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藍氏


    東洛府,藍府之中。扶搖簡直快被藍氏家主藍嶽的油鹽不進給氣瘋了。


    可反觀藍嶽,卻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淡然模樣。


    扶搖怒極反笑:“好啊,藍嶽。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賈貴!”


    肅立一旁的賈隊長連忙上前一步。扶搖吩咐道:


    “你立刻帶上陳鐵以外的所有人去東洛城外給我查看。把凡是寫著藍氏名字的農田給我一畝地一畝地的記錄在冊。我在這裏等你,看他還怎麽狡辯!”


    賈隊長答應一聲,立刻叫上所有侍衛緊急出發。


    扶搖則一臉冷笑的看著藍嶽。


    隻可惜,藍侯爺宦海沉浮數十年,一身養氣功夫出神入化。麵對扶搖能夠殺人的眼神,還是麵不改色,穩如泰山的坐在原處。隻不過是不再如剛才那樣對扶搖畢恭畢敬,俯首帖耳了。


    此時,飯桌上的場麵極為尷尬。山珍海味流水一樣端上桌子,可大家誰也沒再看上一眼。


    扶搖咬牙切齒,死盯著藍嶽,似乎想用眼神看穿他這顆詭計多端的皮囊。


    而藍嶽卻氣定神閑的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擺弄著自己的筷子。


    藍嶽的叔伯兄弟藍泰默默的把酒杯送往嘴裏,一直在沉默的自斟自飲。而藍術則和自己的父親一樣,不再關心扶搖。自顧自的發呆。唯有藍崆有些坐立不安,坐在凳子上東倒西歪,似乎凳子上有刺一樣。


    安靜的膳廳裏,似乎能夠聽到時間流動的聲音。好不容易過了一個時辰,賈貴終於風塵仆仆的趕迴來了。


    扶搖大喜過望,趕緊問道:“怎麽樣,賈隊長,記清楚了嗎?”


    賈貴趕緊湊到扶搖耳邊輕聲說:“啟稟殿下,卑職們去東洛府各處田地驗看。確如藍侯爺所說。屬於藍氏的地,隻有幾十畝!”


    “什麽?”扶搖大為憤怒:“你瞎了嗎?難道說你進城時,沒有看到那些牌子?”


    賈貴連忙輕聲迴答:


    “是啊,可這藍侯不知道施了什麽妖法,竟然在一個時辰內讓那些牌子不翼而飛了。卑職們去驗看時,真的果真如藍候所說,隻有東洛城外有四十畝良田寫著藍家的名字!”


    “什麽,一個時辰,不翼而飛?他在變魔術嗎!”


    藍嶽似乎早有預料,冷笑著說了一句:“殿下年輕,容易受騙。今後可要小心了…”


    扶搖怒極,卻偏偏又不好發作。情急之下站了起來:


    “哼,我們走!”


    說罷扶搖也不再理會手下的侍衛們,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劍秋和侍衛們等連忙跟了上去,藍嶽和手下的族人們卻不再熱情。隻是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做出一副要挽留的樣子,嘴裏還不鹹不淡的說著:


    “殿下,怎麽吃這麽點就要離席了?怎麽這就要走嗎?”


    “對了殿下,下官可還有一壇三十年的老酒要拿出來呢,殿下放心,下官家裏雖然窮,但是對殿下卻絕對不敢小氣!”


    “誒,殿下怎麽要出門住嗎?不如住在寒舍吧?咱們到自己家裏怎麽能出去住呢?寒舍雖然糧少屋稀。但總歸還是有幾間空屋子給殿下住的!不知道殿下您喜歡什麽朝向?下官立馬讓人去收拾出來!”


    藍嶽像個長舌婦一樣跟在扶搖後麵喋喋不休,扶搖已經受不了他的聒躁了,隻能加快腳步,直到走出藍府大門。才遠遠聽到藍嶽說:“殿下,慢走啊,下官不送了…”竟然連住宿也沒給扶搖安排。


    直到扶搖走遠,藍嶽才收迴目光,得意的看向身邊的族人們。


    他的長子藍術有些擔心:“父親,看來這次陛下是要拿我們開刀呢!”


    藍嶽嘴角一撇:


    “你放心,咱們的陛下可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聰明人。這次他來,隻是想探探咱們的口風,不會動真格的。否則也不會連一卷像樣的聖旨也不出傳,隻叫這麽個不受寵的女兒帶幾個侍衛過來了。”


    藍術這才鬆了口氣,扶著父親迴府去了。


    “這個藍嶽,把我當小孩糊弄嗎?”


    東洛城楊氏客棧,賈貴已經包下了整座客棧供給扶搖休息。


    初次談判的失敗令扶搖十分惱火。自命不凡是年輕人的通病,最令她憤怒的並非是談判的失敗,而是藍嶽對她的輕視。


    就在她獨自生悶氣的時候,賈貴已經讓店家準備好了晚餐。


    扶搖在藍嶽那生了一肚子氣,滿桌的山珍海味也沒吃兩口,這是肚子也餓了。幹脆拒絕了賈貴送進房間的晚膳,親自下樓和侍衛們一起吃飯。


    這些侍衛雖然都是龍都的大家子弟,出身不低,但在也從沒有和公主共進晚餐的機會。這頭一次自然免不了緊張。


    此時扶搖坐在首席,下麵一群侍衛們正襟危坐,沉默的等候著開飯的指令。


    扶搖夾起一塊白切雞腿,看著旁邊一動不動的侍衛們,奇怪的說道:“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吃飯?”


    士兵們仍然一動不動,賈貴隻好站起來,喊了一聲:“開飯!”


    得到指令的侍衛們這才鬆了一口氣,立刻端碗吃了起來。


    但與公主同桌,侍衛們自然不敢吃得太過放肆。既要注意禮儀,又得保持儀態,最要命的還是得時時刻刻關注公主的筷子動向,公主夠不著的碟子要及時為公主送到身邊,更不能和公主搶菜。


    總之一頓飯吃得戰戰兢兢,生怕因為一點小事得罪了公主殿下。今天公主心情不好,大家更要裝出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如果一不小心讓公主看到自己吃得太開心,和自己不是一條心,那就麻煩大了。總之這頓飯吃得是戰戰兢兢,渾身不自在。


    但在場卻有一個人是個例外,隻見劍秋旁若無人的大快朵頤。


    他不僅在碗裏盛滿了菜,兩眼更是盯著桌子上來不及夾起的美食發出狼一樣的餓光,生怕被人搶先奪去。


    他既不是真正的侍衛,也不是大源國的子民。他隻不過是個給扶搖打短工的,扶搖根本無權管他。


    反正自己避過風頭以後就會離開,所以也並不關心扶搖能否完成國王賦予的任務。


    畢竟在他看來,扶搖離開天堂似的王宮出來辦差純屬吃飽了撐的。


    她可是大源國的公主殿下,無論怎樣都會吃穿不愁的。又何必自找麻煩呢?


    於是狼吞虎咽的劍秋在一眾裝模作樣的侍衛中間顯得格外顯眼。


    扶搖正絞盡腦汁的想著要怎麽收拾一下目中無人的藍家。看到劍秋的樣子,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師弟,你吃完飯後來找我一下!”


    “呃?”劍秋聽到扶搖的話,有些奇怪:“師姐,怎麽啦?”


    “沒事!跟你聊聊!”扶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哈哈哈的夾菜吃了起來。然後看看身邊的侍衛們,笑道:“大家愣著幹什麽,動筷子啊!”


    “遵命!”侍衛們見公主的心情多雲轉晴,也鬆了口氣。


    飯後,劍秋就來到扶搖的房間,扶搖看著劍秋:“師弟,你法力高強,有件事情,非要你的幫忙不可。”


    劍秋義不容辭的說:“師姐你說。”


    扶搖向緊閉的房門處望了望,劍秋道:“師姐放心,我能聽到客店裏所有人的動態。現在大家都在房間裏。”


    “那就好。”


    扶搖放心下來:


    “師弟,這個藍家不把我們大源王廷放在眼裏。你用兩天時間幫我出去查一查這個藍家,看看他們在東洛城做過多少違法亂紀的事情。尤其是查一查他們藍家旗下的田地真實數目,我就不信,來的時候,咱們明明看到這麽多藍家的田地,怎麽會在幾個時辰內無影無蹤?”


    劍秋有些不解:


    “師姐,這個查清了又有什麽用。就算那個侯爺說謊,瞞報了田地,可他家的田地由他支配,你也拿他們沒辦法。”


    “傻孩子,你怎麽腦袋轉不過彎?你想想,藍家有這麽多的土地,那他每年應該繳納多少稅糧?可朝廷從沒收到過這麽多稅糧,那就說明,他們一定是瞞報了!這些都是大源律法中的大罪!哼,隻要我們掌握了實證,單單是瞞報田產和偷漏稅糧這兩項罪名。按律法就能扒掉他們藍家的一層皮!”


    劍秋一向在民間活動,又身無長物,所以從沒和朝廷律法打過交道。對於律法的意識也極其淡薄。他現在才恍然大悟:原來律法是可以治有錢人的:


    “師姐,我明白了,你放心,我這就出去!”


    扶搖囑咐道:“小心一點,別被這些侍衛發現你。我懷疑他們中間有內鬼!”


    劍秋大驚:“什麽?怎麽會這樣?”


    扶搖道:


    “別的不說,賈貴那老小子一路清清楚楚的看到滿地都是寫滿藍家領地的木牌。剛才卻告訴我藍家在幾個時辰裏把這些木牌都撤換了。我就不信,藍家有這麽大的本事。多半是他收了藍家的錢,替他們遮掩。所以,這件事情你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否則,我這一趟就白來了!”


    受到重視的劍秋立刻覺得自己責任重大,挺胸抬頭的說:


    “是,師姐!”


    劍秋這一去就是三天,在三天的暗訪之中,他發現藍氏家族早已成為東洛府中最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團。他們不僅把持土地,無惡不作。而且欺上瞞下:


    被他們非法占有的土地幾乎占據了全城。


    但是為了掩蓋朝廷的耳目,藍家卻把許多血緣稀薄的支脈戶籍遷出宗族。然後再把瞞報的土地分攤在他們頭上。這些族人雖然依然聚居在藍氏宗府外圍。可在大源律令上早已不是藍家子孫。那些分攤在他們名下的財產自然也就無從查起。


    甚至在藍家,就連不少家奴名下都有掛有土地。成為了無數貧寒農奴頭頂的人上貴人。


    當地的農民不僅要繳納田租、地租、房租。甚至連穿衣農具都是租來的。整個村子竟沒有一個自由民。


    就連城市裏,也沒比鄉村村高出多少,根據劍秋的了解,整座東洛城裏,十之八九的商業都是處在藍家的控製之下,市民們的衣食住行和工作,幾乎全都在藍家的掌握之中。


    在東洛府甚至是豪南界,藍氏家族猶如一頭盤踞在巨大蛛網上的怪物,他們的力量以東洛城中的王府為核心,四通八達的傳遞到豪南界中的每一處細枝末節。強勢的影響著東洛城所有居民的生活百態。以至於整個城市的百姓們隻知藍氏而不知王命!


    有人說,東洛藍府的核心成員裏,如果有一個人打了個噴嚏,那城裏至少有五十個人都會被他傳染上感冒。足見藍府對於東洛城的影響。


    而全城的居民,似乎都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們覺得並無不妥,隻是忙著削尖了腦袋想和藍家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


    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家,竟然不惜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藍家仆人做小老婆。因為在東洛城,如果沒有藍氏的關係是做不成任何事情的。


    而隻要能夠與藍家搭上一絲一縷的聯係,哪怕就是能和藍家的高級仆人說上一句話,遞上一張條子。那便能立刻搖身一變,成為無所不能的神通廣大之人。東洛府中的大部分難題,也會神奇的會迎刃而解。


    因為藍家早已把持了東洛城裏的一切資源,控製了老百姓們生活的方方麵麵。


    從小事上,老百姓們穿著藍氏旗下紡織業製造的衣服,吃著藍家田地裏種植的糧食,住著藍氏出租或售賣的屋子,在藍家的產業裏工作。


    就連離開東洛府,也需要乘坐藍氏經營的騾車或是馬匹。


    你說你不坐馬車而是走路?行吧,但那些路也大半是藍家出錢修的。人家要是和你過不去,把路攔上,你一個小老百姓就連自己家門口都出不去!


    一大半的城裏人,都要依靠藍家的產業生活。城裏年輕人們最大的理想就是好好學手藝,有朝一日能進入藍家旗下的商會打工。


    而且一旦開始為藍家工作,就必須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保住飯碗。否則,自己的職位就會被別人取代。


    普通人一旦失去了藍家提供的工作,那就隻能等著餓死。


    因為在整個東洛府,都再也找不到其他生路了。就算你去做小生意,也根本不可能和藍家的商業帝國競爭。就算去做乞丐,每天還得向藍家上繳一個銅板…誰讓你睡在人家修的大街上!


    甚至連寒窗苦讀,身具功名的讀書人或是朝廷命官也不敢得罪藍家。畢竟你在人家的地盤上做官讀書,人家要是和你過不去,你讀書做官都做不下去!


    有人說,藍家就是東洛府的天,要不怎麽說叫藍天呢?


    劍秋聽說了藍家在東洛府的權勢,早已經是大開眼界,目瞪口呆。


    要知道如今的劍秋可不是個沒見識的井底之蛙,他曾經在明陽君薑陽麾下做過親兵。而薑陽則是大秦官方認定的明陽城主,其地位相當於是明陽城的藩王。


    劍秋也曾親眼見過薑家在明陽城中所享受的待遇的特權。


    可就算是薑家之於明陽城,也絕趕不上東洛府中藍氏家族對於東洛府的影響力。甚至對比之下,薑家算是哪門子城主?


    像是藍家這樣,控持著全城人的衣食住行。藍府一個核心成員放個屁,都能讓東洛府某個弄堂小巷裏臭上三天,這才叫名副其實的城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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