麽?”


    泰山沒有迴答,而是冷冷的說:“我說,把人放下……”


    那個老人很不屑的哼了一聲,說:“當了幾年大頭兵,你真覺得自己行了?別忘記你的本事是誰教的,再跟著來,老子直接送你去見你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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