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幽宮門前,突然憑空出現一位拄著鎏金魘獸拐杖的老嫗。


    老嫗滿頭銀發盤在腦後,神容淡漠,渾濁的雙眼中是曆盡滄桑的通透。


    她視線在朝顏和微生辭的臉上流連片刻,又俯瞰白玉階下等著的幾人,聲音略微沙啞:


    “螣蛇,守在門外,不許進來!”


    螣蛇聞言,本就不敢遊上白玉階的蛇身當即收迴,心中縱有萬般思念,也不敢靠近一步,隻得磨磨蹭蹭地往青銅門外扭。


    他隻是有些迷茫,眼前的兩人,或許真的是喔喔推演算到的有緣人?


    帶著主上賦予的使命前來,所以能穿過結界?


    螣蛇盤在麒麟像底座,暗戳戳地猜想。


    白玉階上,老嫗見螣蛇乖順地在縮在青銅石門外,便看向微生辭,緩緩道:


    “這裏不是兩位能來的地方,老身可送兩位和你們的朋友出去。”


    別人家的宮門,朝顏無意驚擾,也沒什麽太大的好奇心,若不是這大門開了,螣蛇央求,他們也不會走到此處。


    平白驚擾已逝之人的清淨,又仿佛鬼附身一樣走上白玉階,朝顏已心生愧疚,便對微生辭道:“我們出去吧。”


    “好。”微生辭頷首。


    “隻是,”朝顏有些不解,遂問老嫗,“不知,我們為何能進得,螣蛇卻進不得?”


    “老身也不知,”老嫗扯了扯麵皮,許是許久未展露笑顏了,嘴角的笑有些僵硬,“或許結界時間太久,靈力有些不足,你們心無貪念,所以僥幸進來的。”


    老嫗的話,朝顏隻信了一半,見人家並無透露的意思,禮貌道:“勞煩老人家送我等出去。”


    語罷,便感覺整個人被風柔和托起,眨眼就到了門外。


    老嫗渾濁的雙眼忽然看向菱娘,像是進入了某種神奇的狀態,語氣陡然嚴肅,隱隱帶著訓斥:“你不去幽冥界,在人界遊蕩做什麽?”


    菱娘不知為何,仿佛對麵是家中威嚴的長輩,立時挺直了脊背,恭順道:“晚輩怨念方消,還有心願未達成,待完成心願,便會前去幽冥界。”


    “是何心願?”


    菱娘神情懷念:“我想看看鵑城。”


    “人界總有對鬼魂抱有偏見的修士,遇到了避著點,他們煩人得很。”老嫗好心叮囑。


    人族崇拜神界,痛恨魔界,排斥幽冥鬼魂,明明實力最弱,卻總是自視甚高。


    所以,散落在外的幽冥鬼民數量頗多,願意在人界定居的卻九牛一毛。


    朝顏看著眼前一問一答的兩人麵色怪異,越看越像領導與員工的對話。


    “那個,”朝顏見兩人說完,好奇問道:“老人家怎麽稱唿?”


    老嫗舉起手中的鎏金魘獸拐杖,沒有立刻迴答朝顏的話,而是用拐杖淩空畫了個圈。


    一個兩米高的橢圓形黑洞憑空出現,輕柔的風托起幾人將他們送入黑洞。


    黑洞裏麵,朝顏從兩步之遙的另一邊洞口,看到姻緣廟後院被攔腰斬斷的老槐樹。


    身後的洞口合上的瞬間,朝顏聽到老嫗滄桑悠遠的聲音。


    “老身乃幽冥第一任孟婆——冥月。”


    朝顏了然一笑,轉身踏出空間隧道。


    姻緣廟中,老槐樹看上去像是被人一刀斬斷,紅紅綠綠的液體灑了滿地,很明顯早就死絕了。


    樹枝上掛著的那些屍體,已經被人放倒在地上,隻是數量少了一多半。


    後門處傳來腳步聲,朝顏看去,為首之人身穿碧雲宗弟子服,身後跟著一男一女。


    兩方人麵麵相覷時,後麵又走出幾個碧雲宗弟子和侍衛裝扮的人。


    碧雲宗為首的俊秀男子率先道:“在下乃碧雲宗首席大弟子韓昭霖,想必你們應該就是除掉鬼煞之人吧?”


    朝顏不答反問:“你如何得知?”


    那時,殷汀沒來得及出去送信,阿花就被老槐樹拖進洞裏了,故而,她確實不知道是誰報的信。


    “有三人到城主府說了姻緣廟的事,城主是在下父親,他飛信給我們,讓我們派人過來給慘死的師弟收屍。”


    韓昭霖神情悲傷,語氣難掩自責:“此事是我們大意了,竟未能察覺潛藏在姻緣廟中的四個鬼煞,讓其殘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


    別說你們沒發現,連菱娘都沒發現,還跟仇人做了十年鄰居,想想都崩潰憋屈。


    那老槐樹應該與鬼煞有交易,老槐樹幫鬼煞隱藏行蹤,鬼煞給老槐樹提供血肉養料。


    給那個手刃老槐樹的好心人點讚!棒棒噠!


    兩方人互相做了簡單的介紹。


    得知菱娘的身份,韓昭霖躬身謙遜道:“原來您就是孟夫人,多謝您護佑鵑城百姓,如若沒有您,鵑城定會有更多無辜的百姓慘死鬼煞之手。”


    這話說得實在。


    菱娘知道山頂危險,總會用鬼打牆的方式攔住想要上山的人,看似是惡作劇,實則是在救人。


    雖然她防的了晚上,防不住白天,但她這十年也是救了不少人的,故而受得起這一禮。


    菱娘撐著傘,不甚在意道:“不必多禮。”


    院子裏的屍體很快便處理完了,還能看得清容貌的,便送迴城中張貼畫像,讓其親眷去停屍房認領。


    辨不出身份的,甚至早就成了白骨幹屍的,留下能辨認身份的隨身之物,為防止疫病滋生,便統統送去城外化人爐燒了,骨灰裝到陶罐裏放置在靈骨塔裏等尋來的親眷認領。


    朝顏等人在韓昭霖的邀請下,住進了城主府。


    韓昭霖特意將菱娘安排在她居住過的孟菱院。


    這院子是前任城主及其夫人的居所,現任城主接手城主府後,便另擇其他院子居住,故而孟菱院一直空置著。


    朝顏給整個院子用淨塵訣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帶著其他人在隔壁劍蘭閣住下。


    菱娘自從到了孟菱院,便整日待在裏麵不出來,偶爾出來也是撐著傘在城中亂逛。


    她總是去她和孟翊許一起去過的地方,還會悄悄看望昔日故友,過得不錯的,她就在心裏默默祝福,過得不盡人意的,她則暗中幫點力所能及的忙。


    待碧雲宗的弟子與城主府的侍衛處理完姻緣廟的所有後續事宜,已經是五日後了。


    碧雲宗弟子隻剩下宗門大師兄韓昭霖、二師兄閭嵐以及小師妹沈棠,其餘弟子帶著泓?四人的骨灰甕迴了碧雲宗。


    韓昭霖難得迴家,就想留幾日,陪伴家人。


    閭嵐和沈棠沒來過鵑城,想四處逛逛,也跟著留了下來。


    這日,朝顏與菱娘從外麵遊玩迴來,正巧看到城主韓侑往外走。


    韓侑這人長相周正儒雅,處事圓滑,膝下除了韓昭霖,還有一子韓沅,乃城主夫人的陪嫁丫鬟所生。


    原本韓侑與其妻子伉儷情深,卻被那貪財慕權的陪嫁丫鬟設計,一夜便懷了孩子。


    這事鬧得城主夫人險些與韓侑和離,韓侑也頭疼,命仆從將墮胎藥端給丫鬟,誰知那仆從早被丫鬟買通,墮胎藥變成安胎藥下了肚。


    等丫鬟抱著孩子再次出現在韓侑麵前時,韓侑氣憤至極,一怒之下打死了背主的仆從。


    城主夫人接連被擺了兩道,氣得當眾鞭笞丫鬟二十記,打得丫鬟隻剩半條命,扔去城外的莊子自生自滅。


    韓沅長得三分像韓侑,七分像丫鬟。


    城主夫人看著實在不喜,除逢年過節,便不會與他多相處一刻。此番態度,連帶著府中見風使舵的下人也越發輕賤他。


    他的出生本就是他親娘算計來的,又被府中人所不喜,同齡人都笑他是雜種,身上流著他娘親卑賤的血液,定和他親娘是同類人。


    年僅五歲的他一時想不開,跳入了冬日酷寒的湖水中,跳湖那日,恰逢在碧雲宗修行多年的韓昭霖迴家,路過湖邊時將他從湖裏救出。


    這韓昭霖七歲時被碧雲宗宗主看中,帶去碧雲宗修行,直到五年後才得以迴家探望。


    誰知迴家後才得知多了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韓沅本來就因早產,身體底子弱,現下又跳入冰寒刺骨的湖中,高燒昏迷了半月有餘,才勉強活下來。


    城主夫人在這五年時間裏,早已不知不覺釋懷了,眼下看著奄奄一息弱得跟個貓崽子的小孩,心生憐憫,又許是自覺虧欠,便將韓沅記在自己名下,做了她的嫡子。


    韓沅被救上來後依舊毫無求生意誌,韓昭霖便一直在旁開導,花了好些時日,這才漸漸好轉。


    城主夫人雖做了讓步,對往事釋懷了,但隔閡是很難消除的,更何況韓沅的生母不僅背叛她,還接連算計她,她沒有處置了那丫鬟已經是顧及韓沅了。


    故而,每次看到韓沅那張像極了他生母的臉,她無論如何都親近不起來,隻能不冷不熱地對待。


    韓侑亦是如此,雖然韓沅身上有他一半的血脈,但他一看到韓沅,便想到自己虧欠了的夫人和長子,故而,很少去關心韓沅。


    唯一對韓沅好的人,隻有很少迴家的韓昭霖,韓沅便很粘韓昭霖。


    此次韓昭霖迴府,更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比韓昭霖養的杜鵑還要粘人。


    朝顏見過韓沅,十六歲的少年容貌過分豔麗,臉型柔順,棱角並不明顯,臉色帶著病弱的蒼白,那雙琉璃色的狐狸眼眼尾恰到好處地上揚,偏偏睫羽極長垂墜下來,自然地顯出幾分欲拒還迎的妖媚,卻並不女氣。


    對於這位備受冷待的美豔少年,朝顏隻能說,真怨不得城主夫人不待見,生的那般勾人,一看就能想到那爬床的丫鬟,真真是如鯁在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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