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少離隨李靜洵來道德宗。如今道德宗和曾經姬飛晨來時大有不同。


    道德宗的清虛廣華洞天早已經在三十六陽天計劃中,被青冥內部的先天清氣團吞噬。目前道德宗隻留下一處由地仙們重新開辟的新福地,取名廣華玉聖福地。因此山中清靈之氣遠不如當年,隻有縷縷青霞從福地內吐出,反哺靈山。


    “這裏便是道德宗的福地。迴頭你要在西方開辟福地,可以多學學。”李靜洵帶著黃少離穿過仙門,眼前場景一變,出現重重仙宮金闕,有不少修士正在各處忙碌,重建山門,培養藥田。


    “師妹總算迴來了!”旁邊一位黃袍仙人匆匆趕來。


    張元初看到李靜洵和黃少離後,將女仙拉到一邊:“師妹這次迴來定要小心。我聽人說,近些日子有風聲拿你的出身說話。似乎還把李家人拖進來,你要不要提前去打招唿?”


    出身?


    李靜洵的母親乃天心魔宗的天魔女,要是這件事暴露出去,莫說道德宗宗主之位,恐怕在仙道玄門中都很難立足。母親當年的仇家,豈會不找上門?甚至那些和天心魔宗有仇的人,說不定都會借此機會遷怒李靜洵。


    張元初對李靜洵出身了解不多,隻知道會出問題,便憂心忡忡問:“還有你師父那邊,要不要也說一聲?”


    李靜洵目光閃爍,點頭道:“多謝師兄關懷,迴頭我便去看看。”


    她看了看黃少離對張元初說:“黃師侄是你我看著師兄收徒,我帶他來道德宗小住,便交給師兄照拂。”


    “嗯,你女兒身總歸不方便。”見黃少離在一旁觀花,主動避開二人,張元初說:“就由我招待他吧,畢竟是師弟留下的徒兒。”


    於是,張元初領黃少離前往德宗,而李靜洵則迴返天道五老峰。


    黃少離在路上走走停停,聽張元初講解各處的沿途風景。


    “說來,當初你師前來道德宗時,也是我出麵迎接。一晃便是數十年過去了。正好,當年你師居住之地還在,目前沒人管,你便去那邊住著,迴頭出事我來應付。”


    當初清泓道人以雲霄閣掌門的身份拜訪道德宗,直接住在道德宗規格最高的一處仙閣。但黃少離不過是散修,雖然傳承清泓道人的《黃庭經》,但並非雲霄閣道統。在世人眼中,唐少初所得衣缽要比黃少離要多。


    “一切全憑師伯安排。”


    張元初也是西行八人眾之一,自然跟黃少離相識。前往千蘭閣的路上,黃少離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後議論。


    “你們說,李、張、王、姚四位師兄師姐中,誰能成為掌門?”


    “李師姐和張師兄出身道宗,王、姚兩位師兄出身德宗。背後各象征兩脈道統,隻不過李師姐因為跟道宗關係不睦,恐怕支持不多。”


    “但是李師姐得上代掌門青睞,道行又高明,說不定有可能呢?”


    “如果上代掌門在,還有可能。但現在掌門懸空,難啊——”


    “我覺得張師兄可能性大。且不說他出身道宗,他還跟德宗的小張聖人同宗,有極大幾率上位,緩解兩宗矛盾。”


    “然而當今一直以來都是德宗為掌門,豈會讓道宗反撲?我看,還是王師兄有可能。”


    黃少離聽到這些門徒說話,不覺停下腳步。那幾個童子看到黃少離後,臉色忽的一邊,匆匆忙忙離開。


    張元初扭頭看了看,把他拉走:“別理他們。現在掌門之位懸空,道德宗內謠言四起。但你是我道德宗的貴客,不用擔心這些。就算是道宗之人作為掌門,也不敢駁了你師父麵子。”


    又是師父?師父到底在仙道有多大名聲啊?


    黃少離心中暗暗嘀咕,自黑漠關進入中土後,遍地碰到自家師尊的友人。


    至九赫山時,有天狐出來迎接,賜下仙家咒法指點自己修行。後來碰到橋公喬元,直接把自己送來見李靜洵。如今李靜洵又把自己拉到道德宗。


    “師尊雖然道化不在,但名望甚高,我修行黃庭大道,絕對不能墮了他老人家的名頭。”


    黃少離乃忠厚孝義之輩。既然自己得清泓賜下仙書道經,那便要把師尊這一脈道統發揚光大。


    看著玉柱碧瓦的千蘭閣,黃少離用一種朝聖的心態推開大門。千蘭閣仍保持當年清泓道人離開時候的模樣,桌案上還放著當初清泓道人書寫的修行手劄。


    “你在此先住著,我去跟幾位師叔說一聲。桌上的東西都是你師父當年所留,恐怕早有心給你們後來人吧。”


    張元初安置好黃少離後,起身離開。


    黃少離上前翻開清泓道人遺留的手書。


    當日清泓住在千蘭閣時,曾經有一次諸仙論道,記錄很多有關地仙體係的事宜。清泓在此留下不少心得,其中便有內景福天道的雛形,還有其他幾種地仙法門的修行靈感。


    “咦,這頁記載的洞天福地法門,倒是跟不久之前師尊所傳內容類似。”黃少離在玉床盤膝而坐,觀想一尊中元八景道君。


    這是不久之前在天心龍山所得傳承。


    道君腦後圓光寶輪轉動,周遭有太陰太陽相伴,腳踏祥雲神龍,頭頂玄牝門戶,闡述萬法自然之妙。這是姬飛晨將自己中元八景道圖聚合後形成的道君法相,直接投影在黃少離泥丸宮,可以隨時傳授大道。


    忽的,那玄牝之門飛出一篇道圖。


    “大道妙相,兩儀歸真。玄牝之門,造化無窮。陽龍陰蛇,運化乾坤。結靈生精,自然倏立。”


    那道圖飛出雲紋靈篆,演化先天造化之理。黃少離體內凝聚的金丹自動吐出道炁,分劃先天陰陽,形成龍蛇二相在身邊遊走。


    “咦,這竟然是一門護身秘法嗎?”黃少離看得新奇,以心神駕馭龍蛇,在室內遊走。龍蛇時而交合為寶剪,時而化作彩帶翻飛,和雲霄閣的陰陽龍須類似。


    萬法不離其宗。姬飛晨參悟陰陽之理,將“陽龍陰蛇”的秘法融入黃庭經。就算黃少離不修煉《太上雲成龍微玉華真解》,也可以憑借黃庭經中的大道之圖,領悟陽龍陰蛇。這是姬飛晨為人仙層次留下的護道神通。日後可將龍蛇升華,以“道卿圖”演化日月天女,最終還能具備擒拿日月的大神通。


    黃少離再往後翻看,清泓道人所遺留手劄,除卻地仙體係的靈感外,多是忘情斬念,和道宗論道的心得記錄。


    “師尊還是沒有留下道術嗎?”黃少離有些失望。他除卻得授黃庭經外,姬飛晨根本沒有傳授多少法門。甚至那騰雲駕霧的方法,還是成為人仙後無師自通的本能。此外什麽“避塵咒”“辟火咒”乃不久前,塗山幫忙給了一本《千咒集》,讓他自己去練習。


    可以說,黃少離就是一個野孤禪,除卻一身雄渾的法力外,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


    “這小子想要道術?”水府中的姬飛晨心有所感,聽到黃少離的抱怨。但仔細一想,的確如此。雲霄閣還有三大根本道術呢,黃庭經有什麽?


    “也罷,既然你要道術,我便給你幾個。”


    姬飛晨默運元神,頭頂浮現一畝慶雲,上元八景道君法相端坐其上,演化上元八景道圖,煉就七大道術。


    一曰“星元如意訣”,自道都圖而成,匯聚三寶日月星之力,作如意之狀攻擊敵人。


    一曰“龍虎藏氣咒”,可召喚坎離龍虎法相引動攻擊,乃護身禦敵之法。


    一曰“通天金光符”,此乃符術,凝練金光符法,可寧心靜氣,溝通天地之力。


    一曰“靈神照天術”,以靈神出竅,觀察附近情況。人仙層次能觀察十裏方圓之內的一草一木。


    一曰“紫靈還生法”,是以體內先天生氣療傷的一種方法。


    一曰“玉柱鎮神印”,凝練玉柱鎮壓邪魔,是一種強大的封印法術。


    一曰“乾坤道微鑒”,可以觀想天地棋盤,用來推算天機,占卜過去未來。


    七大道術之外,還有一門特殊的召喚術,可以引來“上元八景道君”降世,臨時附身以攻擊外敵。


    不過這些法門都是小術,隻是給黃少離打發時間用的。姬飛晨更青睞那一門“陽龍陰蛇”的法門。這法門暗合“道通圖”“道明圖”“道卿圖”,是中元八景中的最強道術。


    “這些道術勉強夠用,至於未來的道術,你便自己研究去吧。”姬飛晨將道術化作靈種賜下,便再度去點化旁人。


    黃少離得到這些道術後,立刻開始研究道術,將這些契合大道玄圖的道術在一夜之間全部煉成。


    ……


    李靜洵返還落情峰,路過那塊書寫“情”字的仙石,站在旁邊仔細觀看仙石。落情峰,又名忘情峰,全仰賴這塊天仙遺落的“仙石”。


    “仙石中暗藏靈性,怪了。難道這仙石中還能結出靈胎?”


    這仙石是某位天仙斬落情絲,在人間形成的寶物。如今裏麵散發生命波動,似乎正準備凝聚八方靈脈,誕生一個仙葩靈胎。


    李靜洵在旁出手下了一個“聚靈陣”,便迴到竹林小築。


    小築門口有楹聯道:“隱逸林中無榮辱。道義路上無炎涼。”


    這是清泓道人所留,闡述道宗仙人修行的本質。


    李靜洵盯著楹聯看了看,推開門走入竹屋。那一瞬間,李靜洵感覺屋內有人,不假思索祭起五氣羅天燈,五色霞光席卷室內,攻擊憑空出現的那位仙人。


    “徒兒這是要跟師父交手嗎?”李長老淡淡一笑,身上湧現赤芒把五色霞光吞沒:“是我。”


    李靜洵這時才看清竹屋中的來人,她娥眉蹙起,收迴寶燈:“師尊怎麽有空來這裏了?”


    當年李長老暗算李靜洵,想要逼她入紅塵走一遭,結果被清泓道人暗中阻攔,師徒二人此後除卻重要場合外,幾乎不單獨見麵。


    “你成為我道德宗的下一代掌門候選,為師過來看看不行嗎?”


    道德觀聖法是道德宗的絕學。理論上,任何一位道德宗弟子都可以從《道德真經》內領悟。但因為資質等問題,多是長輩秘傳。比如德宗二人便是上一代掌門教授。但李靜洵修行道宗的天授法門,這法門是自己領悟,且比其他人施展更加玄妙,幾乎比得上太上宮的《三洞真經》。


    李長老話語平淡,身上帶著一股忘情滅意的特殊氣質。


    坐忘無我,清淨常樂,隨性自在,萬法自然,太上忘情,這是道宗五脈的真諦。李長老介乎忘情之道,已經觸摸“太上忘情”的皮毛。早已看淡潤榮辱,舍去諸般外相。


    李靜洵暗中催動道德觀聖法,眉心凝成一麵寶鏡窺視李長老境界。可惜長老跨入地仙之境,忘情之心無形無相,根本無法看破其根底。


    “那師尊看過了,能走了嗎?”


    李長老搖頭歎氣,似乎對自己這個叛逆的女徒兒很無奈:“你家人來找過為師。準備論一論你的身世,隻是暫時被我壓下。丫頭,我也不說那些虛的,直接入正題。我道宗五脈支持你上位,幫你壓下天魔女那件事,你看如何?”


    “天魔女,什麽天魔女?”李靜洵一臉茫然,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李長老。


    “丫頭,你是為師教出來的,你那些心思為師還不清楚?”頓了頓,李長老解釋說:“你家畢竟是道祖昔日在人間留下的血族。別小看他們這些世家子,雖然當年可能不清楚你母親的身份,但事情過去那麽久,想辦法查一查,總能查到一點蛛絲馬跡。”


    李家真知道母親的身份?李靜洵閉上眼,默默思考曾經在李家的生活:的確,當年的確可能落下一點蛛絲馬跡。母親被八寶靈君設局下嫁李家,可能背後留下一些痕跡。


    八寶靈君刻意讓天魔女嫁給李家,得到一個擁有道祖血脈的孩童,加上龍脈垂青,可謂千年難逢的天之驕子。


    “但是,這裏麵也有師尊的手筆吧?”


    “不錯,當年收你為徒時候我便有所懷疑。但天魔女一脈修行的天魔妙法跟我太上忘情一道殊途同歸。考慮這一方麵,我便同意收你為徒。打算培養一個真正領悟太上忘情,得道祖真傳的弟子出來。”


    太上忘情,除卻道祖外還沒被人走通。隻要參悟這一條忘情之路的終極,有望成為道君,自成一脈道統。


    李長老眼中,隻有培養落情峰主,一位真正忘情傳人的執念。根本不在乎什麽仙魔之別。


    “李家能收集到當年的證據,有我不少幫助。但是你若願意,幫你成為道德宗主又何妨?李家你若下不去手,我幫你了結了他們”


    “……”李長老無心無情,但李靜洵卻沒打算直接把道祖血脈徹底滅絕。


    但如果同意師尊的要求,就意味著道宗執掌教統,五老峰想要壓七聖人一頭嗎?


    李靜洵心中盤算,忽然問:“怎麽不見莫師伯?”


    “他還在閉關,那邊現在是你師兄打理。”


    莫師伯一向對我關照有加,如果真有什麽事,必然提前通知我。這次是師尊來找我,想必五老峰內部的態度還不團結?莫不是我這師尊和李家聯絡,拿了當年的證據自己找上門?


    李靜洵沉默不語,考慮這件事的利弊。


    “實在不行,必須先從李家銷毀證據。但李家人不傻,肯定早已經轉移或者複刻證據,萬一在我接掌宗主之位後爆出來,整個道德宗的清譽就徹底毀了。”


    在師徒二人僵持時,突然周燕兒跑過來:“師姐,師姐,不好了!海外有異人到來,自稱天罡教門人,要跟三宮傳人一較高下。”


    “天罡教?”師徒二人齊齊一愣,李靜洵馬上迴神,想要去大殿打探消息。但李長老並無行動,仍站在竹屋中。


    李靜洵扭頭迴問:“師尊不去?”


    “沒什麽可去的,無非是天罡教來犯,跟三宮傳人一較高下,讓無名道人去應付即可。”李長老說完,從竹屋消失,隻撂下一句話:“我的話,你最好多想想。畢竟道宗才是你的家。”


    “我這師父的修為,是更加高明了。”想到李長老提及的事,李靜洵內心沉重。


    承道宗這個人情?恐怕日後自己這掌門做起來,便會處處被人轄製。再加上李家人攀扯,拿自己的出身進行要挾。說不得幾百年後,道德宗中便全部都是李家人了。


    “是時候好好考慮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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