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青紫交加,下顎幾乎被削掉,創口齊整,一看就是利刃所傷。


    左手手指被齊齊斬斷,全部缺了一截。


    這是虐殺!


    真不敢想象,他當時得多疼啊!


    章韻的心裏突然升起濃濃的恨意。


    趙信進來送供品,看到章韻居然在翻林如海的遺體,不由大驚。


    “哎呀!您幹什麽呢?”


    趙信手裏端著的貢品“bia唧”一下掉地上,撒的滿地都是。


    他卻顧不得,上前扯住章韻的袖子就往後拉。


    章韻被趙信拉了一個趔趄。


    她扶住棺材,冷笑:“我自己的夫君我都不能看?你們不都說他死於山體滑坡嗎?他臉上手上的刀傷是怎麽迴事?”


    趙信拱手道:“我是聽訥言大人說的!您知道,我去京都探親了,快到揚州城才碰到大人的棺槨。”


    章韻沒有忽視趙信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


    趙信連忙又道:“對不住,太太,剛剛是奴僭越。咱們主君是橫死,棺槨就不要再打開了吧?不吉利!”


    章韻冷笑:“我不怕,你們怕什麽?莫非做了什麽虧心事?”


    趙信膝蓋一軟,直接跪到了地上,磕頭不止:“太太明鑒!我對主君忠心耿耿!”


    章韻擺手:“你退下吧,讓我安靜待會兒。”


    等趙信走了,整個大堂安靜下來。


    大妞輕聲問:“太太,咱們主君是被人害死的嗎?他們會不會來害您?”


    從林如海遇害,到他被挖出來送到濟南府,這個過程中有多少人搜過他的身!所以那些證據肯定已經不在他的身上了!


    搶奪證據的無非是那兩位!


    章韻心裏的恨意壓都壓不住。


    他們虐殺了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親,那她就要奪走他們最想得到的東西!


    章韻跪在棺槨前一邊燒紙一邊想,證據真的被搶走了嗎?


    他一心赴死,謀劃那麽久,難道就沒有個後手?


    他北上述職,難道就沒想過利益相關方會來暗殺搶奪證據?


    顯然是想過的!


    那他會讓他們如願嗎?


    正常來說不會!


    如果他這幾年搜集到的證據就這樣被人拿走了,不僅那些心虛的人為了以絕後患,會要他全家老小的命,連他的靠山皇帝陛下都要覺得他是個廢物了!


    那麽他們拿走了什麽?皇帝又拿到了什麽?


    訥言說皇帝會嘉獎林如海,他這算殉職!


    那說明皇帝至少拿到了一點滿意的東西。


    皇帝缺什麽?國庫空虛,四夷蠢蠢欲動。


    他當然缺銀子!


    那林如海送給皇帝的就是稅銀的其中一兩個藏匿地嘍?


    那二位損失了一兩個稅銀藏匿地,拿到的自然也是關於這些稅銀藏匿地的賬目?


    皇帝拿到了銀子,心下滿意,他們拿到了關於這些稅銀的賬目,雖然損失有一點,但危機解除,所以那二位目前也覺得滿意?


    章韻抽絲剝繭,苦苦思索。


    如果這樣的話,她和孩子們暫時是安全的!


    但有個問題,剩下的賬目上哪兒了?


    為什麽章韻能篤定林如海沒有把賬目完全交出去呢?


    因為那二位沒有發瘋!皇帝也沒有發瘋!


    由此可知那二位的損失不大,沒有傷筋動骨。要是真被林如海一鍋端了,別的不說,她和卿安的小命肯定已經受了幾次威脅了!


    皇帝要是知道那麽多稅銀是被自己的好大兒侵吞的,估計能氣個死去活來!


    敢給皇帝氣受?那無論是誰,肯定是要挨一頓鐵拳的。


    就目前章韻收到的吃瓜專線的消息來說,皇帝情緒穩定,朝中也沒有大事發生。


    章韻又往炭盆裏扔了一大把黃表,火苗“唿”的竄起來,撩的章韻臉疼。


    她低唿一聲,仰頭捧住臉,卻和房梁上的黑衣人四目相對。


    章韻大腦宕機一秒。


    黑衣人嗖的跳下來,正好落在她眼前。


    他抬手要給她的脖子來一手刀的時候,章韻在反殺和乖乖挨一下子中選擇了後者。


    畢竟反殺她不一定得手,即便成功,殺了人,一來不好處理,二來反倒引那些人注意。


    不如繼續做個毫無攻擊性的無知婦孺,也好叫那些人放心。


    章韻身體略一偏移,挨一下,倒地後人還是清醒的。


    大妞的尖叫還未出口,也被黑衣人快速放倒了。


    章韻看著他潛入夜色。


    她也不敢動,生怕他殺個迴馬槍,或者暗處還有其他人!


    她整整躺了一刻鍾才起,又弄了點涼水,把大妞給潑醒。


    大妞扭著脖子反應了半天才跳起來,慌張道:“太太,黑……黑衣人!”


    章韻拍拍她的肩:“我看到了!別跟人說!”


    大妞抖的厲害:“他……他是誰派來的?”


    誰派來的都有可能!


    那麽一大筆銀子,誰不想要?


    章韻安慰她:“走,咱們去叫人來守靈!先迴去睡一覺再說吧。”


    門口守著的一個仆婦和一個小廝也被放倒了,所幸大家都沒有受傷。


    等章韻和大妞迴到後院的時候大家都睡了,秀兒在榻上打盹。


    章韻一進屋直奔多寶閣,林如海說給她留了東西,讓她需要的時候去拿。


    她現在就挺需要的。


    多寶閣上放著兩個盒子,一個裏麵是一套珍珠頭麵,還有一張花箋,上書:阿韻,生辰快樂!


    章韻瞬間涕淚滂沱。


    她的生辰在兩個月後,他走之前卻備好了生辰禮。


    章韻想象不到,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和決心一心赴死的。


    如果沒有她,沒有卿安,林如海大概還能再活四五年!


    章韻捂著胸口跪倒在地,無聲的哭泣。


    秀兒手足無措,隻怔怔的看著。


    過了許久,她才搬來椅子踩上去,從最上麵拿下來一個小盒子。


    “太太,這是主君給您留的。”


    章韻胡亂擦一把眼淚。


    裏麵是一封信和一個印章。


    信的內容主要是交代家裏財產房屋田地由章韻繼承。


    另外留了五萬兩現銀在金陵甄家,作為黛玉的嫁妝。


    印章是繼承財產的憑證。


    章韻邊哭邊看,看完已經哭成了狗。


    她其實一直沒有很愛他。


    章韻覺得自己天生缺乏愛人的能力,而且她和林如海之間,最初她的目的就是不純的。


    她把林如海當做一個懷孕生孩子,立足古代的工具人。


    但是這個工具人,有一天給了章韻“被愛”的體驗。


    秀兒看她哭的都要碎掉了,試圖安慰她。


    “太太,快洗洗睡吧。明兒吊唁的人都來了,說不定京裏賈府也要來人呢!那才是您的戰場!”


    章韻木然的被伺候著洗漱睡覺。


    趙信昨日就已請高僧擇了日子,今兒天一亮就開喪送訃聞,在家停靈七日,然後扶靈柩迴姑蘇老家。


    僧道各請了十八人在堂做法事超度亡靈。


    家裏仆從和幼子嬌女哭聲震天。


    等鄰居同僚來的時候各處井井有條,迎送送往也井然有序。


    林如海認的十二個兒女倍受好評,哭的真情實意不說,對答應對也進退有矩。


    水知府不由大讚林如海慧眼識珠,那養子林長安才九歲,看起來已有了長兄的擔當。


    水綱摸著胡須,看看在章韻懷裏自在吐泡泡的小女娃,不由對章韻道:“弟妹保重身體,家裏這一幫小的還得你費心才能長大成人。


    “我與林兄在京中時關係頗好,你往後有事可以叫人來找我。”


    馮夫人立馬道:“可不是!能幫忙的我們一定幫。”


    章韻垂眸福身:“謝謝世兄和嫂子!有您二位這話,有事我可真要叨擾了。”


    水知府心說,這女子臉皮還挺厚,這就開始攀關係了!


    “太太,京中賈府來人了,咱們大姑娘也到了。”


    得,麻煩這就來了!水知府,您可千萬別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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