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離心殿。


    顏清的傷勢已經徹底好了,但是她仍舊昏迷不醒。


    憫生判斷是受噬心藤的影響陷入了夢魘,待她放下心中執念或破解夢魘便會醒來。


    而這一等,便是十日。


    傍晚。


    輕紗縵籠的床緯上,靜躺著的風華絕代的女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最開始空洞無神,目光渙散,眼中灰蒙一片。


    許久,她閉了眼。


    再睜開,一雙紅眸淡漠無波,靜如深潭,右眼角盛開一朵紅色的桔梗花,妖冶非凡。


    顏清緩緩坐起身,手按在心口處,眉頭微蹙。


    方才心髒刺痛一瞬,一種莫名的情緒閃過,她不知道為什麽,隻覺得心中悵然若失,好像有什麽東西不見了。


    但是探查一番,她的心髒並沒有什麽問題。


    反倒是丹田處的變化讓她眼中情緒波動。


    她的體內多了一根魔骨,而且體內魔氣運轉自如,和靈力沒有什麽兩樣。


    冥神調息。


    片刻,她心中了然。


    這次多虧了天道。


    若非有他,自己怕是要徹底魔化。


    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她沉神將神識擴散,將這片空間的大致情況攬入眼中。


    她心中詫異,這裏竟然是魔界。


    *


    江恨君處理完政事,和之前幾日一樣來看顏清,隻是剛走進寢殿,一柄紅色斷劍就衝他麵門而來,劍罡之氣霸道無比,僅一瞬就破了他的防禦,擦著他的麵頰而過,留下一道血痕。


    管不上臉上的疼,江恨君直直看著寢殿中提著劍向他走來的人,一身紅衣似血,白發飛揚,血瞳陰森布滿殺氣,眼角一朵紅色桔梗花妖冶非凡。


    她抬起血眸,冷眉凝視著不遠處的人,嘴裏淡淡吐出幾個字:“魔族,該殺。”


    說罷,手中的忘情高舉,周身的靈力奔湧,冷厲霸道的威壓彌漫,劍氣淩厲,竟有劃破虛空之意。


    江恨君心下震撼,接著就聽他在劍要劈下來的時候十分快速的喊了聲:“姐姐!”


    忽地,劍氣消散了,一切歸於平靜。


    顏清紅色眸子有些微好奇,一個閃身,她來到江恨君身前,一掌按在江恨君肩上,江恨君猝不及防跪在了地上。


    這一掌竟然帶著羽仙境修士的威壓,他本能想反抗,卻察覺這威壓並沒有攻擊性,仿佛隻是為了讓他跪下。


    也就放棄了反抗。


    顏清一指挑起他的下巴,沒有什麽溫度的目光落在他俊逸的臉上。


    “你叫本尊什麽?姐姐?”


    江恨君被迫仰著頭,有些錯愕,但是很快就一副笑靨:“是啊,姐姐。”


    真是久違的稱唿了。


    他望著顏清血色的瞳仁,大膽將顏清的手捧在手心,貼上自己的臉。


    隻見他蹭了蹭顏清的手掌,笑得開心:“姐姐,你終於醒了,君兒很開心。”


    顏清淡淡審視著他,周身王者氣度渾然天成,白發紅眼,此刻卻是比江恨君更像是魔尊。


    而他反倒是像被魔尊搶迴來的寵侍。


    “你說,你叫君兒?”


    顏清覺得自己好像是認識這人。


    江恨君點頭,笑靨如花:“是啊,我是君兒,未眠城的君兒。”


    “未眠城……”


    顏清漸漸迴想起了兩百多年前的記憶。


    那日她單槍匹馬殺入魔域,斬了魔尊一條手臂,但是也因為反噬嚴重,遁入魔界一座小城躲避魔尊的追殺。


    那座城就叫未眠城。


    她身負重傷落入城郊的樹林,本以為就此隕落,卻意外被一個婦人所救。


    她叫江娣,是一個生活在魔界的人類修士。


    但是她修為低微,身患惡疾,時日無多。


    她知顏清就是魔尊要找的人,沒有將她帶迴城中,而是將她安置在了城郊的隱秘之所,日日為她送飯菜和傷藥,照顧她半月有餘。


    她也曾想幫她治病續命,以償還她恩情,卻聽她說她的病其實是一種詛咒,無解。


    後來,她漸漸發現江娣身上有被人虐打的痕跡,她詢問,江娣也不說,直至有一天,她意外沒有來,顏清察覺定是她出了意外,便尋了過去。


    誰料來到江娣家,卻見一十二三歲的少年抱著江娣滿身是血的屍體痛哭,周圍倒著三個身披黑袍的魔族,少年也一身是傷,腳邊還躺著一柄寒光厲厲染血的匕首。


    ……


    少年江恨君長得十分可愛,有一對好看的酒窩,笑起來甜甜的。


    可是如今,麵前的少年伏在江娣的屍體上失聲痛哭,淚水決堤,滿手鮮血。


    “娘……你醒醒啊……”


    “君兒以後都不調皮了,會乖乖聽你的話,你快醒醒啊……”


    顏清來時,便看到讓人痛心的一幕。


    她目光淡淡掃過已經死去的三個魔族,都是被捅了好幾刀才死的。


    她又將目光落在少年江恨君身上,麵容有江娣幾分影子,可以確認是江娣的孩子。


    江娣與她有救命之恩,如今她身死,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對她的遺孤照拂一二,至少保他平安成長。


    她看著少年哭了許久,然後抬步上前,一掌拍在小孩頭上:“喂,要不要跟本尊走?”


    江恨君滿臉淚痕,一雙眼睛紅腫非常,突然被人拍了下,以為又是敵人,拿起地上的匕首對著顏清,眼神警惕:“不要過來!不然我殺了你!”


    顏清卻不以為意,指尖一揮,匕首就飛出老遠。


    江恨君眼中驚懼,麵色慘白。


    顏清見他麵色,出聲解釋:


    “小孩兒,本尊不是來殺你的。本尊是你母親的……好友,今日本欲拜訪,不料她受此遭遇。”


    “看在你母親份上,本尊可以帶你離開這裏,讓你重獲新生,平安成長,你可願意隨本尊離去?”


    江恨君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小心翼翼打量著顏清。


    麵前的女子一身烈烈紅衣,白發似雪,紅瞳妖異,容貌美絕,周身氣勢強大,眼神睥睨,讓人望而生畏。


    他心中頓生念想。


    如果他能擁有像她一樣強大的實力,是不是就能保護母親,母親就不會死了。


    他恐懼的眼神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崇敬和向往。


    “我願意!”


    顏清眸中閃過滿意:“你叫什麽名字?”


    “江恨君。姐姐你呢?”


    顏清眉梢微挑:“你叫我什麽?”


    江恨君抿唇,心中忐忑:“不能叫你姐姐嗎?”


    顏清當然不會在意這些,一個稱唿而已。


    “可以。”


    顏清幫著他埋葬了江娣,為她立了碑,書了字。


    江恨君對著江娣的墳墓磕了三個頭,淚水滑落:“娘,君兒一定會好好修煉,殺了那個負心漢為您報仇!”


    顏清眼中沒有什麽情緒,隻是看時間差不多了,朝他伸手:“走吧,我們該離開了。”


    江恨君擦掉眼淚,將小手放入顏清手中,像交付了自己的一生。


    “嗯!”


    ……


    顏清帶他離開了魔界,照顧了他一段時間,後來顏清要迴宗門,便將他寄養在了人界一家平常夫妻家中。


    誰料,兩百多年過去,曾經被人欺負的小孩兒,如今已經成了一方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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