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了她?”朝顏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你當著她的麵讓我吞了她?”


    你沒事吧?


    瘋可以,但不應該這麽瘋啊?


    “你說清楚一點,我搞不懂你,真的!”


    鳳憶一手將扶疏殘魂扣住,麵無表情道:“我現在把她身體裏的其他靈魂打出來,你用拘魂瓶收好,然後一起送到鬼門關,讓他們去投胎。”


    “這些靈魂應該早就能去往生了,我們一會兒護送他們直至六道門。”


    朝顏聽得一愣一愣的,望著毫不掙紮的扶疏殘魂,問道:“你聽到了,什麽感想?”


    “嗬,我能有什麽感想?”扶疏神情淡淡,語氣平靜,“不過是你吞我,我吞你,最後消失的是誰,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朝顏篤定道,“你一定會被我吞掉。”


    “不算,”扶疏殘魂忽而淺笑出聲,那張像極了朝顏的容顏上竟氤氳出截然相反的陰冷,“我知道我隻是一片殘魂,你不也是嗎?”


    “或許過了今天我就會徹底消失,又或許待神魂碎片湊齊了,能重聚本體,但我不是你們想要的那個人。”


    “我的記憶就隻有翁時和空青,不是主體。”


    她凝望著朝顏的眼神格外冷靜,但朝顏卻從那眸底深處窺見厚重的壓抑與不甘,“我與本體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啊,我不是她,她也不想成為我。”


    朝顏眨了下眼睫,心底掩藏的困惑在扶疏殘魂這番話中悄然露頭,她看了眼沉默的鳳憶,又在宿妄身上停留片刻,最後將目光落在微生辭身上。


    “我沒你想得那麽多,我隻知道,我始終隻是我自己,你也一樣。”


    何必浪費精力去思索一個未知的、模棱兩可的問題?


    她低頭看著微生辭與她緊握交纏的手,笑道:“其實挺奇怪的,我們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扶疏,但卻都是她神魂碎片的化身。”


    “我們既然因扶疏而生,就該去承擔她未能完成的使命,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是坦然接受也好,亦或是奮力抵抗也罷,都是宿命。”


    她其實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即便逃不過神魂重聚而消失的結局,但她確實存在過。


    待扶疏重見天日那一天,她或許會成為扶疏記憶的一部分,又或許待她恢複所有記憶,她依舊是朝顏。


    扶疏殘魂冷笑兩聲,顯然並不認同朝顏的話。


    但她別無選擇,吞噬那麽多無辜的靈魂,總歸是要還迴來的。


    鳳憶將她體內的靈魂一一剝離出來,那些靈魂渾渾噩噩的,沒有被吞噬得徹底,朝顏依稀看見徐家村村民的身影。


    她沒再細看,扶疏掙紮痛苦的聲音令她心緒起伏不定,她緊緊攥住微生辭的手,對他神識傳音:“我最後會不會也這樣消失?”


    微生辭看了一眼扶疏半透明的靈魂,明明那張臉與朝顏相差無二,但就是無法與朝顏聯係到一起。


    他輕聲安慰:“不會,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朝顏。”


    哪怕最後覺醒了全部記憶,重聚了所有神魂,朝顏也還是那個朝顏。


    “阿顏。”鳳憶將扶疏殘魂扣在手中,在朝顏把最後一個靈魂收進拘魂瓶後,道,“放入你識海吧。”


    “不用有心理負擔,我曾經也是這樣收集其他神魂碎片的。”


    朝顏神情一頓:“你是說,我腦子裏黎渺和晏浪的記憶都是這麽來的?”


    “沒錯,其實都是蘊含記憶的神魂碎片,你已經有……”鳳憶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吞進肚子裏,“我若不收起來,過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散。”


    所以,嚴格來說,吞噬這個詞並不準確,這是一種融合。


    朝顏看著鳳憶處理好的扶疏殘魂,先前還不甘叫囂的神魂,此刻已經悄無聲息地化成一片透明晶瑩的花瓣。


    她將手指探過去,輕輕撫摸柔軟冰涼的花瓣,神色不明:“我要怎麽做?”


    鳳憶似乎是看出她心中的排斥,輕歎出聲:“閉眼就好。”


    朝顏依言閉眼,在神魂碎片進入識海的瞬間,係統的身體驀地劇烈顫抖一下,隨後緩緩睜開雙眼。


    神魂撕扯拉拽間,旁邊的微生辭也跟著眉頭緊鎖。


    朝顏悶哼一聲,眼前變得漆黑一片,環顧四周,上窄下寬。


    是瓶中世界。


    扶疏殘魂在瓶中生活幾億年的地方。


    周圍黑暗無光,冤魂在腦中怒斥謾罵,尖銳的耳鳴伴著這些嘈雜的聲音,腦子都快要爆炸。


    這些冤魂是扶疏殘魂生存六億年的支撐,但瓶中的世界隻聽得到憤怒的嘶吼,隻要一日在瓶中,那便一日不寧。


    第一次出去,是翁時將她放出去,她看到了冰棺中俊逸的身姿,即便他隻能靜靜地躺著,但在她靠近他的時候,冤魂的聲音陡然消失。


    空青便是她得以喘息的唯一途徑,故而,她在一次次的期待中,難以抑製地喜歡上這具冷冰冰的身體。


    他的氣息很好聞,就像是外麵冰雪的味道,冷香中夾雜著一縷安心的清冽。


    時間長了,她會與他說話,知道他不會迴答,她依舊自言自語,像是在發泄什麽,又像是在期盼。


    外麵的世界對她有莫名的吸引,她每次出去都會與空青徹夜暢談。


    她俏皮地鑽入他懷中,將他的手臂橫在自己腰間,躺在他的臂彎中與他耳語。


    她感覺不到冰宮的冷,鬼火在棺外跳躍,幽藍的光線灑在空青白得透明的容顏上,卻讓她冷得打了個寒顫。


    怎麽可能不知道呢?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永遠不會醒過來的?


    她與這身體相伴了六億年,聽不到他一句溫柔的迴應,她自導自演了一場變態又奢靡的愛戀,將整座冰宮當作他們的新房。


    每次出來都會滿心雀躍地守在他身旁,冰棺上綻放的雪花是她眼中滑落的淚滴,一片一片,無一不是她病態偏執的愛。


    朝顏緩緩睜開雙眼,神識碎片徹底融進身體,她才得以知曉扶疏殘魂的痛苦。


    翁時整日出去為她搜集靈魂,偌大的冰宮,隻有空青的身體,沒人教她是非對錯,給她關懷溫暖。


    所以她將心中產生的七情六欲全部施加到空青身上,她不知道冰戀是不對的,她隻知道她想永永遠遠與空青在一處。


    如果,如果能讓空青醒過來,陪她聊天、陪她出去踩雪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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