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踩在紅毯上剛邁出一步,便見紅綢另一端的人驟然轉身朝她走來。


    他步伐沉穩速度卻極快,三步並作兩步行至麵前,竟彎腰將她橫抱起來,紅綢被他纏在兩人手腕,像是具象化的縛情咒,將他們生生世世牽絆在一處,輾轉經年,始終如一。


    朝顏雙臂環在他脖頸,伴著一路的歡聲笑語,來到大殿中央,九千長階是他們愛意的見證,每一句話都跨越時間,在今日被親朋好友親眼見到。


    長階之上,微生寔和與緋端坐高台,見到下麵的兩道身影立時起身,伸著脖子往下看。


    微生辭穩穩當當地走在玉石長階,朝顏安安靜靜地窩在他懷中。


    他的肩背依舊堅實寬厚,朝顏抬首去看,正對上他垂首望過來的眸子,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左右看了看,耳尖悄無聲息地紅了,連帶著脖子根,齊齊紅了個徹底。


    朝顏稀奇地揪他耳朵:“這是想到什麽少兒不宜的事了?”


    微生辭輕咳一聲,不自覺迴首看了眼哼哧哼哧跟在他們身後爬樓梯的小蘿卜頭:“確實不是小朝緣適合聽的,所以還是婚宴過後悄悄與你說。”


    微生辭的聲音很小,但小朝緣離他們一步之遙,聽得真真切切,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了一下微生辭衣角,笑嘻嘻:“我知道,阿娘今日這般好看,怕是將阿爹的魂兒都給勾走了。”


    他在朝顏和微生辭羞赧的目光中,搖頭晃腦道:“無非就是夫妻間的情話,我懂噠懂噠都懂噠!”


    “你怎麽懂的?”朝顏兀自壓下滿臉羞澀,好奇問道。


    “小禹姨姨和阿準叔叔經常說情話,阿爹比阿準叔叔含蓄許多,叫我聽到也沒關係噠!”他小手一揮,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愛意當然要大膽地宣之於口!”


    朝顏、微生辭:“……”


    很好,說得很有道理,無法反駁,但莫名無語。


    禹又、白準:“……”


    小祖宗怎麽什麽都吐露出去啊!


    要死啦!


    過幾天免不得朝顏陰陽怪氣他們!


    幾人一路笑鬧著上去,在扶幽宮前停下,看著坐在高座上的微生寔和與緋,朝顏與微生辭相視一笑。


    黎太傅夫婦落座後,屠酒的聲音再次響徹扶幽宮:“兩位新人,咱們這就拜堂成親嘍~~~”


    他語氣輕快,沒有絲毫王公貴族對女子的約束,今日有關束縛朝顏的婚俗都沒有沿用到婚禮上。


    這是微生辭的要求,那些繁文縟節大多是要求女子如何如何,微生辭對朝顏視若珍寶,怎會用這些束縛她?


    便索性全都剔除,故而,這場婚禮在眾人眼中別具一格,無半點循規蹈矩的形式。


    “一拜天地!”


    朝顏與微生辭同時躬身行禮。


    “一鞠躬,敬主神,佳偶自成。”


    朝顏:“……”誰改的詞兒?


    她現在就是主神,自己拜自己?


    “二鞠躬,敬冥主,矢誌不渝。”


    微生辭:“……”謝了,這樣誇他,是不是也該拜拜改詞之人?


    也是自己拜上自己了!


    朝顏起身時對視一眼,不由失笑。


    誰家新人第一拜是拜自己?


    “三鞠躬,敬天地,地久天長。”


    很好,終於正常了!


    “二拜高堂!”


    “一鞠躬,敬父母,骨肉情,情如東海。”


    “二鞠躬,謝父母,養育恩,恩重如山。”


    “三鞠躬,祝父母,享天倫,福壽無疆。”


    高堂四位,個個眼帶淚花,尤其是微生寔這個感性嬌氣的,與緋還沒感慨,他倒是先哭上了,眼淚跟泄洪一樣,嘩啦啦流個不停,末了,抽抽鼻子,被與緋一把捂住,歉意地朝屠酒示意繼續,不必理會。


    屠酒哭笑不得地重新整理好情緒,高聲道:


    “夫!妻!對!拜!”


    這四個不難聽出他的激動,整個人眼眶一紅,往下壓了壓淚意,深吸一口氣,聲音嘹亮:


    “一鞠躬,一見傾心,一往情深,白頭偕老。”


    “二鞠躬,兩廂情願,兩情相悅,永浴愛河。”


    “三鞠躬,三生有幸,三世合緣,永結同心。”


    “禮畢,宴客!”


    屠酒話音剛落,笑容明朗奔來:“吃席吃席!!!”


    朝顏憋笑憋得臉通紅:“怎麽不是送入洞房?”


    屠酒:“你自己在房裏待著多悶,要喝酒咱們一起喝,不講那些亂七八糟的!”


    “沒錯沒錯!”鳳梓勾著朝顏的肩,滿臉得意:“這詞兒怎麽樣?改得還可以吧?”


    朝顏恍然:“原來是你!”


    “不止我同意,葉碓、洛荷、桑桑她們都說好。”


    “好好好!我下次再許願直接跟我自己說。”朝顏剛說完,便見微生辭將她從鳳梓那邊扣出來。


    “阿顏多吃點東西。”微生辭牽著她遊走在每桌賓客之間,笑鬧了一圈才相攜進入寢殿。


    寢殿一如上次那般,紅燭搖曳,床帳都已換新,床上撒滿了瓜子桂圓花生,朝顏的關注點全都在微生辭身上,故而沒留意,一屁股坐上去,硌得她齜牙咧嘴彈起來。


    頭頂珠釵晃動,鳳冠流蘇叮叮當當響起來,驚了滿室紅燭,隨著她動作帶起的輕風搖晃。


    她迴頭瞟了一眼,抬手扶額:“怎麽撒這麽多?”


    微生辭拉著她坐到銅鏡前,手腕抬動,給她拆卸滿頭珠翠:“今早清渡帶著兒子過來滾了兩圈。”


    “楚清渡什麽時候到的?”朝顏想起之前他還在臨火城來著。


    “宿妄接過來的,”微生辭語氣溫吞,“你知道,他們的友情就是見麵懟兩句,一說要將他接過來,宿妄想都沒想就去了。”


    “阿梓沒笑他?”朝顏腦中浮現光頭佛僧口嫌體直的樣子,不由笑出聲。


    “笑了,許是他臉皮太厚,渾然不為所動,還說就是因為臉皮厚才能追到阿梓。”微生辭將她青絲散下順了順。


    朝顏視線落到桌上的兩盞酒杯上,拿了坐迴來,笑靨瀲灩:“合巹酒,願你我朝朝暮暮,長相廝守。”


    微生辭眸光溫柔,聲音清越:“皦日為證,辭願與吾妻阿顏生同衾,死同穴,朝朝暮暮,相伴合衣。”


    兩人手臂交纏,一飲而盡。


    他見銅鏡朱顏傾城,俯首在她耳畔,溫熱的唿吸令強自鎮定的人方寸大亂,之前所有的話都是在顧左右而言他,飲過合巹酒更是一分鎮定也無。


    朝顏擱在膝上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耳後有些癢,她偏了偏頭,聲音難掩沙啞,還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阿辭……”


    “你之前想說什麽來著?”


    微生辭單手穿過她膝彎,抱小孩兒一樣將她抱在懷裏,她雙手順勢摟住他肩膀,聽他道:“娘子風姿絕豔無雙,令在下心頭灼熱難耐,可許今日春風一度,試試那一百零八式?”


    他說著,輕柔放下朝顏,床帳慢落。


    朝顏笑容燦爛,一把將他拉入帳中,玉白手臂環上男子脖頸,抬首印上他殷紅唇瓣,在他深邃如海的目光中,從唇齒中瀉出略顯模糊的字眼。


    “準了!”


    “我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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