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朝顏對祝餘的舉動感到非常困惑,明明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本體,也確定了她就是朝顏花,為何非要多此一舉說出那般輕薄的話。


    祝餘明知故問的行為處處透露著怪異,就好像在故意……


    拖延時間!


    對,就是拖延時間!


    朝顏猛地看向微生辭,見他眼中的肯定,當即麵若冰霜,語氣已經帶上了七分怒意。


    “餘閣主,弟弟妹妹還在家中等我們迴去,你若再糾纏,那就別怪我拆了你的樓!”


    祝餘的神色很明顯的遲疑了一下,繼而驚詫道:“朝顏姑娘你有親人?”


    “不然呢?”朝顏嗆聲反問。


    眼見朝顏麵色越發冰冷,眉眼漫上一層耐心告罄的殺意。


    韓昭霖趕緊推了下沈棠,沈棠說話直來直往,不過性情率真,此時由沈棠打破僵局剛剛好。


    沈棠自知方才嘴快,給朝顏惹了麻煩,被韓昭霖一推,當下衝上去拉住朝顏就往外走,邊走邊嚷嚷:“朝顏姐姐,你不說我都忘了阿汀和阿花還沒吃上午飯呢!”


    “咱們快迴去吧,他倆找不到人肯定又要哭鼻子,阿汀比阿花一個小姑娘還要矯情,哭起來沒有一個時辰都哄不好!”


    朝顏被沈棠一隻手大力拉著往外走,另一隻手緊緊握住微生辭手腕,生怕祝餘突然暴起抓人。


    韓昭霖收起那幅畫,便帶著韓沅和閭嵐與祝餘道了別,趁他沒反應過來,一溜煙追向走出去老遠的三人。


    朝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又不能馬上就走。


    若此時就走,方才沈棠胡謅的那些話就沒作用了,祝餘定會確認他們就是通緝榜上的朝顏和微生聖君。


    還好有沈棠配合,說了那些真真假假的話,讓祝餘更加不確定了。


    之後就是耗時間。


    耗個兩三日就走!


    他們迴府的路上,正碰到雲水客抓著殷汀和阿花往這邊跑。


    雲水客見到他們脫身了,頓時放下心,將兩孩子放到地上。


    殷汀和阿花一落地便跑過來告狀。


    原來是雲水客見到祝餘,當即就跑去城主府,找到兩個孩子讓他們過來解圍。


    結果殷汀和阿花根本沒見過雲水客,還以為是深山裏專吃小孩的大妖,一路上任憑雲水客說破了嘴皮子都沒讓兩個孩子相信。


    殷汀在雲水客的手裏就跟小雞崽一樣,毫無反抗之力,他想到自己小命休矣,就拚了命一直掙紮,連頭發上的小鈴鐺都甩飛了。


    阿花也是含著兩泡眼淚,想著臨死也要咬他一口,但哪曾想,雲水客本就沒有實體,根本咬不壞,他幻化出來的身體堅硬得很,差點把牙崩掉。


    朝顏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完,頓感哭笑不得。


    為了防止兩個孩子被心懷叵測的人坑害,她總跟他們講不要跟陌生人走,尤其是打著她和微生辭的名義要帶他們走的人。


    為了讓小孩銘記在心,她還特意編了個專門吃小孩的深山大妖的故事。


    小孩子有防備心是好事,跟在他們兩人的身邊,她擔心會發生有人不擇手段帶走小孩,以此逼迫他們自投羅網的事情。


    朝顏不得不考慮的全麵些,所以,對於兩個小孩的告狀,她第一時間給予表揚,然後給他們鄭重介紹了雲水客。


    朝顏看向心照不宣的韓昭霖三人,心中感謝他們的識趣。


    雲水客與他們這般熱絡,甚至能直接找到他們的住處,顯然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他說的半路遇上搭個劍那麽簡單。


    但誰都有秘密,朝顏他們不想說,韓昭霖他們便也不問。


    對於雲水客這個突然出現還拎了他們一路的大哥哥,殷汀表示他心胸寬廣,就不跟雲水客一般計較了。


    阿花本來就極好說話,此番知道雲水客是朝顏和微生辭的朋友,便也原諒他了。


    於是,雲水客這一路,搖身一變成了那個帶孩子的苦逼勞力。


    一行人走到府邸門前,有一個小門童正翹首以盼,見他們由遠及近的身影,當即喜得小跑著迎了過來。


    小門童長得很是討喜,雙頰頰肉圓溜溜的,隨著他的跑動,小皮球一樣彈跳起來。嘴巴也是紅潤飽滿,煞是可愛。


    他跑到近前,行了一禮,便直接對韓昭霖道:“少主,老爺讓您去書房找他一下。”


    韓昭霖有些訝異:“現在嗎?這麽急?”


    “是的,老爺讓我在門口候著,讓您一迴來就去找他,”小門童看向朝顏他們,“我家老爺今晚想宴請諸位,可否賞個臉,去大廳稍等片刻?”


    朝顏幾人無可無不可,便讓小門童帶去了雅肆軒。


    雅肆軒乃府裏用餐之地,朝顏他們平日都不見人影,隻在第一天入住府邸,韓侑宴請他們的時候來過。


    今日再次宴請,應該是有事要說。


    韓昭霖進了府便去了書房,桑桑也跟著飛去。


    韓沅領著人踏進雅肆軒,看到首座之人時,腳步不由一頓,但很快便對站起身迎過來的女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見過母親。”


    這位韓夫人身上有種獨屬於當家主人的沉穩,不笑時神情略顯肅穆,笑時因其溫婉的長相,看上去平易近人得很,但也隻是看上去。


    韓夫人抬手將韓沅扶了起來,卻沒看他一眼,而是對朝顏笑道:“咱們先用些茶水點心,膳食馬上就好。”


    朝顏幾人依次落座,閑聊了片刻,菱娘一身紅衣撐著傘踏進院門,嫋嫋娜娜地行至門口收了傘,視線對上齊齊望過來的期盼眼睛,不由好笑道:“怎麽這樣看著我,不認識我了?”


    見到菱娘,朝顏與韓夫人雙雙鬆了口氣。


    實在是方才都在沒話找話,東掰西扯著才不至於冷場。


    朝顏不是話多的人,微生辭更是惜字如金,兩個小的禮貌得很,知道大人說話不能隨便插話,自己小聲嘀咕著。


    對麵的韓沅,與韓夫人的關係本就尷尬,他知道自己這張臉會讓韓夫人想到他生母,便一直將身體側向閭嵐和沈棠。


    閭嵐和沈棠雖然陽光開朗,平時話也多,但韓夫人是自家師兄的母親,是個長輩,一時都有些拘謹。


    雲水客心知祝餘懷疑微生辭的身份,便迴了劍身,不在外麵晃了。


    至於韓夫人,這也是個內斂的人,平日都是深居簡出,很少出現在人前,今晚也是他們第二次見到她。


    好在菱娘來了,她八麵玲瓏,善交際,有她在場,眾人都暗中鬆了口氣。


    菱娘坐到韓夫人身側,熱絡地拍了拍她的手,笑著打趣:“韓姐姐今日舍得出來了?”


    韓夫人唇邊揚起一抹笑意,玩笑著迴道:“還不是為了見你一麵。”


    按人間的年齡,菱娘隻比韓夫人小幾歲,隻是因為身死,維持了年輕時的樣貌。


    正說著話,韓侑和韓昭霖一前一後踏進院子走進來。


    韓侑坐在韓夫人另一側,韓昭霖自然地坐在韓沅身邊,落座時韓侑眼中閃過一抹暗色,但沒說什麽,而是說了些場麵話。


    一眾人用完晚膳,見韓侑落筷,便知正事來了,果然,聽韓侑道:


    “方才昭霖與我說,再過一月便是五宗大比,他想早日啟程代表碧雲宗參加大比,我想著過幾日他就要走了,便喚你們過來一起聚聚。”


    朝顏看向韓昭霖,卻見他眼神閃了一下,繼而狀似無奈道:“我大概明後日就走,阿嵐和小師妹與我一起,朝顏姑娘,你們想不想去湊個熱鬧?”


    什麽叫瞌睡時來了枕頭?


    名正言順避開祝餘的機會這不就來了嘛!


    “你們若想去,便與我們一道,若不想去,便繼續住著,有小沅陪你們去玩。”


    朝顏聞言,搖頭道:“我們與你們一起去,”她看向菱娘,“你怎麽想?”


    菱娘嘴角的笑容緩緩收起,拒絕了。


    “韓公子走後,我也要去幽冥界了,此去,便真的永別了。”


    “菱娘……”與菱娘相處了這麽些時日,明知菱娘是她生命裏的過客,終有不複相見的一天,但朝顏還是很不舍。


    菱娘是個講義氣的人,姻緣廟老槐樹那裏,她明知前路危險,卻還是陪著他們一起走,一直照顧著兩個小孩。


    這份情,朝顏一直記在心中。


    殷汀和阿花也很是難過,抱著菱娘不撒手。


    菱娘也依依不舍地抱著兩個孩子,感歎道:“若是我的孩子還在,也是與阿汀和阿花差不多的年歲。”


    不是的,應該與阿汀差不多,別看阿花長的和阿汀差不多大,但她已經十五了,正經是個半大的小姑娘了。


    阿花掉著小珍珠,囑咐道:“菱姨,你過黃泉渡的時候,讓一個白胡子的擺渡爺爺載你,他很慈祥,很好說話,愛吃人間的糖果,你給他點糖果,他保準能穩穩當當的送你去到奈何橋三生石那邊。”


    “我記下了,謝謝阿花。”菱姨眼中含淚,摸了摸阿花的頭。


    菱娘在這世上的最後一絲牽掛,大概就是她與孟翊許的家人了,但他們早就在兩人死後搬離了鵑城,不知去往何處,等到了幽冥界,過望鄉台時才能得以了卻。


    韓昭霖走了會迴來,但菱娘走了,便再迴不來了,眾人紛紛與菱娘道別,生怕菱娘走的那日,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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