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嫣眼睫微顫,大概是酒精作祟,她並沒有刻意掩蓋眼底的情緒。


    「早點休息。」


    她知道,周助從來不會對她用“你”這個字。


    江城,黎園。


    男人坐在窗邊,視線低睨著院子裏的白山茶,晦澀的眸子清明一片,醉意早已消散。


    時間過得真快,又是快要一年,院子裏的白山茶送她離開,又蠢蠢欲動,準備迎接幾個月後的花期。


    風吹過,拂動了院子裏的木秋千。


    曾經,穿著旗袍的身影會坐在上麵,抱著她心愛的貓發呆。


    一眨眼,身影消失不見,再也無法觸碰。


    今晚他容許自己買醉,可他的酒量,要醉到一塌糊塗,醉到失憶,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侍者出現在身邊,尋找緊急聯係人的每一步,他都看到了,但卻放任自己沒有去阻止。


    第一個電話的時候,他想,她應該不會接吧。


    第二個電話的時候,他想,她若是接就好了。


    他看到了服務生發出的短信,他想,她肯定不會再搭理他。


    可偏偏,她迴複了。


    她的號碼應該躺在通訊錄裏長眠,她現在過得很好,他不應該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可是,真的好想她。


    “喵~”


    小貓跳上了黎彥舟的腿,往他手心蹭了蹭。


    襯衫袖子上挪,露出男人幹淨的手腕,袖口的山茶花袖扣和小貓的毛發分外和諧。


    骨節分明的大手揉了揉毛。


    “粥粥,你也很想她,對嗎?”


    “喵~”


    “你想看她嗎?”


    “喵~”


    黎彥舟翻開手機裏的某個相冊,裏麵全都是他有意無意間拍下的沈知嫣。最新的那張,是在巴黎。


    那次的意外,他最終還是放心不下,飛去了巴黎,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


    他看著她孤身一人拎著一大袋食物走進公寓,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緊握。


    隻是,黎彥舟沒選擇打擾沈知嫣,而是在她的公寓樓下站了一夜。看著窗邊的身影忽閃忽現,看著亮起的燈熄滅。


    最後的一張照片,便是女人拉窗簾的瞬間。


    “喵~”


    粥粥認出了沈知嫣,叫聲與剛才相比多了幾分焦急和思念。它靠近屏幕,像是要把人從屏幕裏叫出來。


    修長的手指捏了捏小貓的脖子,安撫著它的躁動。


    男人的聲音又低又啞:“快了,再等等。”


    當年唯一的知情者郭峰經過複健,已經有了好轉的現象,現在甚至能斷斷續續開口說話。


    前幾日,黎彥舟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猜測,郭峰的情緒顯然很激動,不斷眨動著雙眼,發出模糊的音節。


    果然如此。


    思緒遊走之際,一向好脾氣的粥粥突然就躁動地朝著黎彥舟一爪子撓了過去,隨即從他身上跳走。


    男人一動不動,骨節分明的手指扶正被小貓打歪的眼睛,在初秋的夜裏,獨坐到天明。


    ***


    自從全家人都收到了薑若禮懷孕的消息,蘭亭苑的門檻兒就沒消停過。薑父薑母就不用說了,就連薑老爺子和裴老爺子都來了好幾趟。


    說到底,都是對薑若禮的關心,以及對她肚子裏這個孩子的期待。


    不過薑若禮這幾天的心情可不怎麽樣,雖然她的孕反算不上嚴重,可嬌滴滴的大小姐哪裏吃過這種苦啊!


    光是每天早上時不時來幾下的反胃感就夠折磨她了。


    裴子歸看在眼裏,心疼地不像話,除了必要出席的場合,直接把辦公場地變成了書房,以保證自己能隨時陪在老婆身邊。


    每到飯點,裴子歸總是想方設法地讓薑若禮能多吃兩口,自從懷孕,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激素真的很神奇,以前喜歡吃的她現在連聞到都會不舒服,可過去從來不碰的胡蘿卜倒是能入口了。


    中午,裴子歸特地親自去廚房做了牛肉烤時蔬,這是早上薑若禮突發奇想點的菜,幸好這菜不難。


    他放了多多的玉米、西蘭花、小番茄還有胡蘿卜,還有空運過來的澳洲牛肉,順便加了點黑胡椒調味。


    蘭姨也準備了一桌子的菜,畢竟薑若禮現階段的口味比較捉摸不定。畢竟今天薑家二位也在,這些菜也吃得完,不算浪費。


    “好香呀。”


    薑若禮最近變得很嗜睡,總是看著電視就進入了夢鄉。每每醒來的時候,要麽就是在床上,要麽就是在沙發上躺得舒舒服服,身上還蓋了小毯子。


    她揉著眼睛走到餐廳,正好看到裴子歸端著菜從廚房走出來。


    “你做了牛肉烤時蔬嗎?”


    裴子歸點了點頭,放下盤子,扶著薑若禮坐下。


    “不止這些。”


    “還有?”薑若禮眼底閃過幾分疑惑,桌上的菜已經夠多了,還能有什麽?


    “對啊,還有媽媽親手做的番茄炒蛋。”


    “還有爸爸做的梅子醬排骨。”


    身後傳來薑父薑母的聲音。


    薑若禮探出個腦袋,看到薑父薑母也端著菜出來。


    “爸爸媽媽,你們要不就在這裏住下得了。”


    她當然是故意打趣,隻不過二老三天兩頭就往這裏跑,光是送的嬰兒用品已經堆滿了一整間空房間,再這麽下去蘭亭苑的那些個貓貓狗狗都要認得他們了。


    薑母聳了聳肩,表示不感興趣:


    “那就算了吧。是子歸給我們打電話說你最近吃不好,問我們有沒有什麽經驗。


    我能有什麽經驗,懷你那會兒你別提有多乖了,我懷著你還開了好幾場演唱會呢。就是生出來嬌氣地要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很愛哭。”


    眼看薑母越扯越遠,薑父趕緊拉著她坐下來。


    “我和你媽媽就是放心不下,過來看看你,順便做幾道你以前愛吃的菜。你不是最愛吃爸爸給你做的梅子醬排骨了嗎?”


    薑父夾了塊排骨放到心肝寶貝的碗裏,眼裏期待萬分:“嚐嚐。”


    一入口,梅子的酸甜味溢滿了口腔。


    清亮的眼睛一彎,又夾了顆排骨上的梅子放入嘴裏。


    “很好吃。”


    見她連吃了兩口,還多吃了口米飯,裴子歸的臉上總算重新有了笑意,替她盛了一小碗冬陰功湯放在旁邊。


    還有他特地為她烤的牛肉,薑若禮很給麵子地吃了兩塊。不過她近來不怎麽喜歡吃紅肉,更多的都是挑裏麵的時蔬吃。


    現在的大小姐,寧可吃點烤胡蘿卜都不想多吃一塊肉。用她的話來說,這塊牛肉的牛肉味太重了。


    可是,牛肉沒有牛肉味還叫什麽牛肉?這可是澳洲空運過來的牛肉。


    沒辦法,裴子歸隻能偷偷摸摸在蔬菜裏混點兒牛肉進去。不吃肉,她懷著孩子,身體的營養肯定不夠。


    小狐狸的味覺有多敏銳,一嚐就嚐出來了,不太開心地說道:“我不要吃這個了呀,別給我夾了!”


    裴子歸頭疼地吃下她扔過來的牛肉,無奈搖了搖頭。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嶽父嶽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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