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韻一聽是寶玉,也探頭去瞧,恰好和寶玉四目相對。


    該說不說,他的皮相確實是極好的,像個粉嘟嘟的瓷娃娃。


    寶玉嘟囔:“茗煙,你看窗戶那裏是不是林家那個繼室?”


    茗煙抬頭去瞧,還哪裏有人。他笑道:“二爺,林家的繼室我沒瞧見,倒是瞧見了經常來咱們府裏的那個阿福。”


    “阿福?在哪裏?”阿福寶玉倒是挺熟的,往年林家給林妹妹送東西,都是她來。


    茗煙護著寶玉擠進人群,指著正口若懸河的清雅女子道:“瞧,可不就是她嘛。隻是,她這是?介紹玻璃呐!她從林家出來了嗎?”


    寶玉也納悶,她怎麽在這裏推銷玻璃呢?按說她們都是林家簽了死契的奴才,不會替別家幹活才是。


    茗煙擠到阿福跟前,笑道:“阿福姐姐,這玻璃是林家的嗎?”


    阿福正在對一個富商進行最後一階段的攻堅,哪有空理別的,順口說:“是啊。”


    寶玉震驚極了,想不到林妹妹家竟然還有這樣的產業!


    因為看玻璃送陶瓷水杯,展台已擠的水泄不通,茗煙怕擠壞主子,拉著寶玉往外擠,倆人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已累了一身臭汗。


    茗煙道:“二爺,您訂的玻璃要二百四十兩銀子,這錢哪兒來?您的私庫裏應該沒有這麽多吧?”


    寶玉扇著袖子道:“快走快走,這些臭男人味兒太衝,熏的我眼睛疼。銀子我去跟老太太要。”


    這個不是小數目,茗煙很惆悵,怕二老爺怪他挑唆主子,又一頓好打。


    他一邊扶寶玉上馬,一邊道:“您迴去了好好跟老太太講,可千萬別又叫奴才吃一頓板子。”


    二人迴到賈府,寶玉把馬鞭朝後一扔,撒開丫子往內院跑,徒留茗煙在後麵喊:“二爺,慢點,當心絆著!”


    賈母屋子裏此時正熱鬧,探春、迎春、惜春、寶釵和史湘雲都在。


    襲人看到他一頭一臉的汗,嗔道:“幹什麽去了?弄成這樣,快來洗洗吧。”


    說著拉他進了碧紗櫥,晴雯連忙去尋替換的衣裳,麝月去打水。


    襲人把手探到他的衣服裏摸了摸,叫道:“天爺,怎麽弄了一身的汗。”


    寶玉邊脫衣服邊道:“走的快了些,如今天氣好,不妨事。”


    晴雯嗔道:“見天兒不著家,也不知道忙什麽。”


    襲人幫他把衣服一件件的穿上,苦口婆心:“二爺也該靜下心來多讀書,自從這次病了,已經好幾日不曾去學裏了,叫老爺知道了還得了?”


    寶玉順勢捏住她的手,笑道:“好姐姐,我明兒就去。”


    麝月瞟一眼他倆握著的手,擰了毛巾遞給他,寶玉接過毛巾囫圇擦了把臉,撩起簾子就出去了。


    隻聽寶釵道:“如今正是薔薇花開的時候,我做東,咱們辦個賞花會,寫寫詩詞。叫鳳姐兒和大奶奶替咱們做裁判,輸了的接著辦下次。這樣豈不每月姐妹們都能一處玩兒。”


    史湘雲道:“寶姐姐這法子好,隻是還缺個人,她要在,咱們可就齊全了。”


    寶釵問:“缺誰?姐妹們不都在這兒嗎?”


    探春笑道:“缺林姐姐呀,那年咱們一處玩兒,她真正是博聞強識,想必詩也是極好的。”


    寶釵的笑容淡了許多:“聽說她家裏如今特意請了先生教她呢,怕是沒空和咱們玩兒。”


    寶玉笑道:“管她空不空呢,咱們使了人去接就是了,她還能不來?”


    寶釵睨一眼寶玉,扇著團扇道:“那可真不一定,老太太上次接她,她還不來呢。”


    老太太讓人去接過她?她還沒來?這事兒三春都不知道,史湘雲就更不知道了。


    賈母麵色一緊,鴛鴦笑道:“林姑娘病著,老太太差人送了點東西過去而已。”


    寶釵被人當麵懟迴去,有點訕訕的。


    寶玉笑道:“老太太,我剛在街上碰到有人賣玻璃,就訂了一塊兒。就是您收著的那種玻璃杯樣式的玻璃,比那個還清透,很大一塊,可以做窗戶。我瞧著安到那邊窗戶上正好,您坐那兒就可以透過窗戶賞景兒了。”


    賈母欣慰孫子看到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心說果然沒白疼他。


    又覺得這事兒稀奇,玻璃怎麽能做到那麽大塊呢?她庫裏的那套玻璃杯可是禦賜的內造珍品。


    賈母不大相信:“哦?真有窗戶那麽大塊的玻璃?”


    寶玉點頭如搗蒜:“有有有!還特別透亮!說起來,這玻璃還大有來頭呢!”


    探春看著賈母屋裏的窗戶,比劃一下:“真有這麽大的玻璃?什麽來頭?二哥哥快說,別賣關子。”


    寶玉見大家都好奇的看著他,笑道:“對,就那麽大塊的玻璃,而且,好像是林妹妹家做的。”


    賈母大驚:“當真?”


    寶玉笑道:“當真!之前林妹妹在的時候,林家來府裏送東西的那個阿福,你們還記得吧?”


    探春道:“記得!她長的又好,穿著又體麵,做事還周全,是個好丫頭!但是,這玻璃關她什麽事?”


    寶玉拍手:“今兒我放了五兩銀子給老太太訂了塊玻璃,瞧見那賣玻璃的主事人竟然是阿福。我們還擠進去問,這玻璃是不是林家的,她說是。”


    史湘雲不信:“二哥哥盡耍寶,那麽大塊的玻璃就值五兩?我記得老太太那八個杯子百兩不止吧?”


    探春也道:“二哥哥別誆我們!哪有那麽便宜的玻璃?”


    寶玉急道:“誰說五兩銀子啊!五兩那是定金!那塊玻璃三百兩,今兒八折,賣二百四十兩。”


    寶釵深吸一口氣,一塊玻璃就二百多兩,還是折扣價,這要是以後流行起來,不得賺個缽滿盆滿?


    那她還有什麽指望?


    她可不想嫁一個哥哥那樣的丈夫!


    這國公府的現狀母親可不止提過一次,他們缺銀子!


    林家要是有這麽個金母雞在手裏,國公府肯定要想方設法巴上去!還能有她什麽事兒?


    寶釵看著眼前麵若中秋之月的寶玉一陣恍惚。


    賈母倒一口冷氣:“二百四十兩?”


    寶玉點頭。


    賈母扭頭看了看屋裏的窗戶,拉住寶玉的手問:“當真是你林妹妹家的?別是弄錯了吧?林家原先並沒有這項產業。”


    寶玉笑道:“阿福在展台忙活,且我們當麵問了,應該錯不了。祖母不若差人問問林妹妹?”


    賈母指使鴛鴦道:“去請你璉二奶奶和二太太來,順便看看大老爺和二老爺在不在。”


    鴛鴦答應一聲去了。


    賈母捏著手裏的珠串沉思,屋裏一時靜下來。


    史湘雲笑道:“二哥哥慣會耍寶,且等那玻璃安上了咱們再瞧。”


    探春也道:“大中午的,老太太也該歇一歇了。咱們去我屋裏,幫我參謀幾個花樣子。”


    幾個姑娘知道老太太有正事要做,便順著探春的話頭告辭了。花樣子自然沒去看,各自迴去了。


    賈赦不在,賈政今日倒是休沐在家。


    他道:“從未聽過林家還有這項技藝!”


    王夫人道:“會不會是林姑爺留下的方子?小妹和姑爺竟的分毫未露!”


    鳳姐兒也道:“林姑父常跟西洋人打交道,說不定還真是他留下的方子。從前不提,大概是因為他做著官,不好做這個生意。”


    賈母拍著桌子道:“瞧瞧,如此重要的技藝,如今都落別人手裏了!”


    賈政怕氣壞了母親,忙安慰:“且等那玻璃安裝上了再說吧。”


    一天下來,預計的十套玻璃都訂了出去,阿福使人把具體的尺寸數據送到了城外作坊。


    大錘馬不停蹄的按訂單順序安排生產,又安排好上門安裝的工匠。


    這日一大早,安裝的匠人就帶著玻璃敲響了賈府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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