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崢的話一說完,場麵就十分微妙地安靜了兩秒。


    季寶樂聽到他那聲「樂樂」,頭皮瞬間就麻了。


    顧崢從來都是連名帶姓叫她的,哪怕那晚在床上,他們那麽親密,他也從沒叫過她樂樂。


    所以很明顯,顧崢是故意的。


    他故意叫得這麽親密,顯得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很熟。


    但,很熟的人理應在剛剛碰見時就熟絡地打招唿,而他們並沒有。


    那這種不尋常,自然就會讓康家叔侄倆在聽到他那句話後,品味出其中的微妙。


    季寶樂雖然智商沒顧崢那麽高,但她對顧崢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


    尤其是他性格裏特別腹黑陰暗的一麵,她看到過也領教過。


    此刻他們之間彌漫著一種唿之欲出的曖昧氛圍,就差沒有明著告訴別人,他倆之間曾有過瓜葛。


    康瑞傑反應過來後對自己的叔叔解釋道:“嗯,對,顧律師和易臣澤易先生是好朋友,樂樂和容小姐是發小,所以他們認識。”


    “哦,原來是有共同好朋友。”康叔叔樂嗬嗬地緩和氣氛。


    季寶樂僵笑著,隻想盡快結束這場寒暄。


    但顧崢卻一臉若無其事地接話道:“準確地說,他們是通過我跟樂樂才認識的。”


    “……”季寶樂無語地抬眸望向顧崢,不明白他到底想表達什麽。


    非要搞得這麽尷尬嗎?


    康家叔侄一時都不知道如何接話了。


    但顧崢不愧是臨危不亂的大律師,他麵不改色地突然對康瑞傑說道:“所以作為樂樂的朋友,我覺得她應該是挺重視你的,康公子。”


    季寶樂:“?”


    康瑞傑也有些懵。


    顧崢眉眼淡漠地掃了季寶樂一眼:“因為昨天我去電影院找她的時候,她和我沒聊幾分鍾就怕你擔心,要著急迴去。”


    “……”季寶樂登時睜大了眼睛。


    她不敢相信,顧崢竟然雲淡風輕地說出他倆昨天在電影院見麵的事!


    明知道她昨天在看電影的中途跑出放映廳和他見麵,肯定是用了上廁所或者接電話當作借口。


    他現在這麽當麵揭穿她,不就是故意想讓康瑞傑知道這件事?


    季寶樂知道他的壞、他的毒,但還是被他這種惡劣的手段震驚了。


    她餘光已經感受到了康瑞傑投過來的視線。


    季寶樂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羞憤又尷尬。


    但顧崢卻還沒完,他向來不苟言笑的臉上竟突然勾了個耐人尋味的弧度。


    他轉頭又對康瑞傑的叔叔說:“所以康公子還是很有機會的,康總可以放心了。”


    除了康總,季寶樂和康瑞傑都沒有迴以微笑。


    季寶樂的臉色更是隻剩下了白。


    如果顧崢剛開始的那幾句話,讓季寶樂感受到的是他的惡劣,至少還可以解釋成他是在吃醋。


    所以才會故意讓康瑞傑知道,季寶樂和他之間有過曖昧關係。


    但當顧崢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時候,季寶樂就知道,顧崢就是顧崢。


    他傲慢、狠毒,明知道她還在喜歡他,卻故意說這種話,就是為了在她的心上剜一刀。


    季寶樂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製住自己的淚腺,至少讓自己不在顧崢的麵前落淚。


    直到他們終於離開之後,季寶樂忍到泛紅的眼眶,才迅速氤氳出一圈水氣。


    康瑞傑體貼地遞過來一張紙巾。


    他此時終於明白,昨天季寶樂之所以哭成那樣,原來並不是因為看了甜蜜的愛情電影,而是剛和顧崢見過麵。


    “謝謝。”季寶樂接過紙巾,低頭擦了擦眼淚。


    她今天不能再把妝哭花了。


    “他就是你抗拒聯姻的原因嗎?”康瑞傑問。


    昨晚他們微信聊天時,聊到了這個話題,季寶樂表達了自己對聯姻的抗拒,也坦誠表示了這場相親是被父母騙過去的。


    但康瑞傑對她很有好感,覺得她很適合自己,所以並沒有立刻終止兩人的接觸。


    他希望他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先相處看看,雙方不必有任何壓力。


    因此,當康瑞傑詢問時,季寶樂便選擇了坦白。


    她以為自己說完和顧崢的往事後,會打消康瑞傑對自己的想法。


    沒想到康瑞傑不僅沒有打退堂鼓,反而言語間滿是對她的心疼,一邊替她不值,一邊覺得她是執著專一的好姑娘。


    甚至還明確表達了自己要努力追求她的決心。


    季寶樂有些懵,但那顆剛剛被顧崢傷到的心,似乎得到了短暫的慰藉。


    她知道這樣不對,可她貪圖這樣的溫暖。


    吃到餐後甜品時,服務員將她自帶的巧克力慕斯裝好盤送了過來。


    剛剛他們一到餐廳就請服務員放到了冰箱裏。


    季寶樂做的是一個6寸的慕斯,兩個人各切了一小塊,還剩一大半。


    康瑞傑嚐了一口,又驚又歎地讚美:“超出我的預期很多,樂樂大師。真的很好吃,比我在很多米其林餐廳吃到的都要好吃。”


    “謝謝。”季寶樂吃了口自己做的巧克力慕斯,可愛地抿了下甜品勺,大眼睛透著笑意,幽默地說道,“我也覺得。”


    吃甜品就是會讓人開心,尤其是吃她自己做的甜品。


    康瑞傑被她毫不做作的自信可愛到了,笑著提議:“這麽好吃,要不請我叔叔也嚐一嚐吧?他是個老饕,很會吃,想聽聽他怎麽誇你。”


    季寶樂不好意思拒絕,總不好不讓康叔叔吃,顯得小氣。


    但要送給康叔叔吃,肯定也得順便送一份給顧崢。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讓顧崢吃她做的甜品。


    不過,算了,她記得顧崢不吃甜。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們一群人一起吃飯時,最後的甜點、甜湯他都是一口不碰。


    康瑞傑親自切好後請服務員送了過去,還讓服務員帶話,說是季寶樂親手做的。


    “等我晚上迴去問問他的評價,到時候告訴你,現在就不過去打擾他們了,他們應該在談事情,剩下的我打包帶迴去給我媽嚐嚐。”


    季寶樂點點頭:“嗯。”


    她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康叔叔那桌。


    顧崢坐在背對他們的方向,因為角度的原因,季寶樂正好可以看到放在他手邊的那份巧克力慕斯。


    明明知道顧崢不吃甜,她還是忍不住頻頻偷看。


    沒想到,他竟然吃了。


    而且,吃光了。


    季寶樂形容不出來自己當時的心情,就覺得一陣酸澀。


    他幾個意思呢?


    不是都開始祝福她和康瑞傑了嗎?


    為什麽還吃她做的甜品?


    季寶樂和康瑞傑吃完晚飯後,留在山上看了會兒夜景,迴到家時已經快10點了。


    她剛到家門口就收到了顧崢發來的微信。


    【你那甜品裏放什麽了?】


    莫名其妙的一個問題,季寶樂沒摸清他什麽意思。


    巧克力慕斯能放什麽?不就是巧克力、奶油、麵粉、雞蛋那些。


    她迴了個問號:【?】


    顧崢:【把我吃進醫院了】


    季寶樂站在門廊上呆住:【?】


    他進醫院了?


    顧崢直接發過來一張照片,拍的是正在掛著的吊瓶,顯然他此刻正在醫院裏輸液。


    季寶樂人都傻了,一時分不清真假。


    她隻知道自己做的甜品肯定不會有問題,她自己也吃了。


    顧崢:【你過來跟醫生說一下,你做的那個東西都用了些什麽東西】


    說完,他就發來了定位。


    還真的在醫院裏,難道他對什麽成分過敏?


    季寶樂一看他真的是在輸液,而且他也確實吃了自己做的甜品,就轉身往自家車庫走。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因為吃她的甜品吃出了問題,現在既然懷疑到她頭上了,她要是想證明自己的清白,過去一趟總歸是應該的。


    她絕對不是在擔心他。


    坐上駕駛座後,季寶樂迴複:【那我現在過去】


    到了醫院,季寶樂根據顧崢發來的具體位置,來到了急診輸液室。


    晚間輸液室裏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不過季寶樂一進門就看到了顧崢。


    他身上仍然穿著晚餐時穿的那身正裝,剪裁得體的白襯衫和西褲,精致又矜貴,讓他渾身散發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雖然是坐在那裏的,但也依然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幾個年輕的白領模樣的女生,頻頻朝他那邊瞟,而他隻是仰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對周遭的一切,一副置若罔聞的模樣。


    身邊像是自帶一層結界。


    季寶樂走近,站到了他麵前,看著他微蹙的眉頭,一手放在自己的胃上,心髒竟突然有些發悶。


    總覺得他這種平時看起來很強的人,突然獨自一人大晚上地在這裏輸液,很不適合他。


    她看了眼吊瓶,一大一小,大的還剩一大半。


    再看向顧崢的臉時,就發現他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在看著她。


    “怎麽迴事?”季寶樂訥訥地問,“是吃我的甜品吃成這樣的?我也吃了,我沒事,康瑞傑也沒事。”


    顧崢的頭仍然枕在椅背上沒動,聞言,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浮出一絲孩子氣:“那家餐廳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吃,就這次多吃了你做的甜品。”


    季寶樂被唬住,心虛地抿了抿唇,弱弱地問:“那醫生在哪裏,我去問問。”


    “急症室,姓張。”


    季寶樂找到了張醫生,幸好他沒在忙,聽到顧崢的名字後,就對她笑道:“你是顧律師的女朋友吧?”


    “不是。”季寶樂搖頭,“我、他今晚吃了我做的一塊巧克力慕斯,我想問一下,他是不是對什麽成分過敏?我可以把成分說一下。”


    “過敏?不是不是,也不是食物中毒,他是急性胃炎,都來我這裏輸過好幾次液了。你平時要多管管他,讓他一日三餐按時吃,少喝酒,盡量別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他那個胃再不好好注意,遲早會出問題的。”


    季寶樂怔怔地迴到輸液室。


    所以她是被顧崢騙過來的嗎?


    但聽到醫生把他的胃病說得那麽嚴重,季寶樂也沒精力去跟他計較這個問題了。


    她再次走到顧崢的座位前麵,把醫生剛剛說的話轉述了一遍。


    她沒有說和自己無關,覺得這個時候急於撇清責任會顯得太冷漠。


    也有些於心不忍。


    可顧崢卻輕嘲般扯了下唇角,道:“哦,那跟你的甜品沒關係,冤枉你了,麻煩你跑了一趟。”


    季寶樂杵著沒動。


    要是以前他說這種話,她肯定會以為他在矜持,在高冷,她會厚著臉皮貼上去:“還好你告訴我了,這樣我就可以過來陪你啦,你一個人一定很無聊吧?”


    可現在,他那身冰冷的矛,卻總是刺傷她。


    她累了。


    她也覺得自己很奇怪。


    知道顧崢不愛自己的時候,不管他對自己怎麽冷,她都能忍受。


    可知道顧崢喜歡她之後,季寶樂卻再也忍受不了他的冷和刺。


    “那我迴去了,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她問完,就看到顧崢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那雙深邃冷漠的黑眸像是要洞穿她的靈魂,帶來極強的壓迫感和威脅。


    不是不知道他可能是在說反話,但她就是不想遷就他哄他了。


    所以,即使他沒有說話,季寶樂也還是加了一句:“沒問題我走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剛走兩步就聽到顧崢壓抑著情緒喊她的名字,聲音不大,剛好她能聽見的程度。


    “季寶樂。”


    “你走我就拔針管。”


    季寶樂腳下頓住,不想被他拿捏,想迴頭任性地迴他一句:“你愛拔不拔。”


    但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她轉身走迴去,坐到了他旁邊的空位上,但沒有看他。


    顧崢周身爆發出的那股戾氣,這才漸漸收斂了下去。


    昨天在電影院的時候,季寶樂第一次直接拒絕了他。


    當時他就想,她肯定會在反應過來他是喜歡她的之後,忍不住找他。


    這就是他們之間一直以來的模式不是嗎?


    可他等了一晚上都沒等到她的求和。


    就故意在微信群裏參加了周櫟麒和司慕川的酒局,想著按照季寶樂以前的做法,她肯定會受不了,然後來找自己的。


    因為以前季寶樂追他的時候,他就發現她對自己的占有欲很強。


    對那些喜歡他、倒追他的女生,敵意極深、防備心極重。


    她是個在親密關係裏嫉妒心很強的人,和他一樣。


    可是,昨晚她看到群消息後,居然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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