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王朝天興十五年,武城縣善堂


    寅初時分,月朗星稀夜色正濃,偌大的善堂隻有蟲鳴蛙叫和清風拂葉的聲音間或可聞。


    程夭夭趁著夜色進入善堂,悄悄潛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停屍房中,她借著月光環顧停屍房中的情況,隻見房間中矮榻上一個卷著的草席正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裏。


    “找到了!”程夭夭來到榻前,利落的打開了那草席,一具穿著綠色官服的屍體出現在其中。


    她湊到屍體近前,看了看那蒼白且了無生機的臉,雙手合十輕聲念道:“還請您多多海涵!”


    ……


    少頃,在停屍房中忙碌的程夭夭,忽然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那聲音至少是兩人以上。


    程夭夭暗叫不妙:“這個時候,怎麽還會有人來這停屍房?!”


    稍稍遲疑片刻,程夭夭當機立斷的將那屍體重新裹進了草席,又快步來到門口,腳步聲卻已經接近停屍房,此時貿然出去,必定和對方遭遇。


    程夭夭緊張的環顧四周,見角落有一個存放雜物的櫃子,便匆忙的躲到了櫃子之中,透過縫隙看著外麵的情況。


    恰在這時,停屍房虛掩的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一個穿著灰色粗布袍衫的人一手拿著燈籠,一手扶著門扉,恭敬的對身側之人說道:“少監大人,屍體就在這裏!”


    接著,一個年輕男子走進停屍房,隻見他頭戴黑紗硬襆頭,身穿繡有地黃交枝綾紋飾的緋色圓領窄袖袍衫,腰間係一條華麗十一銙金帶,足上穿烏皮靴,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黑衣的高大漢子。


    程夭夭透過櫃門的縫隙看著外麵的情況,心生疑惑:“少監……大人?!”


    年輕男子來到擺放著屍體的矮榻近前,看了看那卷著的草席,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旋即對那人說道:“退下吧!”


    “是!少監大人!”那人搓了搓手,躬身施禮後,快步退出了停屍房。


    身穿對鷹錦紋黑色勁裝,腰間挎有佩刀,約莫三十多歲侍衛模樣的魁梧男子關上了房門後,快步來到年輕男子身邊。


    “大人,此前仵作已經檢驗過屍體了,您為何還要親自來勘驗呢?”黑衣男子也看著那草席,恭敬問道。


    “打開!”年輕男子冷聲道。


    黑衣男子聞言,毫不遲疑的上前打開了草席,其中的屍體出現在兩人眼前。


    這時,停屍房內已經點燃了幾個油燈,程夭夭借著光看清了那少監的模樣。


    那少監生得高挑秀雅,麵如冠玉,目若朗星,俊美的樣貌比漂亮女子亦不遑多讓,站在那裏一副冷峻孤傲的樣子,不怒自威。


    程夭夭不由得在心裏念叨,“生得如此英姿俊秀,可惜卻是個宦官!”


    少監看著那衣著淩亂的屍身問道:“武城縣仵作的驗屍結果如何?”


    “確認是自縊而死!”黑衣男子迴答道。


    少監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湊到屍體近前,先是看了看屍體的脖頸,又查看了手臂和麵部。


    “複檢的結果呢?”少監接著問道。


    “刑部還不及複驗!”


    大盛王朝凡涉及人命案都需逐級審核,最終交由刑部終審,如果是判處絞刑、斬刑的,需皇帝親自勾決才可執行。若是發生在京畿的案件,通常由京兆府或大理寺調查審決後,直接交由刑部終審,免去了地方州府和都督府的審查環節。


    少監點了點頭,隨後環視停屍房中的情況,目光不偏不倚的停在了那櫃子的方向。


    程夭夭忽得被那年輕男子冷峻的目光盯著,驚慌不已的立時屏住了唿吸,似乎是這樣,對方便不會察覺自己的存在。


    “你也退下吧!”少監說道。


    “大人……您……”黑衣男子看了看矮榻上的屍體,又看了看那櫃子,欲言又止道。


    “無妨!”少監平靜道。


    黑衣男子聞言,隻得做了個插手禮也退出了停屍房。


    程夭夭愈發心虛:“他要做什麽?不會發現自己了吧!”


    程夭夭嚇得大氣不敢出,少監卻已經來到櫃子近前,正色道:“出來……!”


    程夭夭盡力的蜷縮著身體,妄圖減少存在感,不過這無異於掩耳盜鈴。


    少監利索的打開櫃門。


    程夭夭忙不迭站起身,驚魂未定的望向近在咫尺的年輕男子,莫名其妙的展示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少監眉頭微蹙看著眼前的程夭夭,見她頭梳驚鵠髻,身穿牙白色襦衣,外罩係有結纓帶的青色半臂,下著紺色長裙。鬢發微亂,長裙和襦衣都沾染了櫃子中的積年灰塵,很是狼狽。哪怕如此,卻依舊能看出程夭夭姿色天然,白璧無瑕。站在那裏亭亭玉立,濃淡適中。一雙漂亮的杏眼,透著恬靜聰穎。


    程夭夭心中惶急,倉促的深施一禮道:“拜……拜見大人!”


    “你是何人?”少監目光如炬道:“為何深夜至此?”


    “我……隻是……路過而已!”程夭夭隨口胡說道。


    “你可知身犯何罪?”少監正色問道,語氣峻厲不容置疑。


    程夭夭見狀,想是不容易糊弄過關,忙出了櫃子解釋道:“迴大人,這死者是我的好友,我是來祭拜的!”


    “這死者年逾四十,看你尚不及桃李之年,再說男女有別,你們怎會是朋友?”少監質問道。


    “嗯……他……是我父親的好友!”程夭夭隻得繼續編下去。


    “大盛賊盜律二百六十六條,凡殘害侮辱屍體,或棄屍於水者,都比鬥毆殺人罪論處,皆處斬刑。”少監指向矮榻上的屍體厲聲道:“那屍身衣冠不整,顯然是有人曾經褪去其衣物,匆忙間沒能重新穿戴整齊!此時你又在這停屍房中,不正是你侮辱屍身嗎?”


    “大人,您說的不對……!”程夭夭聞言,瞪大了一雙漂亮的杏眼,急切反駁道。


    “有何不對!”少監依舊不疾不徐的冷聲應道。


    “大盛賊盜律二百六十六條,所謂的殘害侮辱屍體應當是肢解、焚燒屍身。所以我並不能算作殘害侮辱屍身!”程夭夭接著反駁道:“而且大盛賊盜律規定,殘害屍身,都比鬥毆殺人罪減一等處罰,大人您記錯了!”


    少監聽了程夭夭的辯解,淡定如初的冷聲道:“兵曹參軍乃是正八品職官,而你是普通百姓,當以下犯上論處,故罪加一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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