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之再活不成了,扶疏本打算靜靜看著她湮滅,但驀地瞥見一道小小的身影朝著曜月直衝而去。


    那道身影不是別人,正是被她放進洞府的闌夕!


    他像是墜落的流星,雙手緊握長劍,義無反顧地一劍捅進曜月的後心。


    這一手,像極了她方才捅盞之那一劍,她方才專注於盞之,自然沒能注意到小闌夕是何時出現的,更不清楚他在這裏圍觀了多久。


    她看著曜月胸口的那把劍,劍身染血,混在冷冽的淨水中,本就強弩之末的曜月在此時終於走向生命的盡頭。


    淨水天生克惡念,更別提曜月身體裏的惡欲真神。


    但不知怎地,扶疏驀地感到胸口刺痛,淡藍眼眸一瞬間漆黑如墨,這副異樣被盞之看進眼中,她神情怔愣片刻,忽而大笑出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淨水啊淨水,上天待你,何其不公啊!”


    扶疏剛擺脫紛亂的思緒,聽到盞之這些話,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盞之是笑著死的,化作飛灰湮滅在淨池之中,那顆象征著她存在過的鮫珠被扶疏緊緊攥在手心。


    她迎著投射進淨池中的漾漾微光,望著那個堅毅的小身影,他逆光而立,於水波之上孑然而立。


    他手中的長劍從曜月身體抽出時帶出一片墨紅的血,在淨水之中暈染開來。


    神劍渴飲生母血,劍嘯長鳴淨水淵。


    她耳中嗡鳴一瞬,聽到他依舊奶糯卻無比沉穩的聲音:“此劍,鳴血!”


    鳴血,鳴血……


    扶疏說不上此時是什麽心情,隻是心底那種痛楚愈發鮮明。


    她靜靜地看著闌夕淩然而立,身邊是紅衣烈烈的俊美男子,旁邊還立著嬌俏的女子。


    她垂首看著手中的鮫珠,恍惚間似乎明白盞之為何說這世間無趣透了。


    塵埃落定之時,她竟也有些感同身受。


    腦子裏正想著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隻溫暖的大手突然將她的手整個包裹住,她抬眸去看,正撞見一雙青灰色的眼眸中。


    是空青。


    他的眼睛總有種魔力,明明是那般淡薄淺冷的顏色,偏偏裏麵盛滿了溫暖。


    他很少言說愛意,但她總能清楚地看出他眼中藏著的話。


    “我沒事。”她順著空青牽扯的力道,依偎進他寬闊的胸膛,埋首在他頸側,長歎出聲,“就是有些乏累。”


    “那我便帶你迴洞府。”空青聲音朗潤道。


    “等一下,”扶疏收好盞之的鮫珠,將散在水中、河床上的血紅小珍珠一一收起,“我想問你一件事。”


    她抬首直直望進空青眼眸:“你覺醒多少了?”


    空青身形一僵,片刻後,如實道:“八成。”


    “也就是說,你能看到我們所有人的命格了,是嗎?”


    “是。”


    “那剩下的兩成,你應該能猜個大概吧。”扶疏問道。


    空青:“能。”


    話音落地,立時陷入沉寂,扶疏不自覺地咬緊下唇,最終下定決心,問道:“我的結局並不好,是嗎?”


    “疏疏……”


    空青想說些什麽,甚至想編些話哄騙她,但她的眼睛清澈如斯,令他滿腹言語盡數堵在喉嚨,不得寸進。


    “你不必再說什麽,我都知道了。”


    扶疏釋懷一笑,抬手捂住空青的唇,雲淡風輕道:“我不想知道了。”


    她的話前後矛盾,一如她紛亂矛盾的思緒。


    “我會給你改的。”空青語氣急迫,聲音卻像雜糅了砂石,沙啞滯澀,“隻要那兩成神力覺醒,我就有更改命格的權利。”


    “可是,沒時間了。”


    扶疏遙遙望向闌夕,見他冷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在劍身刻下鳴血二字。


    剛覺醒太陰之力和太陽之力,就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雖然是背後襲擊,但能殺曜月,滅惡欲,已經不是泛泛之輩了。


    她可以放心了,隻要闌夕能坐穩主神的位置。


    這一戰從南海打到蓬萊歸墟,沒能被淨池淨化的死屍,在她恢複神力之後盡數剿滅。


    隨後,她雷厲風行地將小闌夕扶上主神的位置,在天下穩定之時,宣布再次歸隱。


    待小闌夕能一個人處理好所有事情後,扶疏便徹底撒手不管了,反正再怎麽著,還有雀翎照應著。


    小闌夕上位後廢除了遺人角鬥,頒布法令,禁止真神創造遺人。


    那些在大戰中存活的遺人便自成一個部族,或許是闌夕對遺人格外照護,許多遺人心甘情願為他效命。


    遺人偏居一隅後,扶疏睡了史上最長的一覺,醒來後突然看到一個俊馳神采的少年蹲在她床邊,逗弄著籠中火鳥。


    她迷蒙地起身,睡眼惺忪地看著少年白淨的臉蛋,視線移到他眼下的紅痣上,不確定道:“小……闌夕?”


    “姐姐醒啦?”闌夕笑得溫和,“我都長大了,可不是小闌夕了!”


    他站起身在地上轉了一圈兒,逆著洞口的光,臉上洋溢著驕傲自豪的笑,“姐姐你看我,以後定比空青哥哥還要高!”


    扶疏懶洋洋坐起身,上上下下打量幾圈,唇邊揚起清淺的笑,心中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慨:“是長大了,長開了,我們闌夕生的就是俊。”


    扶疏毫不掩飾的誇讚令闌夕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目光瞥到地上的籠子,立時提起來,道:“姐姐你看,這是鳳凰真神。”


    “嗯?”她看向籠中巴掌大的火紅小鳥,圓滾滾的一團,毛絨絨的好生喜人,“這是鳳凰真神?怎麽關在籠子裏?”


    “它現在是幼年期,鳳為雄,凰為雌,它還沒選擇性別,總是控製不住地噴火,等選擇好了,才會正式出世。”


    原來如此,扶疏捋了捋睡得有些淩亂的頭發:“你想它是鳳還是凰?”


    “當然是凰,”闌夕席地而坐,仰著臉笑看扶疏,“這是我養了兩萬年的小鳳凰,我可是把它當妹妹養的,到時候陪姐姐玩。”


    扶疏笑著拍拍他腦袋,剛想說什麽,便見洞口走進一道頎長的身影,手裏也拎著什麽東西。


    走到近前,扶疏看著空青手心的蛋,仔細看了看,有些一言難盡。


    半晌,見空青動作自然地脫鞋上床,將蛋放進她被窩,才滿頭黑線道:


    “你確定要把螣蛇蛋放我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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