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帶著方巾的漢子,一把奪迴兩枚銅錢,不耐煩的說道:“這市麵上都是這種銅錢啊,又不隻我們用!你不收就幹脆別做生意了。”


    那掌櫃的也毫不相讓,跟著說道:“誰說我們不收了!隻是得折價,你們的飯錢若是用官錢隻需二百文,如果是南儲私錢就得三百文!”


    “你這是打劫啊!”那漢子憤怒的喊道:“我看你們這就是家黑店。”


    “不給錢是吧?”掌櫃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給錢咱們就去見官,看官老爺不把你那點南儲私錢都沒收了!”


    那漢子聞言,一下子沒了脾氣,顯然他知道這件事真到了官府那裏,自己必定是討不到好處的,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那裏。


    這個時候那漢子的同伴陪著笑臉上前說道:“老板,這是何必呢!所謂和氣生財嗎。日後我們還要經常在這官道上走動,不是還得來這光顧的嗎!”


    那掌櫃的見這人說話客套,跟著點了點頭道:“這位兄台說的是,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隻是我們也是小本生意,哪怕你們付一半官錢一半私錢,我也不能說什麽。可二百文你們都用私錢,這頓我就是虧了啊!”


    那人聞言,笑著說道:“掌櫃的說的是,不過我們這次出門做生意,收的也都是南儲私錢,手上實在是沒有官錢。”


    掌櫃看這人說話客氣,也有意息事寧人,故意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道:“我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人,要不這樣!你們給二百六十文吧,不行就見官。”


    “行行行……!”那人連忙應道。說話間,又從錢袋中取出六十文,匯同了之前的二百文一起放在桌子上,跟著說道:“掌櫃的您點一點!”


    那掌櫃的收了錢,才算是結束了這場爭吵。


    見對麵幾個人偃旗息鼓了,程夭夭向李岱淵問道:“他們怎麽敢用南儲的銅錢啊?還是私鑄的!”


    李岱淵聞言,耐心的解釋道:“太祖皇帝一生征戰,吞並了數個割據政權。為了穩定當地的百姓,太祖皇帝並沒有廢除百姓手中流通的舊幣,而是用大盛發行的官錢逐漸替換舊幣。”


    “這都天興十六年了,怎麽還有那麽多舊幣啊?”程夭夭不解的問道。


    李岱淵繼續解釋道:“這些年來,都是朝廷將作為賦稅收上來的舊幣統一熔煉製作成官錢,再通過各種手段將官錢投放到市場中流通。可是每年交上來的賦稅中的舊幣始終沒有變少,有時還會出現增加的趨勢。”


    程夭夭馬上想到了其中的關節,跟著說道:“現在還有人一直在私鑄舊幣?”


    李岱淵微微頷首道:“正是如此!那些私鑄的舊幣不僅缺斤少兩還摻了很多鉛、錫。玄都因為是天子腳下,大家多是使用官錢,所以夭夭才沒怎麽見過那些私鑄的舊幣。”


    “這樣的話,各個地方的官員怎麽不製止私鑄舊幣啊?”程夭夭不解的問道。


    李岱淵無奈的歎道:“這就牽扯了各方勢力的利益了!因為地方在收取賦稅的時候,也會如同那掌櫃一樣,隻要是舊幣就會要求百姓折價交納,而地方上交朝廷的時候卻又會按著賬麵上的賦稅額如數上繳。多出來的折價錢就成了地方官的收入。”


    程夭夭恍然道:“要是這樣的話,那地方官不是更喜歡收私鑄的舊幣了!”


    李岱淵點頭應道:“正是這樣!更有甚者,有的地方官還會包庇那些私鑄舊幣的作坊,熔化了官錢,再摻入鉛錫製成舊幣。”


    “還可以這樣啊!這不是監守自盜嗎?”程夭夭憤然道:“朝廷就不管嗎?”


    “朝廷每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製作官錢,私錢卻依舊大量流通,使得朝廷每年都不得不耗費大量財富在鑄幣上。”李岱淵跟著說道:“朝廷也多次下決心徹查私鑄舊幣的事,每年因此事下獄的官員和百姓成百上千,無奈這營生實在是一本萬利,很難不讓人鋌而走險,才導致屢禁不止。”


    “原來是這樣……!”程夭夭默然頷首,“一直這樣下去,朝廷的錢財不是白白流入那些私鑄舊幣的人和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員手中了。”


    “陛下最關注的兩件大事便是別籍異財和統一幣製,這兩件事若是能夠順利貫徹下去,朝廷的收入必定能大幅增加。”李岱淵說道:“有了錢,朝廷才可能完成北伐,一統中原。”


    “但兩件事情都牽扯到各級官員的切身利益!”程夭夭不無擔心的說道。


    “夭夭所說的正是這兩件事難辦的地方。”李岱淵無奈道:“各級官吏相互勾結包庇從中漁利,最終還是百姓和朝廷蒙受了損失。”


    程夭夭聞言,隻是莫名感到一陣無力,暗自勸說自己不要太糾結這些左右不了的大事,現下最要緊的事情還是尋找自己的父親。


    兩人吃過了飯,休息了一陣,便騎上馬開始趕路。


    天黑之前,兩人剛好趕到了高山縣城。


    這高山縣城是播州的一個小縣,所以沒有常設的察事府,但李岱淵已經命察事提前準備了一個歇腳之處。


    兩人到達高山縣後,便徑直來到了已經被察事收拾停當的一處大宅。


    程夭夭看了看這素雅別致的大宅,好奇的向李岱淵問道:“怎麽沒見其他人,就隻有咱們二人嗎?”


    “夭夭放心,這宅子附近有我安排的察事,咱們在這邊是安全的。”李岱淵迴答道:“另外就是怕宅子中有人打擾到夭夭,所以特意讓他們在暗中保護咱們。”


    “原來是這樣……!”程夭夭莞爾一笑道:“那我這就去給六郎準備晚飯。”


    “我陪夭夭一同去!”李岱淵笑著應道。


    兩人一起做了些簡單的餐食,確切的說是李岱淵看著程夭夭做了些簡單的飯菜。


    吃過了晚飯,兩人又一起收拾妥當,便準備休息。


    這一路上,因為李岱淵要保護程夭夭,所以兩人都是住在一個房間。


    這個時候到了有察事保護的宅子,程夭夭有些犯難,試探的問道:“今日我是不是得自己一個人睡了!”


    李岱淵聞言,微笑道:“這邊是安全的,夭夭可以一個人睡在房間。”


    兩人雖然已經約定了終身,也有了很多親昵的接觸,但李岱淵始終沒有逾越最後的底線,故此兩人平日相處倒還好,反倒是晚上迫不得已要睡在一個房間的時候,李岱淵就會略顯尷尬和局促。


    但程夭夭不知李岱淵克製自己的辛苦,反而是已經習慣了有李岱淵陪在身邊,這下要獨自一個人睡一個房間,不免有些忸怩,卻又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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