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很大,可即便再大的傘,似乎也阻擋不了共撐於傘下兩人的肢體接觸。


    沈知嫣穿的旗袍是無袖,她在外搭了件薄衫,隔著衣服麵料,兩條胳膊時不時相觸。


    他的佛珠,存在感很強。


    和她的局促相比,黎彥舟顯然淡定多了。


    男人看似望著前方的路,但幽暗的眸光卻以極高的頻率瞥向身旁的人。


    和當年相比,長大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更是褪去稚氣,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女性的韻味。


    與此同時,沈知嫣的思緒也在亂飛。這位先生身上的味道淡淡錢錢,卻有一股極強的侵入性,似是要把她包裹起來。


    “沈小姐,注意腳下。”


    迴過神來,沈知嫣看到男人收起了傘,放在屋外的黑色傘筒內,紳士地朝內一抬手。


    “沈小姐,請。”


    抬步邁入迎客廳,裏麵的裝飾也是中式風格,但似乎刻意減少了中式的繁複,多了幾分新中式的簡約大氣。


    黎彥舟自然地走到沙發處落座,瞄了眼沈知嫣的裙子側擺,劍眉微蹙。


    怎麽還是淋到了。


    沈知嫣倒是不怎麽在意,從包裏拿出準備好的資料,遞給了沙發上的男人。


    “周先生,這是關於院落熏香的一些資料,以及我提前擬好的合約,請您過目。”


    隻見這位周先生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細白手指上,沉吟片刻,接過了資料。


    “沈小姐,我好像從來沒說過,我姓周?”


    沈知嫣愣了愣,表情有點懵,好像的確沒有,可他不是周先生還會是誰?


    她沒什麽底氣地弱弱張口:“一直都是周先生同我聯係……”


    “周助是我的助理,先前的確是由他負責和你溝通。”


    “那您是……”


    眼看小姑娘的兩頰愈發紅潤,黎彥舟唇角輕揚,語調都輕快了不少。


    他起身來到沈知嫣麵前,笑著伸出了手:“黎彥舟。”


    沈知嫣眨了眨眼,思索著是不是應該迴握,胳膊倒是聽話地也伸了出去。


    瞬間,被男人握住。


    “是我母親介紹你過來的。”


    本以為是婉華阿姨熟識的朋友,沒想到竟然是她的兒子。


    男人的個子很高,如此麵對麵站著,幾乎擋住了她的全部視線,無形迫使著沈知嫣隻能抬頭看向他一人。


    “黎,黎先生好。”


    細軟的嗓音如山間溪泉,黎彥舟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地又上揚了幾度。


    “沈小姐好,所以現在,我們可以簽合同了嗎?”


    “當然。”


    黎彥舟迅速在紙上簽上自己的大名。


    原來,他的名字是這個黎彥舟。


    “黎先生不用仔細看看上麵的條款嗎,還有每階段的香,若是您有不喜歡的,我可以……”


    “不必,既然選擇了沈小姐,我自然信任你的能力。”


    黎彥舟把簽好的合同交還給沈知嫣,又重新坐迴了沙發。


    “既然合同已經簽好了,那麽我就……”


    “給沈小姐倒杯茶。”


    黎彥舟的話打斷了沈知嫣即將說出口的道別,方才在門口見過的婦人再次出現,給女人上了壺清茶後又禮貌離開。


    這位黎先生似乎很不喜歡家裏有旁人。


    沈知嫣剛抿了口茶,就聽到低沉清冷的嗓音問道:


    “這茶沈小姐覺得如何?”


    “茶香濃鬱,迴味甘甜,黎先生收藏的,自然是好茶。”


    黎彥舟笑而不語,還是像以前一樣會說話。就是似乎同他沒有當初那麽自來熟了。


    外麵的雨突然打了起來,劈裏啪啦敲打著窗戶,像是卯足了勁要闖進來。也不知道這種天氣還能不能打到車。


    “沈小姐。”


    “黎先生,您說。”


    思緒拉迴,沈知嫣的扭頭看向黎彥舟,等著下文。


    “這種天氣不便出行,沈小姐不如等雨小點了再走。”


    望著雨水滴答,沈知嫣歎了口氣,也隻好如此了。


    隻是沒想到,這一等,卻等到了晚上。


    王媽進來的時候,女人坐在沙發上看書,而男人則站在紅木桌前練字,兩人互不幹擾,卻氣場吻合。


    一柱線香點燃,緩緩上升。


    賞心悅目的畫麵。


    “黎先生,晚餐準備好了。”


    聽到聲音,沈知嫣從書中抬起頭來。她看了眼窗外,雨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愈加猛烈。


    可主人家都要吃飯了,她再留下來也不合適。


    “沈小姐,不介意的話陪我吃頓晚餐?我們可以聊聊香的事情。”


    沈知嫣臉皮薄,難免不好意思。可黎彥舟的後半句話,她反而沒了拒絕的勇氣。


    再轉眼,兩人已經麵對麵坐於餐桌前。


    黎彥舟把燉花膠轉到沈知嫣麵前,語氣溫軟:“我這園子平日裏沒什麽人,不必拘泥。”


    小姑娘顯然有些拘謹,小口小口地吃著,可什麽都不說,難免有些拘謹。


    “黎先生不是本地人?”


    這桌上的菜色,不是傳統的江城菜,反而更偏向廣粵地區。


    黎彥舟抿了口酒,眼底的無奈一閃而過,還真是一點都不記得他了,問出來的問題都和當年如出一轍。


    “我是港城人。”放下酒杯,他半開玩笑道:“難道我的口音還是這麽明顯嗎?”


    沈知嫣果斷搖頭,黎彥舟完全沒有口音,若是不主動說,很難發現他是港城人。


    “不是,是這些菜。怪不得,若黎先生是港城人,那就說得通了。”


    等等,黎先生剛才說“還是”是什麽意思?


    女人眼底的情緒太透明,對黎彥舟這種人來說,一眼就能看透。


    “沈小姐真的不記得我了?”沉冷的嗓音緩緩提醒道:“我們見過的,青山寺,後山涼亭。”


    男人看了眼窗外的雨,眼底晦澀不明:“也是這樣的雨天。”


    窗外,一道閃電照亮了黑夜,伴隨而來的一聲驚雷,喚醒了沈知嫣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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