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獵場每年都會舉行一次秋獵盛會,由國主帶頭策馬圍獵,皇子、世家公子貴女隨行。


    獵場位於京城外的雲霞山,占地幾十萬公頃,便是乘坐馬車,也要半日才能到。


    自安國公府驚才絕豔的小公子與太傅府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定親後,京中貴女都暗暗嫉妒,背地裏說著兩人的閑話,卻忌憚國主賜婚,不敢說什麽過於刻薄的話。


    本以為以萬俟啟那張揚直爽的性子,定會不滿自己娶一個隻能嬌養著什麽用都沒有的妻子。


    但哪曾想,如今見到那小公子策馬守護在黎渺的馬車旁,一個個嫉妒得恨不得將手帕都揉碎。


    黎渺推開轎窗,看著馬背上一身紅色騎裝的俊朗男子,笑問:“你不去與朋友賽馬嗎?”


    路途實在無聊,那些將軍家的公子少爺們都去小路賽馬了,惟有萬俟啟依舊不緊不慢地陪著她閑聊。


    萬俟啟晃了晃腦袋,瀟灑道:“不去,塵土飛揚的,我可不想還沒到獵場,就滿頭滿臉的灰,好生難看!”


    “再說了,”萬俟啟低頭看向黎渺,“我得陪著你。”


    他可是看到那些世家貴女眼中蠢蠢欲動的神情,她們巴不得他去賽馬,好過來為難黎渺。


    黎渺身子這般柔弱,若是被她們綿裏藏針的話給氣得犯了心疾,又要連吃半個月的苦湯藥。


    他嚐過那藥,苦得難以下咽,偏偏吃藥的人一臉的雲淡風輕,那是習以為常的妥協,他不想看到她毫無波瀾的神情,像一個隻能喝藥續命的木偶。


    “你怕我會受欺負?”黎渺一語猜中萬俟啟的心思,輕笑道:“我早就看淡生死了,她們的話就像撓癢癢一般,不會傷到我,隻會覺得好笑。”


    “呸呸呸!”萬俟啟俯身探過來,麵色嚴肅:“不許說死這種不吉利的字眼,聽到沒有?”


    說著,還故作兇狠地磨了磨牙,一臉不容反駁的樣子。


    黎渺失笑出聲:“好好好,隻是以前沒發現,原來你這麽霸道。”


    “我哪有。”萬俟啟辯駁了一下,怕她不喜歡他的性子,補了一句,“我希望你能長長久久的,到時候我帶你去看遼闊的遠山,浩瀚的草原。”


    “我在邊關訓了一頭鷹,待我們成婚後帶你去看,到時,我帶你騎馬,享受踏馬尋春的快意自由,那裏的羊肉沒有膻味,肉質緊實鮮美,我烤羊的技術稱得上是爐火純青,我給你烤羊吃,還有……”


    黎渺聽著少年人意氣風發的聲音,耳畔是噠噠的馬蹄聲,鼻尖是少年人衣袖翩飛帶過的冷香,心中驀然生起對自由的向往。


    她沒見過一望無際的草原,沒感受過草原唿嘯的風,也沒見過成群結隊的雪白羊群,自然勾勒不出萬俟啟描述的景致。


    但她想,既然是萬俟啟那般喜歡的,定是極好的。


    她眼中的萬俟啟,是任他紅塵滾滾,我自清風明月的灑脫無畏,是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的快意自由,亦是穿行於硝煙沙場、刀光劍影的殺伐果決。


    萬俟啟說著說著,就鑽進了馬車,黎太傅看了眼,沒作聲,由著他們去了,總歸是訂婚了,就算有人說閑話,也要顧忌他幾分。


    黎渺目睹他將馬交給隨行侍衛,讓她往裏挪挪,而後抓著車頂的橫木行雲流水地滑了進來。


    她笑彎了眼睛,眼中的空寂被瑩亮的笑意覆蓋,將隨著少年動作蕩過來的發絲握住,見他坐穩了,順便給他理順了發。


    馬車狹小,萬俟啟完全沒了外麵的自在,少女細白的手指在他發間穿插,輕柔的觸感令他整個人都拘謹羞赧起來。


    他板正規矩地坐著,鼻尖縈繞著黎渺身上清淡的藥香,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突然握住她抽離的手。


    黎渺隻感覺手心一涼,又很快暖和起來。


    她低頭看去,手心躺著一根藍田暖玉雕成的祥雲簪。


    “訂婚以來,還未送過你什麽禮物,前些日子偶然發現這塊暖玉很配你,便雕成了祥雲紋樣,現在,它是你的了。”


    黎渺凝視著手中的祥雲簪,暖玉的溫度順著手掌一直暖到心口,黎渺生平第一次沒能控製好心跳,讓它急不可耐地多跳了兩下,直跳得她心間溫暖起來。


    她下意識看向萬俟啟的麵龐,在他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真誠,以及,她看一眼都覺得熱燙的情愫。


    她反手拿下發髻上的青玉簪,將祥雲簪遞給他,笑道:“我很喜歡,給我戴上。”


    這句話再不複以往的疏離客套,反而透著嬌縱的命令。


    萬俟啟聞言卻瞬間笑得舒暢,拿起簪子,動作輕柔地插進了黎渺的發間。


    抵達獵場後,萬俟啟幫著黎渺安頓好,給她披了件在邊關獵的白狐皮做的大氅防寒。


    秋風寒涼,怕她受不住風吹,又囑咐她在外麵不要玩太久,才匆匆去集合。


    黎夫人握著女兒的手,親眼看著未來女婿圍著女兒忙前忙後,心中熨帖,笑道:“瞧他對你的態度,我就放心了。”


    “芷妹妹,我家阿啟,你可以放一百個心,這孩子打小就有主見,他這又是送簪子,又是送狐氅的,心中定是喜歡極了渺渺。”安國公夫人笑著走近,不遺餘力地為自家兒子說好話。


    黎夫人笑道:“我可沒說你兒子壞話。”


    安國公夫人拉著黎渺的手說道:“我曉得,阿啟向來不喜那些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渺渺你有什麽話就直接與他說,不然他腦子轉不過來,千萬別叫他氣著你。”


    幾人在外麵閑聊了半晌就迴了帳子,日落西山前,萬俟啟踏馬而來,手裏拎著一對大雁,身後跟著一溜年輕俊俏的公子,嬉笑著來到近前。


    黎渺聽到馬蹄聲,原想許是家中弟弟迴來了,沒想到出帳後,卻見萬俟啟下馬跑過來,笑容颯爽:“渺渺,看這是什麽?”


    說著,獻寶一樣舉給她看,大雁還是活著的,撲棱了兩下翅膀,黎渺避過拍過來的翅膀,哭笑不得道:“不是送過了?”


    她記得聘禮中就有大雁的,為何還要送同樣的?


    萬俟啟搖搖頭,“那不是我親手打的,這個才是!”


    “真厲害!”黎渺適時地誇了一聲,沒去接大雁,拎不動,想了想,“我不會養大雁,這個要怎麽養?”


    “阿姐!這事不用你操心,放心交給我,保管給你們養得油光水滑!”黎蕭拍著胸膛保證道。


    黎渺看向自家三弟,知道他自小就喜歡養些飛禽,便同意了。


    接下來的幾日,萬俟啟都沒有出去怎麽玩,迴程之後,婚期便近了。


    清秋時分,良辰吉日,萬俟啟身騎踏雪寶馬,八抬大轎將黎渺娶進了府,一百多抬嫁妝,繞城一周便進了安國公府。


    婚後兩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過了五年,開春時邊關急報進京,北楚國大軍壓境,安國公與萬俟啟奉命掛帥出征,這一仗直打到年關,以北楚戰敗撤軍告終。


    安國公駐守邊關沒能迴京過年,隻有萬俟啟帶兵迴京述職,一並將北楚派來和親的公主帶了迴來。


    京中平靜的局麵隨著這位北楚公主的到來被徹底打破,國主本想將公主許給自己的兒子,卻不料那公主竟看上了萬俟啟。


    朝堂之上,見那位名叫寧霏霏的北楚公主神態跋扈地指向殿中的萬俟啟,嬌聲道:“我要嫁他!”


    大殿之上,所有朝臣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看向臉色難看的翁婿倆。


    就連國主的眉都蹙了起來。


    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萬俟啟的妻子生有心疾,根本沒兩年可活。


    黎太傅的父親乃當今帝師,老人家對唯一的孫女那是視若珍寶,國主對黎太傅一家更是看重,做主將黎渺許給京中最出色少年萬俟啟。


    雖有敲打萬俟啟的意思,但主要目的還是想讓黎渺有個善終。


    這橫空跳出個戰敗國的公主,居然當朝搶人夫婿,氣得黎太傅直接將手中的笏板砸向寧菲菲。


    而後跪在萬俟啟前麵:“老臣不同意!我家渺渺的身子每況愈下,老臣隻想渺渺舒心地過完剩下的日子,老臣不同意!”


    萬俟啟膝行到黎太傅身側,眼神堅定,聲音鏗鏘:“末將絕不納妾,隻渺渺一人!求國主看在末將剛大勝歸朝的份上,將北楚公主許給別人!”


    國主沉著臉,迴首道:“都起來!一個是太子太傅,一個是常勝將軍,跪在地上像什麽樣子?”


    他居高臨下地看向寧菲菲,聲音威嚴:“你來的時候應該有了解過,萬俟啟成婚那日就發過誓,不納妾不另娶,所以,萬俟啟不行。”


    見寧菲菲還要說什麽,國主又道:“昭明公主,請看清自己的位置,你沒有選擇的資格。”


    這話說得可謂毫不留情麵,朝臣看到寧菲菲慘白的臉色,心中卻出了口氣,順暢了不少。


    最終,寧菲菲被許配給沭陽王做了王妃。


    她的身份配不上太子,太子也不想要,其餘沒封王立府的皇子也不愛要這麽個沒腦子的女子。


    還是瘸了一條腿的沭陽王主動站出來表明願意娶,這事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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