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酒看著那拚命護著花久澤的阮青斐三人，微偏了下腦袋，“你們想好選哪個了嗎？”
“我……”京雪君喉嚨發堵。
阮青斐和步子瀟，也同樣做不出選擇。
第一個選擇，他們誰也不用死。
可他們是天境學院的人，天天說著守護時空，說著那些去時空戰場的學生都是自願赴死的，輪到他們自己，他們誰也沒臉選。
“不用為難他們。”花久澤重複著這句話，走到薑酒身邊，“我說了我跟你走。”
薑酒又看了阮青斐和京雪君他們一眼，揮手劃開一道通往時空戰場的時空裂縫，走進去。
“阿澤！”
花久澤跟在她身後進去，胳膊被京雪君拽住。
花久澤迴頭看他們。
京雪君眼睛泛紅，嘴角蠕動，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姐姐，保重，謝謝你們從小到大對我的照顧。”
少年笑得燦爛，露出兩顆虎牙白又尖，一頭綠色的蓬鬆短發，如野草一般充滿生機，襯得皮膚雪白，還略帶稚嫩眉眼裏桀驁明亮。
他掙脫開京雪君的手，轉身走入那死地。
“阿澤！”京雪君撲上去，撲了個空。
阮青斐扶住她，眼底晦暗難明。
“或許……”步子瀟拳頭緊握，聲音啞得不像話，“宿命吧……”
花久澤的宿命。
“薑酒給了我們改變他宿命的選擇……”京雪君癱坐在地上，低垂著頭，“是我們……沒有勇氣……”
*
花久澤第一次來時空戰場，也是第一次清除的認知到，時空危機是有多麽的殘酷。
外邊的人，隻需要維護時空秩序。
這裏的人，時時刻刻都在戰鬥直至死亡。
曆代數年在這裏戰鬥的人們，比外界隻擔著個維護時空責任的他們，要殘酷得多。
觸目驚心。
花久澤跟在薑酒身後，望著這混亂的戰場，臉色蒼白，“如果我成為門和鑰匙鎖住黑暗時空，這裏的戰鬥是不是就結束了？”
“是。”薑酒道，“暫時會結束，直到下一個黑暗大帝誕生，或者門和鑰匙失效。”
頓了頓。
“怕嗎？”薑酒問他。
花久澤沒太明白，“怕這裏的環境嗎？”
薑酒：“怕死嗎？”
花久澤明白了，沉默了會，“怕，但如果這是我的使命和宿命，就差我一個人可以終結，即使怕，我也不能逃跑和恐懼。”
周圍環境越發惡劣，少年眼神越發堅定。
知道真相的少年，依舊勇於犧牲赴死。
薑酒看著他，挑了下眉，無聲嘖了一下。
飽受痛苦折磨，苟延殘喘了一百多年，一直想要自救，不擇手段都想要活下去的謝灼，最後是為了她，而願意以身獻祭。
而這個少年，是純純粹粹為了心中正義，和自以為的使命，以及整個時空的大義而赴死。
這世間善惡兩存，善大於惡才得以和平。
而惡，終會被善淨化。
薑酒停住腳步。
花久澤小心翼翼地問她，“怎麽了？”
薑酒道：“你不用去了。”
花久澤：“？”
薑酒：“我突然想起來，我好像弄錯了你的身份。”
花久澤腦子宕機了下，“我沒有聽明白……”
“我不需要你了。”薑酒淡淡笑了一聲，揮手在虛空劃開裂縫，“你可以迴家吧。”
花久澤“啊？”了一聲，有些發懵。
良久，他逐漸迴神，“你不會在逗我吧？”
“逗你又沒好處。”薑酒嘖了一聲。
花久澤：“……但你也不像是會拿時空開玩笑的人。”
薑酒挑眉，“我身為新一任的時空盟主，考驗一下你們天境學院對保護時空的真心，有問題嗎？”
花久澤：“……”
好像是沒有。
但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可是……”
“迴家吧。”
薑酒不等他再說什麽，把他推進裂縫裏。
裂縫迅速合上。
“你放走他……”薑綺無聲無息出現在身後，輕聲道，“黑暗時空的門和鑰匙……”
薑酒歎了一聲，“我承認，我做不到……”
她自私地想要謝灼活著，也不忍葬送這個少年。
她想起自己的目光，曾經也像少年一樣清亮。
她還是做不到，把活生生的一個鮮活明媚，毫無罪過的人，當作一件物品釘進那死地。
若不是溫北平自己求死，他那滿身罪過也該死，她也會留他一條命在時空囚牢了卻餘生，也可以為他自己過往贖罪。
薑綺抿唇，“可黑暗時空怎麽封印？”
“會有辦法的。”薑酒眯了下眼睛，“那位時空盟主……不還在那裏嗎……”
薑綺麵色微變，但終究沒有說什麽。
因為，司徒嶽他值得。
司徒嶽被薑酒抓住後，就一直在這裏，此時被邊懷他們看著，景丘也來到了這裏。
景丘看著薑酒，“他到底是我們的師父！”
“他是你的，不是我的了。”薑酒沒什麽表情反應，“而且他自己編造的為拯救時空犧牲的事跡已經傳遍所有時空，名字也都寫進時空曆史裏了，再活過來說自己假死為了騙別人去死，他自己也沒臉不是？現在，我正好補全坐實這個曆史。”
“薑酒！你怎……”
“你如果也想現在就被寫進曆史裏的話，我也樂意成全你，讓你跟你師父一起名留青史。”
薑酒側頭，打斷景丘。
景丘喉嚨堵住。
薑酒沒再理他。
薑璿和子書彧都在這。
司徒嶽被人看著，他此時也跑不了。
在黑暗大帝的意識死後，混亂崩塌最嚴重的3號時空，已經逐漸複原恢複了秩序，那些黑暗能量也都被吸迴時空裂縫迴到黑暗時空，剩下的讓異能者淨化一下就無礙了。
而時空戰場還亂著，隻能等著封印黑暗時空再善後。
薑酒拉著司徒嶽走到黑暗時空的入口黑洞前，目光清冷，“你是自己主動去，還是我送你去？”
“薑酒……”被摁住的司徒嶽目光陰森，“你就不怕後人說你……欺師滅祖！”
“你以往算計一個又一個，假死逼迫我殺人，這片戰場裏累積的屍骨由你間接造成的，你明明可以出手，卻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戰死，就高坐殿堂等著我和謝灼……”
薑酒眸底暗冷，“現在，你和他們一起犧牲在這裏，大家隻會認為你為時空犧牲，而且曆史由贏的人書寫，你在位的時候也沒什麽豐功偉績，隨著時代更迭，一代一代，沒幾人會記得你，你犧牲在這裏，也算是做了一件你這個盟主該做的事，安慰死在這裏的那些人在天之靈。”
“你……敢……”麵對毫不念舊情的薑酒，司徒嶽咬牙切齒，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因為，現在的薑酒，無論他說什麽都不會信。
這個世界上有人不該死，卻被算計至死。
這個世界上有人該死，卻高坐殿堂指揮世界。
“這個時空裏，除了我，也沒人能夠成為時空盟主了，反正等你死了，還會是我繼位，不過我想，那個時候的我應該是真正的心甘情願。”
薑酒俯視著他，“就當我現在是提前行使責任，拯救時空秩序，撥亂反正。”
她拉著司徒嶽的衣領，往黑洞前走。
“薑酒！”景丘大喊。
薑酒停步側頭，“若再有一句為他求情，我就送你跟他一起去。”
景丘比薑酒大，是師兄。
景丘隻有這一個師妹，也很喜歡這個師妹。
可除了喜歡，還有嫉妒，藏在內心深處的嫉妒。
因為，無論什麽，師父都對薑酒都比對他好，薑酒無論做什麽，他都無條件寵著。
薑酒是個天才，他耗費半個月才會的技能，薑酒兩天就會了，看什麽都過目不忘，一學就會，簡直是天才中的絕世天才。
甚至，下一任盟主之位本來就該是他的，可大家都喊薑酒小盟主，就因為她強，她受寵。
景丘喜歡她，又嫉妒她，不甘心被她給碾壓比下去，不願意自己喜歡的人比自己強，永遠壓自己一頭。
他打不過薑綺。
每次一有什麽，薑酒就會逮著他打一頓。
所有人都認為，是他寵著自己這個師妹，在讓著包容她，愛惹她，卻從來都不還手。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或許薑酒也知道，他是真的打不過她，他無論如何努力也打不過他，那就幹脆不還手，落個別人嘴裏的寵溺。
直到……他從司徒嶽口中聽到了真相。
薑酒，從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開始就是一個犧牲品，一個為拯救時空而準備的犧牲品。
景丘也說不明白，自己當初心情是怎樣的。
但他當時的腦子裏，第一瞬間閃過的竟然是：薑酒死了，下一任時空盟主還是他。
很快，他覺得自己不該有這種卑鄙的想法。
但……
他卻始終沒有把這場真相，去告訴薑酒。
他是卑劣的，是黑暗的，自私的，偽善的。
他從來不配做這個師兄，也不配做時空盟主。
直至如今，能被薑酒一句話給駭住的景丘，才徹底清醒，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如她。
景丘苦笑了一聲，看著被抓走的司徒嶽，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薑酒拋起時空星石，讓它懸浮在黑暗時空入口上方，利用異能憑借人力編織著［門］。
薑綺看著她額頭冒出的汗珠，閃身過來幫忙。
邊懷等人緊隨其後。
薑璿和子書彧對視一眼，無聲他們站在身後。
身後的人越來越多，力量越來越強大。
薑酒沒有迴頭，用盡全力。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會甘願為正義赴死，比如來到這時空戰場上的每一個人，比如人類世界哪怕普通麻瓜的軍隊軍人。”
薑酒說話有些吃力，卻依舊冷冽清晰，“我也會，但若你沒有用卑鄙手段欺騙我的話。”
因為被欺騙，所以她不願。
因為被利用，所以她不甘。
但她也沒說錯，她並非自戀，而是如今這個時空裏除了她，真的沒有人能夠擔起時空盟主，維護穩定住所有時空秩序。
薑酒道：“你若真犧牲了，我就願意。”
司徒嶽不想死。
如若想死，也不會假死。
但今天，他的心中預感告訴他，他逃不過這條死路了。
司徒嶽聽著她那字句如錐，紮在自己心裏的話，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皺紋微微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後方都有很多人脫力的時候，站著的隻剩下包括薑酒在內五個人時，那扇時空石門終於完全被編織佇立起來。
薑綺早就脫力了，一直咬牙堅持著沒倒下。
薑酒扶住她，虛喘著氣，視線落在旁邊的司徒嶽身上，“現在，就差鑰匙了。”
司徒嶽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看著這黑暗混亂的時空戰場，長長重歎了一口氣，終於不再逃避，起身走到那虛幻的石門前。
“你說得都對，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時空盟主。”他背對著薑酒，“但我想你會是。”
在時空星石的力量下，司徒嶽化作一道鑰匙似地流光，鑲嵌進那用異能編織出的石門上鎖眼裏，自動完成了扭動鎖定。
薑酒盯著那扇門，有些出神，眼底情緒不明，餘光看到薑璿和子書彧互相攙扶著走了過來，麵無表情，“你們想幹什麽。”
“我……”薑璿頓了頓，走到近前想伸手摸她的臉。
薑酒下意識躲了下。
薑璿手一僵，側頭看向站在她身邊的薑綺。
薑綺後退了一步，站在薑酒的身後。
薑璿表情微僵，有些難過，也有些失落地收迴手，“對你們來說，我們的確不是對好父母，甚至沒有資格做你們的父母，我也知道說對不起，彌補不了絲毫我們對你們的虧欠，但還是要說對不起……”
“阿酒……”子書彧深唿吸，鼓起勇氣一樣地跟著開口，“我知道你討厭我，甚至恨我，我不久前對你說的你不該喜歡謝灼那話不是指責你，而是我以前見過謝灼，我覺得他不是個好人，我不會做父親，沒有做過父親，不知道該怎麽說話，用錯了話語方式，惹得你生氣，我對於此事向你鄭重的道歉，對不起。”
在那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們的存在。
“我沒有想指責你的人生，我也沒有資格，但知道自己在這世界上有一對女兒，我很開心……”
開心到，想把一切都給她們。
可如今的他，除了一條命，什麽都沒有。
“幸好，你們平安地長大了，還都這麽厲害……”薑璿偏頭看著她們，滿臉淚水，“媽媽對不起你們，媽媽也不配做這個媽媽……”
“你們的未來餘生還有很長，過去你們的世界沒有爸爸媽媽參與，自己長得這麽大，最苦的日子已經過來了，未來沒有爸爸媽媽一定也沒問題……”
“等等！”
聽到這裏，薑酒打斷她，“你們想做什麽？”
“我們……”薑璿看向子書彧。
子書彧長歎了一聲，“司徒嶽可以成為鑰匙，但並維持不了多久，還需要加固。”
薑綺手指微縮，“你們……是要自己去……”
“我們……”薑璿道：“我們兩個在這裏待了近二十年，在黑暗時空被控製五年，身上早就染了黑暗氣息，我們兩個是最合適的……”
“你們……”薑酒雙拳緊握，眼睛猩紅，“你們……生下我們就不負責地把我們拋棄……”
“十八年……”
“十八年！”
她再也忍不住地怒吼，“我們兩個如同孤兒，各自分散一個時空，吃著不同的苦，曆盡千辛長大，來到這裏，終於找到了爸爸媽媽……”
“你們……”她哽咽，“你們就這樣……就要再一次拋棄我們兩個是嗎？”
薑綺站在她身邊，看著眼前那兩個陌生卻血脈相唿應的人，別過頭去抹掉眼淚，“你們生下我們的時候不管不顧拋棄，現在又這樣不管不顧地再一次拋棄我們，甚至問都不問，你們算是什麽父母！”
“我……”薑璿喉嚨發幹，滿腔苦澀。
她桀驁一生，恣意妄為，唯獨在孩子這件事情上敗於下風，悔恨難當。
子書彧更沒有資格說什麽。
“你放走了花久澤，這扇門用時空星石的力量和異能編織，司徒嶽本不是鑰匙也不是門，封印隻能暫時，而不能永久，這片戰場不安穩，依舊需要有人守著。”
薑璿看著她，“你本來打算的，不就是等一切結束後，自己在這守著加固嗎？”
薑綺微怔，看向薑酒，“她說的是真的？”
薑酒沉默了片刻，“是不是真的又如何，我既然放走花久澤，自然會負責承擔一切後果。”
“你……他們就算了……”薑綺緊握成拳頭的手青筋凸起，“你也是！你找到我，認迴我，也要再一次地拋棄我嗎？”
她目光通紅，喉嚨沙啞，聲音壓抑著怒火。
薑酒垂眸，“我會負責，又不代表我要死。”
以前的黑暗時空封印之門是怎麽來的薑酒不清楚，時空總局那裏也沒有資料，薑酒想出了辦法，用時空星石的能量和異能鉤織創造一扇門，用鑰匙把它鎖上。
花久澤是門和鑰匙這事，是司徒嶽說的。
逼她殺謝灼。
在這個點上告訴她，花久澤是門和鑰匙，把她架在兩難的選擇上，也是司徒嶽的計謀。
也是。
對一些守護時空的人來說，包括司徒嶽在內，他們隻負責嘴上說著守護時空是自己的使命和責任，然後讓別人去戰場上送命。
無論死多少人，無論是什麽人，無論無不無辜，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麽重要的。
他們所謂的犧牲最小化，就是用無數人的命在這個戰場上，拖延了一百年時間，等一個可以殺死謝灼和黑暗大帝意識的人出現。
這是犧牲最小化嗎？
過程的時間裏，犧牲的人已經不計其數，早就已經無法計算。
薑酒做不到。
薑酒做不到看著繼續那麽多人來這裏送命，她也做不到殺謝灼以及花久澤。
那她就自己想辦法。
自己承擔負責。
“不管你們認不認我們，我們都是你們的爸媽。”薑璿慈愛又溫柔地笑看著她們，眼中含淚，“爸媽永遠都虧欠你們的，也無法彌補，但我們總該為孩子做點什麽。”
“外麵的世界……過了那麽多年，我應該也不習慣了……”子書彧眼裏也有濕潤，“我很高興，在徹底地死去之前……能見到你們……”
薑酒別過頭，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的眼淚。
“阿酒……”薑璿又一次抬手，想摸她的臉。
薑酒身子為僵，這一次沒躲。
薑璿另一隻手摸向薑綺。
薑綺垂著眼，也沒躲。
“你們姐妹兩個……”薑璿笑著流淚，“一定！一定！一定都要好好地活著！”
“我不需要你們去！”在她薑璿抽迴要轉身哪一科，薑酒豁地抓住她的手腕，紅腫的眼死盯著兩人，聲音哽咽，“你們是不是以為現在的自己很偉大？很感動？”
“你們是不是以為，也能夠感動我們？”薑綺接著她的話，“你們太自以為是了！”
當年事情隱情太多，似乎誰都迫不得已。
即使曾經有恨，也並不是真的恨。
隻是心情複雜，不知該如何去原諒和麵對，她們需要時間接受，和自己和解。
但還沒到那一刻，現在，他們又要拋下她們去送死？
如若這樣，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相見。
“媽媽愛你們。”
薑璿笑著說完這一句，猛地從薑酒手裏掙脫，把薑酒和薑綺都甩出去，轉身化作一道光融進門裏。
“這場時空震動，其他時空都受到不小影響，除了你，沒人會更適合做此時的時空盟主，外麵需要人主持大局和善後，而你是最好人選，這種犧牲守護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們這些本就肩負著這份責任的大人吧。”
子書彧笑看了她們兩人一眼，轉身也走進那門裏，“爸爸也愛你們。”
在最後綻放的光華裏，一切落入終章，畫上句點。
時空戰場一片死寂。
薑酒癱坐在地上，垂著頭，氣息陰鬱繚繞。
薑綺看著那扇門發呆，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裏一滴滴砸落，蠕動得嘴角無聲昵喃，“媽媽……”
*
3號時空。
汴京。
警局配合著神鋒的人在善後，葉思思帶著陳戎潘燁和飛龍會的人，也在配合著幫忙。
孟晚星，聞夕，段瓊幾人是天境學院的人，跟著天境學院的安排，在幫忙善後。
薑酒帶著花久澤離開後，京雪君、阮青斐和步子瀟三個人低著頭誰也不說話，死氣沉沉的，其他人誰也不敢過來說什麽。
轟隆——
花久澤被帶走，他們誰也無法去挽迴補救。
可現實還得繼續。
就在三個人要去忙碌時，周圍一聲震動。
看著虛空裂開的縫隙，一眾人立馬豎起防備。
而就在一刻，從裂縫裏掉出來一個人。
在這個人重重砸在地上那刻，虛空裂縫就消失了。
“阿澤……”京雪君看清掉出來的人那一刻，瞳孔驟縮，踉蹌地疾步跑過去。
阮青斐和步子瀟也跑過去。
“哎呦……”趴在地上的花久澤翻了個身，揉著腦袋，疼得直喊，抬頭看到跑過來圍在自己身邊的三個人後，微頓了下。
“阿澤……”京雪君手顫抖著去摸他，是真實的，她不可置信，“你怎麽迴來了……”
“哦，薑酒說她弄錯了。”花久澤撓了撓頭，從地上爬起來，揉著摔痛的身上，“她說她搞錯了，剛才就是想考驗一下我們，然後考驗完了，就把我給扔迴來了。”
阮青斐微頓，“薑酒……是這樣說的？”
“是啊。”花久澤滿臉單純，“難道不是嗎？”
步子瀟三人沉默。
良久，幾人對視一眼，都明白是薑酒最終沒能下得去手，把花久澤又放了迴來。
薑酒……
沒有鑰匙和門，薑酒那裏會如何？
“她也真是的，說扔就把我給扔出來了，疼死我了。”花久澤不斷揉著身上，嘴裏嘀咕著。
京雪君沒有說話，上去緊緊地抱住他。
步子瀟和阮青斐也上前，拍了拍花久澤肩膀。
花久澤頓了頓，笑道：“你們這樣會讓我以為，薑酒說的是真的，她不忍心殺我才說謊騙我，把我送迴來的。”
“不……不是……”京雪君鬆開他擦掉眼淚，“薑酒是時空盟主，她不都說是弄錯了嗎？”
花久澤看著他們，“你們也會弄錯嗎？”
三個人神色一滯。
“即使薑酒是真的開玩笑，你們之前下意識的種種反應，和早就知道真相的心情，也是考驗我嗎？”花久澤繼續地問道。
“阿澤……”京雪君他們正喜極而泣，嘴角蠕動著想說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們能怎麽說？
他們也是故意假裝的？
然後明知是假的，還看著薑酒抓花久澤去送死？
“阿澤……”步子瀟目光複雜地沉聲開口，“我們以為是真的，但薑酒是現任的時空盟主，她不可能拿時空安危開玩笑的，她說弄錯了，那就一定是弄錯了，是我們也被騙了……”
“真的嗎？”花久澤歪頭。
幾個人僵硬著點頭。
既然薑酒都騙他，他們也沒必要拆穿。
“那你們說……”花久澤迴頭看了眼身後的虛空，“沒有門和鑰匙，黑暗時空會怎麽封印？”
京雪君幾人又一怔。
京雪君道：“薑酒肯定已經找到了真正的門和鑰匙，她那麽厲害，一定已經找到了辦法。”
“是啊，她那麽厲害……”花久澤視線從身後的虛空收迴，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揉著身上，“那麽高摔下來疼死我了，哎呦……”
他一如既往的天真模樣，一群一拐地離開。
“以後誰也別提這件事了。”京雪君道。
不用她說，步子瀟和阮青斐兩人也不會提。
誰也不會提。
*
半個月後。
3號時空已經恢複如初，受到波及的人類對這場時空災難的記憶，也被時空管理局清除。
宇宙裏有很多時空，以及異能和黑暗能量的存在，還是不要讓本不該知道的人知道。
世間善惡，人心難測。
有一個盧進昌，也會有千千萬萬個盧進昌。
防備總沒錯。
先前考核失敗，沒被天境學院錄取的裴昭和葉思思兩人，在這一場災難後被步子瀟他們帶迴了天境學院。
秦枝帶著血影迴了東洲，以後血影還是血影，隻是他們不在做販賣武器的事情，而是學著神鋒，也在力所能及地做著保護時空的事。
她們的力量很小，可一個人小，千千萬萬個人加起來就很大，總能幫上薑綺和薑酒一點。
世界恢複如初繁華熱鬧，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
一個月後。
九月初。
1號主時空。
星市一高門口。
薑綺眼神幽幽地看著旁邊騎在機車上的薑酒，“我就真的一定，必須得去讀這個書嗎？”
“當然。”薑酒挑眉，“你在3號時空都沒讀過高中，就算自學厲害，這個時空跟3號時空的文化知識完全不一樣的，而且你性格也太孤僻了，去交交朋友，交不想交也沒關係，體驗一下高中生活。”
她戴好頭盔，啟動機車油門，駛疾飛離開。
一切危機都結束了，活著的人要繼續生活。
而她，要麵臨陌生的地方，新的生活。
但不管多陌生，多困難，她都會去勇敢克服。
以前她一個人做孤兒的時候，那麽艱難的日子都能過來，更何況是現在有了家。
是家。
這地方是陌生，但這裏是她真正的家。
還有血親。
薑綺轉頭，看著眼前一高充滿科技感的藍白色建築學園，和身穿藍色校服進進出出的少年們，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去，整理好身上的校服，背好書包走進新的未來。
*
薑酒去了花店一趟。
童童也開學了，開始讀小學三年級了。
羅秀婷的花店重新開了起來，各色鮮花明豔。
“羅姨，時空聯校開學，我也要去報道了，生活費我會給你的，阿綺就拜托你照顧了。”
薑酒幫忙給花店的花都澆了一遍水，幫忙打包了幾束花束訂單，跟羅秀婷交代了一句後，就離開了。
羅秀婷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歎了一聲。
一個多月前從時空戰場迴來後，薑酒就不見人影了半個月，邊懷說她去其他時空善後了。
終於迴來後，每天的心情都是不悲不喜的，令人看不出情緒，也給自己找事忙碌得不行。
幫薑綺報了學校，重新製定了時空管理局的規章製度，和各大異能家族開了大會。
一切好像什麽都沒變。
又仿佛什麽都變了。
她說要去時空聯校報道，可她現在是真正的時空盟主了，哪還用去時空聯校報道？
不過是因為，即使司徒嶽，薑璿和子書彧都犧牲了，封印黑暗時空的那扇門也並不穩固，不用再戰場，不用再添新的屍首白骨，卻必須有個人得去守在那裏。
她說她是時空盟主，她放走了花久澤，自己就有這個責任，必須要承擔扛起來，若時空之門不穩，必要的話，她會犧牲自己。
這是她的選擇。
羅秀婷勸不住。
沒人能勸說。
薑酒把薑綺拜托給她，給她打了一筆錢，當做用來照顧薑綺的生活費和學費。
羅秀婷不要，花店生意雖然不說爆好，賺的錢養活童童她們三個也是沒問題的，可薑酒非要打，沒有給羅秀婷拒絕的餘地。
羅秀婷把那筆錢攢了起來，等著以後薑綺或者薑酒有用的時候，再還給她們。
*
從時空戰場結束迴來後，景丘就不見了。
沒人再見過他。
薑酒也沒讓人找。
薑酒把時空管理局的事情，暫時交給了邊懷。
問就是，她就說是要去時空聯校報道上學。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要去守時空戰場那扇門。
所有人都沒說出來。
在去時空聯校之前，薑酒去了3號時空。
這裏依舊跟以前一樣，無論是風景和空氣。
中州依舊繁華，也依舊是謝家為老大。
在一切混亂秩序結束後，被困在時空裂縫裏的寧霜和衛玄，也都平安迴來了，隻是在裂縫待得有點久被影響，稍微有點精神失常，接受治療後，如今已經恢複如初，迴到時空管理局，繼續他們時空禁衛軍的責任。
苗越也找到了。
她之前迴組織，就是抱著必死決心的，迴去之後，果不其然就被老大設計抓了起來。
苗越不是認命的性格，逃了出來。
秦枝他們之所以掘地三尺都沒把她給找出來，是因為，她在逃跑途中遇到時空震動，掉進了時空裂縫，墜入了一片靜止空間。
時空秩序修複後，她就從時空裂縫裏被救了出來，現在通過考核加入了3號時空時空管理分局，成為管礪的手下。
薑酒沒有見她，隻托管礪把之前苗越給她的那條項鏈又帶迴給她，幫忙傳遞了一句“畢荀死了”。
這是相家川說的。
畢荀在半年前一陣劇烈的時空震動裏，被時空戰場上的黑氣徹底侵蝕，成為時空戰場裏無數屍骨裏的其中一具。
僅半年。
就差半年。
薑酒就可以找到他，完成苗越的請求。
*
至於閣叔，他勾結黑暗大帝的事已是事實，不過，在那場最終的巨大戰鬥裏他並沒出現。
這是讓薑酒好奇的。
事後，她也去讓人找過閣叔。
但沒找到。
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景丘可以不找，因為薑酒相信以他的本事他不會有事，他也不會黑化擾亂時空秩序。
閣叔不一樣，他是活著的純粹的黑暗使徒，隨時都可能從某個角落裏幫黑暗大帝卷土重來。
不過，當下的情況，他短時間內掀不起任何風浪。
薑酒向各個時空的時空禁衛軍下了命令，讓他們尋找閣叔。
*
汴京依舊繁華。
青藤高中的學生依舊很多，高二的學生變成了高三生，高一變成高二，如今的高一全是新麵孔。
這一期的青藤又升級了，除了校服套裝之外，書包也免費發，全部施行了統一，連廁所裏和體育室裏頭都新轉了空調。
學校裏的傳奇光榮榜上，宋綺的名字寫在第一。
孟晚星，段瓊，聞夕等人緊跟在後邊。
被天境學院收走的學生，有三個出自那個被稱為二世祖聚集地，混日子的特殊班。
三年特殊班換了一批學生，不過這一代的特殊班學生們，似乎有很多愛學習的。
李聯腰板都比上一期直了，在特殊班站得也有勇氣，敢訓斥班裏那些富二代們了。
薑酒笑了笑，拐進學校斜對麵的奶茶店。
這會上課時間，奶茶店裏隻有一個店員。
“你好，請問喝點什……”
她似乎在盤點，聽到有人進來後邊禮貌地開口，邊站起來，在看到來人那一刻，她話裏最後一個字頓住，眼睛發亮，下意識地道：“你好漂亮啊。”
薑酒看向她身上穿的工裝胸前掛的胸牌上，寫著她的名字。
店長：楊青。
她像第一次見到薑酒般，露出驚豔的表情。
“謝謝，你也很漂亮。”薑酒微笑著開口，“一杯薄荷奶綠。”
“好的。”楊青眼睛從她身上挪開去做飲料。
薑酒找了個話題，“你是這家店的店長？”
“是啊，前幾天剛升的。”楊青邊忙邊迴話，笑眯眯的，“我還打算再攢攢錢，把這家店買下來呢，到時候我就是老板了。”
薑酒輕笑，“在這裏的工資很高嗎？”
“還可以吧，不過不管工資高不高，有人喜歡喝奶茶，這個行業就會存在，就得有人來做，而我剛好喜歡這個行業，喜歡做奶茶。”
楊青說這些時，語氣還有點驕傲，自信明媚。
薑酒微怔，良久，等楊青把奶茶做好遞給她的時候，她才迴神，她拿出手機掃了碼，“那就祝你早日攢夠錢成為老板。”
“謝謝。”楊青飛快去拿了幾包小零食，“這些送你。”
薑酒垂眸，接到手裏，說了一句“謝謝。”
楊青眨巴眼睛，期待道：“可以加個微信嗎？”
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冒失，立馬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沒見過你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比明星還漂亮……”
普通人對人類的最高誇獎詞匯，莫過於就是說：你比明星還要好看。
薑酒拎著奶茶，又笑了一聲，“謝謝你的誇獎。”
“那微信……”楊青拿著手機期待地看著她。
“還是不了。”薑酒笑著：“我要離開這裏了，以後都不會來了。”
“啊？出國讀書嗎？”
“……嗯。”
“好吧。”
楊青有些失落，她本來想說即使見不了，有個聯係方式，看看朋友圈有空聊聊天也是好的啊，但女生那樣明顯是拒絕不想了，她也沒有再去自找沒趣。
“那你等一下啊。”楊青拿了個大的外賣打包袋，收拾了一堆零食，又做了一杯奶茶打包遞給她，“這是我請你的，祝你學業有成。”
薑酒微頓，挑眉，“你對每個好看的人都這麽熱情嗎？”
“不啊。”楊青下意識道，迴神後撓了撓頭，盯著她道：“我總覺得對你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我們曾經認識一樣……”
那種感覺很強烈。
但這種漂亮女生，隻要看一眼就永遠不會忘的，她怎麽都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見過。
“你叫什麽名字啊？”楊青又問了一句，“說不定我以前在哪聽過。”
薑酒又怔了片刻，接過了她送的零食，笑道：“我叫薑酒，謝謝你送的零食和奶茶，祝你早日做老板，未來一帆風順。”
她沒再多停留，轉身離開，剛走出奶茶店，看到路邊站著的一道身影時又頓住，神情微妙。
四目相對半天，還是路邊的男人先開口。
“巧啊。”
是霍斯霆。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外套和長靴，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挺拔修長的身形讓人無可挑剔。
他看著女生，眼底的情緒令人看不清，“不知道此時的你……是薑酒還是宋綺……”
在大亂時，他一直也帶著人在汴京幫忙，不管有沒有用，免費捐了很多各種各樣的藥材。
往日的那點怨恨，如今看起來倒是有些幼稚。
薑酒釋然一笑，“那就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薑酒。”
霍斯霆微頓，微笑，“霍斯霆。”
頓了頓。
他道：“有空一起走走嗎？”
薑酒看了下時間，還有時間，答應了他的邀請。
兩人就沿著青藤高中外的馬路邊上並肩走著，霍斯霆伸手想幫她拎手裏的東西。
薑酒躲開，“不用。”
在這裏遇見，純粹是巧合。
霍斯霆真的路過這裏，看到了奶茶店裏那道身影有些熟悉，就多停留了一刻確認。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
是緣分嗎？
霍斯霆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對女生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感。
但他知道，無論是什麽情感，他和女生都不可能。
初秋，風漸涼，路邊的樹木開始發黃凋零。
學生們都在上課，除了偶爾有車路過，這條街道上寂靜的隻有風輕盈地吹過。
兩人在前邊走，後邊一直有輛車不遠不近地跟著。
薑酒迴頭看了一眼。
“是趙明欽。”霍斯霆道。
薑酒“哦”了一聲。
“……”
又陷入沉默。
薑酒是跟他沒話說。
霍斯霆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清除記憶把你漏了，迴頭我找人給補上，我還有事情要做，如果沒話說我就走了？”薑酒道。
“我……”霍斯霆抿唇，“當初在帝京……打我和趙明欽的……是你吧？”
“是。”薑酒承認的坦蕩，滿眼的真誠，“你給我添堵，如果不是得遵紀守法，你應該已經死了，而不是隻挨了一頓打。”
霍斯霆：“……”
良久。
“我現在跟你說對不起，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薑酒淡笑，“汴京一事後，我發現你本質其實還是有良心以及善良的，畢竟你平生也沒做過什麽傷害無辜的事，隻是自出生起地位太高，手握大權，身居高位，要什麽都觸手可得，矜貴傲慢慣了。”
“……”霍斯霆沉默。
他們也沒說什麽，因為又走了很久很久，霍斯霆都找不到什麽話題開口聊起來。
最後薑酒要離開的時候，霍斯霆問了一句，“我們還會再見嗎？”
“如果你能考上時空聯校的話，我們肯定會。”薑酒笑道：“不過你現在的誌向應該是留在這裏，守護這個時空吧？”
“……”霍斯霆歎笑，“你似乎能看透一切。”
“我現在是時空盟主，宇宙時空的最高守護者。”薑酒挑眉，“看穿你還不是輕而易舉？”
霍斯霆失笑。
“走了。”薑酒拿著手機的手衝他揮了揮。
霍斯霆看著她的背影，“我們現在算是朋友嗎？”
薑酒：“算吧。”
霍斯霆：“既然是朋友，可以不清楚記憶嗎？”
薑酒：“不可以。”
霍斯霆：“……”
自薑酒這句話後，霍斯霆每天都在等著自己會忘記薑酒，甚至怕忘記，他還特意把這點記憶寫了出來，等著自己忘了看一下。
可一天，兩天，十天，半個月……更久的時間過去，他依舊沒忘記薑酒。
他才反應過來，這是薑酒對他的惡作劇。
薑酒就沒想清除他的記憶，卻讓他每天提心吊膽不安那麽多年……
可他最終也隻是無奈一笑。
*
中州市區東邊三十裏外，有一座巨大莊園，牆是白色的，門是銀色的，沒有一絲塵埃。
莊園裏，小溪流水，叢林湖泊，花草果木，草坪上馬兒奔跑，湖泊裏天鵝慢遊，花叢裏蝴蝶蜜蜂飛舞，每隔一段路還有一個人工打造的精致鳥巢，還有一個草坪養著羊駝。
賀子騫說，在莊園的最裏邊，還有一個野生鱷魚湖，邊上還豎著一塊生態保護區的牌子。
花園走廊，亭台樓閣，一半是複古的古建築，一半是現代建築，中間一天馬路隔開，各種色彩交織著像是兩個世界。
這個莊園很大，大到薑酒可以用汴京來比。
她想起剛認識那會，賀子騫提過一句謝灼的莊園很大，比整個景元鎮都要大。
如今親眼看到，一點都沒誇張。
就順著路從大門開車進去，來到謝灼住的主樓前，穿過花海和林木湖泊都用了20分鍾。
認識那麽久，這是薑酒第一次來謝灼的家。
這裏大的，不能稱之為家。
“因為這裏太大，太空了，他不喜歡住這裏，但對這裏又有特殊感情，沒有賣掉。”
賀子騫說，這個地方，有一百五十多年了，是那時候謝灼的父母臨終前留給他的。
這也是他知道謝灼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時，才知道的。
這座莊園的最深處山上，還有一片很大的陵園。
那塊淩亂裏，有至少上千塊的墓碑。
賀子騫以前什麽都不知道，來的時候就避開那座陵園，還無語吐槽謝灼在家裏弄個陵園。
問的時候，謝灼就說，是一些烈士的名字，他們無家可歸，但這世上總要有人記得他們。
“後來我才知道，都是以前的謝家軍，跟他一起死在戰場上那些人，有的屍體破碎，有的找不到屍體，但謝灼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他一個人親手把一個個名字刻在一塊塊墓碑上，立在了那片陵園裏……”
“這座莊園之所以這麽大，其實還是因為謝灼心好。”賀子騫嘀咕道，“有時候，很多年紀大點的人找不到工作，當然年輕人也有，反正這方圓百裏地都是謝灼的，謝灼就擴建莊園，無論清潔工還是建築工，又或者打理莊園的人，每個人的工資都是每天現結，開得又高，管吃管住什麽都包，為那些人提供了一份高薪可靠的工作，導致很多人都喜歡給謝家打工……”
如今這座莊園裏，也有很多人在這裏住，無家可歸的，貧困孤老，他們在這裏做莊園的家丁傭人，管吃管住有書讀還有工資，謝灼還劃出了一塊地給他們種菜種糧食，他們這些人每天也隻需要打理一下莊園，累了就休息，沒時間限製。
像養老樂園一樣。
說是個人的莊園，但跟一個集體的小城鎮都差不多。
他說了很多很多，像是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出來，薑酒就一直默默地認真聽著。
最終見到謝灼時，賀子騫即使做好了無數心理準備，也還是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睛，“薑酒，你說……謝灼還能醒來嗎……”
一個月前，薑酒進行救治後，謝灼陷入了一種喚不醒的假死狀態，之後就被謝英跟賀子騫帶迴來後就安置在了這裏。
他在冷凍休眠艙裏，俊美麵容蒼白如霜。
薑酒輕車熟路地在旁邊的架子上拿出一個盒子，打開桌上精致的銀色小香爐，用鑷子從盒子裏夾了兩塊香塊丟進去，清淡的白檀香縈繞在冰冷的整個屋子裏。
弄完後，薑酒才在冷凍艙旁邊凳子上坐下。
賀子騫沒聽到迴答，也沒有再去追問，離開這裏，把房間留給了薑酒一個人。
謝灼就像睡著了一樣，安靜俊美得不像話。
“謝英說，你小時候在寺裏待習慣了，白檀香可以靜心安神，讓你能夠減輕痛苦睡個好覺，但其實我覺得並沒那麽神效，你隻是心理上用來自我麻痹而已。”
薑酒低頭撥弄著香灰，“不過，它在你身上，跟你的氣質很融洽，也很好聞。”
弄好後，她把香爐繼續放在冷凍休眠艙旁邊的桌子上，看著艙裏雙目緊閉沒有絲毫生氣的謝灼，冰冷的眉眼裏有了些情緒。
“我爸爸說，他少年時期剛加入時空禁衛軍的時候，來3號時空執行任務碰到過你，說你坑過他，所以他很不喜歡你……”
“雖然說沒有一次正式，甚至以前不知道會有今天，但你和他們也算見過麵了……”
“可我們不是一個時空的人，即使互相喜歡，見了父母，也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我要去時空聯校，去守著鎮壓黑暗時空了，我一個人換千千萬萬條將士們，我覺得是值得，就像我不想你被利用至死……”
“我現在是真正的時空盟主了，這一次是我心甘情願的……”
“時空秩序剛剛恢複，一切都迴到正軌了，所有時空都該繼續順應時代的發展，非這個時空的人哪怕動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有可能再次埋下禍根，引發時空危機，我身為時空盟主，總也不能帶頭霍亂，這次跑過來看你也是利用私權……”
“…………我不知道你會什麽時候醒來……我們這次見麵……應該是最後一麵了……”
說到這，薑酒沉默了會，從手腕上摘下一串檀木佛珠，打開冷凍艙的透明艙蓋，抓住謝灼的手，把佛珠戴到他手腕上。
“我一向不信神佛，但我前幾天去了你常待的那座寺廟一趟，找那裏的方丈串好了這串珠子，它一斷……你就這樣了……那它就是你的保護符，現在我還給你，讓它繼續保護你……”
“謝灼……對不起……”
“沒能讓你清醒的時候，聽見我那句喜歡你……”
“謝灼，這是我人生當中最充滿未知奇遇的一段旅程，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謝灼，你會醒來的對嗎？”
薑酒昵喃著，伸出手輕輕放在謝灼冰冷的眉心，閉上眼，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貼著額頭的手心裏有金色的流光閃爍著鑽進謝灼大腦，湧向他的四肢五骸。
時空星石的力量，隻能修複謝灼原本衰竭的體內器官，但也沒辦法讓人起死迴生，脫俗入仙，如今薑酒已經把時空星石歸位了。
她現在治療謝灼，用的是自己本源異能力量。
“以後你就不會再記得我，不會記得這個世界上有薑酒這樣一個人，隻要你醒過來，你體內的疾病痛苦不會再折磨困擾你，你會平安如正常人一般過完這一生……”
“謝灼，你一定要醒過來……”
“謝灼，再見了……”
*
室外。
謝英過來看到賀子騫在小溪邊喂魚蝦，往謝灼房間那邊看了一眼，過去找賀子騫，“薑酒在裏邊？”
“在呢。”賀子騫百無聊賴，歎了一聲，“都進去一個多小時了，我沒打擾她。”
謝英微頓，走向房間，她屈指敲了敲門，“薑酒，我有些事情想找你談一談。”
室內沒人應答。
謝英又敲了幾遍。
依舊沒人贏。
謝英微蹙眉，推門而入。
溫度很低的室內，縈繞著清淡好聞的白檀香味，置放在其中的冷凍艙上放著一張紙，不見薑酒。
“咦？我沒看到她出去啊。”賀子騫瞪大眼睛。
謝英又頓了片刻，走到冷凍艙旁拿起那張紙。
［我消除了他對我的記憶，你們對我的記憶很快也會被消除，但在那之前想向你們道個別，雖然不太正式，但還是謝謝你們對我的照顧。
謝英，賀子騫，再見。］
“她怎麽能這樣！！”賀子騫目瞪口呆。
謝英沒說話。
前幾日，薑酒找過她，問了謝灼自小待的那座寺廟，然後去了一趟，她在那裏跟寺裏現任主持聊了很久。
她為謝灼求了一塊長命牌，點了一盞永生燈。
“小叔祖……”謝英看向冷凍艙裏的謝灼，目光複雜，“薑酒她……是喜歡你的……”
隻可惜……
生不逢時。
有緣無分。
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就這一段短暫的相交，也是因宇宙秩序的失誤，被修正後，恢複平行，永遠不可能再彼此相交。
若謝灼都忘記了，那讓他們所有人也都忘記，才是最好選擇。
謝英在這待了會，拿著那張紙離開這裏，她去了莊園深處山上那片謝家陵園，謝灼的父母，她的父母，還有她七歲那年謝家所有死去的人的墳墓，全都在這裏。
謝英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清除對薑酒的記憶，她拿出打火機，在自己忘記薑酒之前，把薑酒留下的這張告別紙條燒掉。
自此，這個時空不曾有薑酒的任何痕跡。
隻剩下一小數人，記得有一個叫宋綺的女生。
一個容貌傾絕，恣意不羈，似乎什麽都會，拿了全國高考第二名，孤身救下這一飛機的人，活著的一等功，讓天境學院特招，聲明顯赫，如同神女降世一般的女生。
隻是後來考進天境學院後，再也沒人見過她。
她就像是消失了一樣，隻剩下一些傳說。
導致沒人相信有這樣一個厲害的人存在，傳說也逐漸褪色，最終沒有幾人記得。
*
四年後。
薑綺大學畢業。
薑酒迴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看著學校最有名望的校長給她撥穗，給她頒發畢業證書。
薑家和子書家的血脈，天賦本就超絕，薑酒是，薑綺也是。
這個時空的文化課程雖然比3號時空厲害，但對薑綺來說，也都是輕而易舉。
她花費一年，在學校上課連帶著自修，就學完了包括大學在內的幾年所有課程。
還跳了一級，提前畢業。
她本來也想去時空聯校，薑酒不讓她去。
薑酒說，“我們姐妹倆，有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就好。”
薑綺知道她的意思。
薑酒想保護薑綺。
薑綺也想保護薑酒。
薑酒不讓她退學，那她就好好地在學校讀書，也沒一直讀書，她一邊加入了x實驗室，一邊繼續讀大學，學著一切知識。
她針對宇宙的暗物質，和黑暗能量等情況開啟了一個新型科研項目，如今已經形成成熟的團隊。
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夠研究出徹底解決黑暗時空那扇門封印，和人類異能的事情。
今天她大學畢業，也是這四年來薑酒第二次迴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第一次，是18歲生日的時候，薑酒迴來幫她舉辦成人禮，她們一起過的18歲生日。
等薑綺忙完後，拒絕那些找她拍照的同學，跑過來找薑酒。
薑酒問她，“你就直接進入x實驗室？”
薑綺挑眉，“這時空裏還有比x實驗室更厲害的實驗室嗎？”
薑酒嘖道：“那倒沒有。”
家裏，羅秀婷做了一大桌子的飯菜，祝賀她畢業，還包了一個超級大紅包。
薑綺笑眯眯道，“謝謝羅姨。”
“跟我謝什麽啊。”羅秀婷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媽媽就是你們媽媽，不用謝！”童童又在那人小鬼大。
她今年13歲了，人也長高了不少，今年讀初中，學習很好，在學校永遠排前三。
薑綺屈指敲了下她腦袋，“知道了。”
童童嘿嘿一笑。
就在準備吃飯的時候，薑酒腕間通訊器亮起。
她看了一眼微頓，看著飯桌上的幾個人，“我……突然有件急事，我不能跟你們一塊吃了。”
薑綺捏著筷子的手微緊，“這次離開又要多久迴來？”
薑酒抿唇，“不知道。”
她收到的，是來自時空聯校的緊急消息。
薑綺低頭吃飯，“去吧。”
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薑酒張了張嘴，“對不起……”
“我沒生氣，你能夠迴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我很開心。”薑綺抬頭，笑得真心，“姐姐，去吧，照顧保護好自己。”
她們血脈相連，心意相通，薑酒能夠感受到她的氣息情緒。
她真的沒有生氣。
薑酒抱歉道：“過兩年，時空之門徹底穩固了，我就可以迴來在家裏常住了。”
“阿酒姐姐保護好自己！”童童也叮囑她。
那邊發的消息看著很急，薑酒以為是黑暗時空封印出了問題，直接來了時空戰場，但時空戰場裏一片安靜，黑暗時空那扇門也堅固無比，沒有出現任何情況。
薑酒微蹙眉，迴了時空聯校，找到給自己發緊急消息的欒敬娜。
欒敬娜道：“學校裏來了新生，有個新生指名道姓要找你，他說他是你的粉絲。”
在其他時空普通人意識裏，沒有人知道薑酒這個名字。
但在異能界，薑酒，新一代的時空盟主，當初那驚天一戰，成為很多學生崇拜對象，有粉絲為了見她，拚命考進時空聯校也不稀奇。
畢竟前兩年也有。
薑酒磨牙，“就這點事，你發緊急消息？”
“哈哈……那個……”欒敬娜脖子一縮，打著哈哈，“我這不是點錯了嗎……”
“無聊。”薑酒轉身就走，她覺得自己現在迴去，還能吃上剛才那頓豐盛大餐。
“哎！盟主！我最親愛，最敬重，最至高無上的盟主大人！你這個粉絲長得很好看的，您要不就見一見唄？”欒敬娜拉住她衣袖，眨巴著眼睛賣萌撒嬌，“一眼！哪怕就一眼！”
“無聊。”薑酒依舊是這兩個字，把她甩開。
“可是……”
“薑酒！”
就在薑酒準備直接飛走，欒敬娜還準備再祈求的時候，一道脆亮的喊聲響起。
薑酒微怔，轉頭。
花久澤笑眯眯地朝她揮手。
薑酒微蹙眉，“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花久澤笑著說：“我來履行我的責任。”
他從頭到尾都知道，當初京雪君他們沒開玩笑，薑酒也沒有開玩笑，也不存在考驗。
不過是薑酒不忍心，放過了他，而她自己卻要被一直困在這裏，守護著那扇門。
他都知道。
所以這幾年，他一直努力，努力努力再努力，終於，他考上時空聯校來到了這裏。
還好，薑酒活著。
少年依舊是當初的少年，也依舊是當初的心。
變得更堅定了。
薑酒輕歎，“四年前不用，現在就也不用。”
“沒關係，我以後就是時空聯校的學生了，隨時可以獻身。”花久澤把話說得輕鬆，“現在用不上，我待在這裏，早晚都能用上的。”
可無人知道，赴死犧牲，需要多大的勇氣。
維護時空秩序這條路，沒有人永遠在路上，但永遠有人在路上，哪怕有去無迴。
哪怕屍骨累累。
他們都眼神清亮，堅定勇敢，永不退縮。
薑酒無聲輕歎，瞥欒敬娜，“你說的粉絲就是他？”
“不是！”欒敬娜搖頭，“你那個粉絲長得比這小子好看多了，他在辦公室等你呢。”
“不見。”
薑酒無語，準備讓欒敬娜先帶花久澤去熟悉時空聯校的環境時，身後又響起一道聲音。
“真的不見嗎？”
一道清冽悅耳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這道聲音……
薑酒身子一僵，豁地扭頭。
灰白色走廊的盡頭，男子穿著黑色的呢絨長褂站在那裏，那張臉上五官棱角分明，俊美無雙，看著她的目光充滿溫柔。
“謝灼……”
薑酒昵喃，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就是你的粉絲新生！他說他喜歡你，想第一時間見到你！見不到你就要打人！”欒敬娜飛快地控訴了一句後閃身離開，還不忘了扯住花久澤。
顯然，她是知道謝灼和薑酒的關係的，把這裏的地方和時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幾年過去，他們兩個的模樣誰也沒變。
謝灼眼睛彎彎，裏邊盛滿的笑意如同星河，愛意溢出，“阿酒，好久不見。”
鼻子一酸，眼裏的水汽立馬不受控製湧出來，薑酒側過頭去，拭掉眼角的濕意。
她也笑著說：“好久不見。”
平行線不能相交。
但他們不是平行線，他們中間還有相交點。
就是時空聯校。
還有時空禁衛軍。
“時空禁衛軍可以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穿梭時空，那樣，我們總會有相交和相見的時候，我醒來之後，就去考了時空禁衛軍，已經正式入編了。”
謝灼聲音清亮好聽，“但你現在在時空聯校守著黑暗時空封印，我成為時空禁衛軍也見不到你，所以我又去考了時空聯校。”
哪怕隻獲得短暫的時間在一起，無論在什麽地方，無論要麵對什麽，隻要能跟她在一起，都是好的。
薑酒手指蜷縮，“你的記憶……”
他不該還記得她的。
“我猜到了你會消除我的記憶，在我昏迷之後，我的記憶就自動傳輸進了記憶儲存器裏。”謝灼道，“即使沒有記憶儲存器，我不想忘記你，哪怕我會短暫地忘記你，我也一定會想起你，然後不顧一切找到你，追隨你。”
“反正沒有你，我的人生也沒有意義。”謝灼道。
薑酒別過臉抹淚。
“阿酒。”謝灼走過來，“聽說你喜歡我。”
“……”
像當初，她問他的那句話。
薑酒怔了片刻，直接開口：“我喜歡你。”
不用聽說。
謝灼把腕間的佛珠取下，又戴迴她手上，“既然送你了，那就永遠是你的了。”
薑酒垂眸，“他跟你的命一樣重要……”
“那我就把我的命交給你。”謝灼輕笑著。
如果你薑酒不喜歡他，他自然不會前來尋她，給她造成困擾。
但她說她喜歡他。
那他便會用盡全力奔向她。
薑酒什麽都不用做，他就會拚盡全力朝她走來。
時空聯校不在影響秩序之內，他們在這裏的相遇，是他們各自順應時空發展而選擇的的人生軌跡在終點的交織。
此後，他跟她的責任使命，都是一樣的。
無論生存還是毀滅，他都會跟在薑酒的身邊。
即使是平行線，他也要相交。
沒有相交點，他就製造相交點。
縱使宇宙遼闊，時空複雜，但隻要想要再次遇見，他們就終究會在宇宙某個盡頭的相交處相遇。
不管下一個未來會如此，至少此時此刻他們在一起。
《完》
——
ps：這本書到這裏就完結了，沒有番外的，本來想寫在番外裏的東西，都寫在最後兩章了，因為我覺得他們的故事到這裏就剛好。
未來是他們的，或許還會有下一個黑暗大帝誕生，下一次時空戰爭，但他們現在在一起，那未來無論發生什麽他們都會在一起克服，一起並肩作戰，即使是犧牲也會一起。
而薑綺在這個時空裏，在自己的路上會閃閃發光。
普通人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至於守護時空，以前有無數人不斷走在這條路上，以後也依舊會有。
薑酒和謝灼的未來無論如何，他們的愛都不會變，他們現在在一起，到這種程度，也不需要用婚禮或者婚後生活瑣碎來講述什麽了。
再寫番外的話，大概也就是一些瑣碎日常，感覺就變得畫蛇添足了。
所以就到這裏了，謝謝大家。
也祝大家的人生永遠閃閃發光。
“我……”京雪君喉嚨發堵。
阮青斐和步子瀟，也同樣做不出選擇。
第一個選擇，他們誰也不用死。
可他們是天境學院的人，天天說著守護時空，說著那些去時空戰場的學生都是自願赴死的，輪到他們自己，他們誰也沒臉選。
“不用為難他們。”花久澤重複著這句話，走到薑酒身邊，“我說了我跟你走。”
薑酒又看了阮青斐和京雪君他們一眼，揮手劃開一道通往時空戰場的時空裂縫，走進去。
“阿澤！”
花久澤跟在她身後進去，胳膊被京雪君拽住。
花久澤迴頭看他們。
京雪君眼睛泛紅，嘴角蠕動，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姐姐，保重，謝謝你們從小到大對我的照顧。”
少年笑得燦爛，露出兩顆虎牙白又尖，一頭綠色的蓬鬆短發，如野草一般充滿生機，襯得皮膚雪白，還略帶稚嫩眉眼裏桀驁明亮。
他掙脫開京雪君的手，轉身走入那死地。
“阿澤！”京雪君撲上去，撲了個空。
阮青斐扶住她，眼底晦暗難明。
“或許……”步子瀟拳頭緊握，聲音啞得不像話，“宿命吧……”
花久澤的宿命。
“薑酒給了我們改變他宿命的選擇……”京雪君癱坐在地上，低垂著頭，“是我們……沒有勇氣……”
*
花久澤第一次來時空戰場，也是第一次清除的認知到，時空危機是有多麽的殘酷。
外邊的人，隻需要維護時空秩序。
這裏的人，時時刻刻都在戰鬥直至死亡。
曆代數年在這裏戰鬥的人們，比外界隻擔著個維護時空責任的他們，要殘酷得多。
觸目驚心。
花久澤跟在薑酒身後，望著這混亂的戰場，臉色蒼白，“如果我成為門和鑰匙鎖住黑暗時空，這裏的戰鬥是不是就結束了？”
“是。”薑酒道，“暫時會結束，直到下一個黑暗大帝誕生，或者門和鑰匙失效。”
頓了頓。
“怕嗎？”薑酒問他。
花久澤沒太明白，“怕這裏的環境嗎？”
薑酒：“怕死嗎？”
花久澤明白了，沉默了會，“怕，但如果這是我的使命和宿命，就差我一個人可以終結，即使怕，我也不能逃跑和恐懼。”
周圍環境越發惡劣，少年眼神越發堅定。
知道真相的少年，依舊勇於犧牲赴死。
薑酒看著他，挑了下眉，無聲嘖了一下。
飽受痛苦折磨，苟延殘喘了一百多年，一直想要自救，不擇手段都想要活下去的謝灼，最後是為了她，而願意以身獻祭。
而這個少年，是純純粹粹為了心中正義，和自以為的使命，以及整個時空的大義而赴死。
這世間善惡兩存，善大於惡才得以和平。
而惡，終會被善淨化。
薑酒停住腳步。
花久澤小心翼翼地問她，“怎麽了？”
薑酒道：“你不用去了。”
花久澤：“？”
薑酒：“我突然想起來，我好像弄錯了你的身份。”
花久澤腦子宕機了下，“我沒有聽明白……”
“我不需要你了。”薑酒淡淡笑了一聲，揮手在虛空劃開裂縫，“你可以迴家吧。”
花久澤“啊？”了一聲，有些發懵。
良久，他逐漸迴神，“你不會在逗我吧？”
“逗你又沒好處。”薑酒嘖了一聲。
花久澤：“……但你也不像是會拿時空開玩笑的人。”
薑酒挑眉，“我身為新一任的時空盟主，考驗一下你們天境學院對保護時空的真心，有問題嗎？”
花久澤：“……”
好像是沒有。
但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可是……”
“迴家吧。”
薑酒不等他再說什麽，把他推進裂縫裏。
裂縫迅速合上。
“你放走他……”薑綺無聲無息出現在身後，輕聲道，“黑暗時空的門和鑰匙……”
薑酒歎了一聲，“我承認，我做不到……”
她自私地想要謝灼活著，也不忍葬送這個少年。
她想起自己的目光，曾經也像少年一樣清亮。
她還是做不到，把活生生的一個鮮活明媚，毫無罪過的人，當作一件物品釘進那死地。
若不是溫北平自己求死，他那滿身罪過也該死，她也會留他一條命在時空囚牢了卻餘生，也可以為他自己過往贖罪。
薑綺抿唇，“可黑暗時空怎麽封印？”
“會有辦法的。”薑酒眯了下眼睛，“那位時空盟主……不還在那裏嗎……”
薑綺麵色微變，但終究沒有說什麽。
因為，司徒嶽他值得。
司徒嶽被薑酒抓住後，就一直在這裏，此時被邊懷他們看著，景丘也來到了這裏。
景丘看著薑酒，“他到底是我們的師父！”
“他是你的，不是我的了。”薑酒沒什麽表情反應，“而且他自己編造的為拯救時空犧牲的事跡已經傳遍所有時空，名字也都寫進時空曆史裏了，再活過來說自己假死為了騙別人去死，他自己也沒臉不是？現在，我正好補全坐實這個曆史。”
“薑酒！你怎……”
“你如果也想現在就被寫進曆史裏的話，我也樂意成全你，讓你跟你師父一起名留青史。”
薑酒側頭，打斷景丘。
景丘喉嚨堵住。
薑酒沒再理他。
薑璿和子書彧都在這。
司徒嶽被人看著，他此時也跑不了。
在黑暗大帝的意識死後，混亂崩塌最嚴重的3號時空，已經逐漸複原恢複了秩序，那些黑暗能量也都被吸迴時空裂縫迴到黑暗時空，剩下的讓異能者淨化一下就無礙了。
而時空戰場還亂著，隻能等著封印黑暗時空再善後。
薑酒拉著司徒嶽走到黑暗時空的入口黑洞前，目光清冷，“你是自己主動去，還是我送你去？”
“薑酒……”被摁住的司徒嶽目光陰森，“你就不怕後人說你……欺師滅祖！”
“你以往算計一個又一個，假死逼迫我殺人，這片戰場裏累積的屍骨由你間接造成的，你明明可以出手，卻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戰死，就高坐殿堂等著我和謝灼……”
薑酒眸底暗冷，“現在，你和他們一起犧牲在這裏，大家隻會認為你為時空犧牲，而且曆史由贏的人書寫，你在位的時候也沒什麽豐功偉績，隨著時代更迭，一代一代，沒幾人會記得你，你犧牲在這裏，也算是做了一件你這個盟主該做的事，安慰死在這裏的那些人在天之靈。”
“你……敢……”麵對毫不念舊情的薑酒，司徒嶽咬牙切齒，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因為，現在的薑酒，無論他說什麽都不會信。
這個世界上有人不該死，卻被算計至死。
這個世界上有人該死，卻高坐殿堂指揮世界。
“這個時空裏，除了我，也沒人能夠成為時空盟主了，反正等你死了，還會是我繼位，不過我想，那個時候的我應該是真正的心甘情願。”
薑酒俯視著他，“就當我現在是提前行使責任，拯救時空秩序，撥亂反正。”
她拉著司徒嶽的衣領，往黑洞前走。
“薑酒！”景丘大喊。
薑酒停步側頭，“若再有一句為他求情，我就送你跟他一起去。”
景丘比薑酒大，是師兄。
景丘隻有這一個師妹，也很喜歡這個師妹。
可除了喜歡，還有嫉妒，藏在內心深處的嫉妒。
因為，無論什麽，師父都對薑酒都比對他好，薑酒無論做什麽，他都無條件寵著。
薑酒是個天才，他耗費半個月才會的技能，薑酒兩天就會了，看什麽都過目不忘，一學就會，簡直是天才中的絕世天才。
甚至，下一任盟主之位本來就該是他的，可大家都喊薑酒小盟主，就因為她強，她受寵。
景丘喜歡她，又嫉妒她，不甘心被她給碾壓比下去，不願意自己喜歡的人比自己強，永遠壓自己一頭。
他打不過薑綺。
每次一有什麽，薑酒就會逮著他打一頓。
所有人都認為，是他寵著自己這個師妹，在讓著包容她，愛惹她，卻從來都不還手。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或許薑酒也知道，他是真的打不過她，他無論如何努力也打不過他，那就幹脆不還手，落個別人嘴裏的寵溺。
直到……他從司徒嶽口中聽到了真相。
薑酒，從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開始就是一個犧牲品，一個為拯救時空而準備的犧牲品。
景丘也說不明白，自己當初心情是怎樣的。
但他當時的腦子裏，第一瞬間閃過的竟然是：薑酒死了，下一任時空盟主還是他。
很快，他覺得自己不該有這種卑鄙的想法。
但……
他卻始終沒有把這場真相，去告訴薑酒。
他是卑劣的，是黑暗的，自私的，偽善的。
他從來不配做這個師兄，也不配做時空盟主。
直至如今，能被薑酒一句話給駭住的景丘，才徹底清醒，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如她。
景丘苦笑了一聲，看著被抓走的司徒嶽，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薑酒拋起時空星石，讓它懸浮在黑暗時空入口上方，利用異能憑借人力編織著［門］。
薑綺看著她額頭冒出的汗珠，閃身過來幫忙。
邊懷等人緊隨其後。
薑璿和子書彧對視一眼，無聲他們站在身後。
身後的人越來越多，力量越來越強大。
薑酒沒有迴頭，用盡全力。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會甘願為正義赴死，比如來到這時空戰場上的每一個人，比如人類世界哪怕普通麻瓜的軍隊軍人。”
薑酒說話有些吃力，卻依舊冷冽清晰，“我也會，但若你沒有用卑鄙手段欺騙我的話。”
因為被欺騙，所以她不願。
因為被利用，所以她不甘。
但她也沒說錯，她並非自戀，而是如今這個時空裏除了她，真的沒有人能夠擔起時空盟主，維護穩定住所有時空秩序。
薑酒道：“你若真犧牲了，我就願意。”
司徒嶽不想死。
如若想死，也不會假死。
但今天，他的心中預感告訴他，他逃不過這條死路了。
司徒嶽聽著她那字句如錐，紮在自己心裏的話，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皺紋微微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後方都有很多人脫力的時候，站著的隻剩下包括薑酒在內五個人時，那扇時空石門終於完全被編織佇立起來。
薑綺早就脫力了，一直咬牙堅持著沒倒下。
薑酒扶住她，虛喘著氣，視線落在旁邊的司徒嶽身上，“現在，就差鑰匙了。”
司徒嶽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看著這黑暗混亂的時空戰場，長長重歎了一口氣，終於不再逃避，起身走到那虛幻的石門前。
“你說得都對，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時空盟主。”他背對著薑酒，“但我想你會是。”
在時空星石的力量下，司徒嶽化作一道鑰匙似地流光，鑲嵌進那用異能編織出的石門上鎖眼裏，自動完成了扭動鎖定。
薑酒盯著那扇門，有些出神，眼底情緒不明，餘光看到薑璿和子書彧互相攙扶著走了過來，麵無表情，“你們想幹什麽。”
“我……”薑璿頓了頓，走到近前想伸手摸她的臉。
薑酒下意識躲了下。
薑璿手一僵，側頭看向站在她身邊的薑綺。
薑綺後退了一步，站在薑酒的身後。
薑璿表情微僵，有些難過，也有些失落地收迴手，“對你們來說，我們的確不是對好父母，甚至沒有資格做你們的父母，我也知道說對不起，彌補不了絲毫我們對你們的虧欠，但還是要說對不起……”
“阿酒……”子書彧深唿吸，鼓起勇氣一樣地跟著開口，“我知道你討厭我，甚至恨我，我不久前對你說的你不該喜歡謝灼那話不是指責你，而是我以前見過謝灼，我覺得他不是個好人，我不會做父親，沒有做過父親，不知道該怎麽說話，用錯了話語方式，惹得你生氣，我對於此事向你鄭重的道歉，對不起。”
在那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們的存在。
“我沒有想指責你的人生，我也沒有資格，但知道自己在這世界上有一對女兒，我很開心……”
開心到，想把一切都給她們。
可如今的他，除了一條命，什麽都沒有。
“幸好，你們平安地長大了，還都這麽厲害……”薑璿偏頭看著她們，滿臉淚水，“媽媽對不起你們，媽媽也不配做這個媽媽……”
“你們的未來餘生還有很長，過去你們的世界沒有爸爸媽媽參與，自己長得這麽大，最苦的日子已經過來了，未來沒有爸爸媽媽一定也沒問題……”
“等等！”
聽到這裏，薑酒打斷她，“你們想做什麽？”
“我們……”薑璿看向子書彧。
子書彧長歎了一聲，“司徒嶽可以成為鑰匙，但並維持不了多久，還需要加固。”
薑綺手指微縮，“你們……是要自己去……”
“我們……”薑璿道：“我們兩個在這裏待了近二十年，在黑暗時空被控製五年，身上早就染了黑暗氣息，我們兩個是最合適的……”
“你們……”薑酒雙拳緊握，眼睛猩紅，“你們……生下我們就不負責地把我們拋棄……”
“十八年……”
“十八年！”
她再也忍不住地怒吼，“我們兩個如同孤兒，各自分散一個時空，吃著不同的苦，曆盡千辛長大，來到這裏，終於找到了爸爸媽媽……”
“你們……”她哽咽，“你們就這樣……就要再一次拋棄我們兩個是嗎？”
薑綺站在她身邊，看著眼前那兩個陌生卻血脈相唿應的人，別過頭去抹掉眼淚，“你們生下我們的時候不管不顧拋棄，現在又這樣不管不顧地再一次拋棄我們，甚至問都不問，你們算是什麽父母！”
“我……”薑璿喉嚨發幹，滿腔苦澀。
她桀驁一生，恣意妄為，唯獨在孩子這件事情上敗於下風，悔恨難當。
子書彧更沒有資格說什麽。
“你放走了花久澤，這扇門用時空星石的力量和異能編織，司徒嶽本不是鑰匙也不是門，封印隻能暫時，而不能永久，這片戰場不安穩，依舊需要有人守著。”
薑璿看著她，“你本來打算的，不就是等一切結束後，自己在這守著加固嗎？”
薑綺微怔，看向薑酒，“她說的是真的？”
薑酒沉默了片刻，“是不是真的又如何，我既然放走花久澤，自然會負責承擔一切後果。”
“你……他們就算了……”薑綺緊握成拳頭的手青筋凸起，“你也是！你找到我，認迴我，也要再一次地拋棄我嗎？”
她目光通紅，喉嚨沙啞，聲音壓抑著怒火。
薑酒垂眸，“我會負責，又不代表我要死。”
以前的黑暗時空封印之門是怎麽來的薑酒不清楚，時空總局那裏也沒有資料，薑酒想出了辦法，用時空星石的能量和異能鉤織創造一扇門，用鑰匙把它鎖上。
花久澤是門和鑰匙這事，是司徒嶽說的。
逼她殺謝灼。
在這個點上告訴她，花久澤是門和鑰匙，把她架在兩難的選擇上，也是司徒嶽的計謀。
也是。
對一些守護時空的人來說，包括司徒嶽在內，他們隻負責嘴上說著守護時空是自己的使命和責任，然後讓別人去戰場上送命。
無論死多少人，無論是什麽人，無論無不無辜，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麽重要的。
他們所謂的犧牲最小化，就是用無數人的命在這個戰場上，拖延了一百年時間，等一個可以殺死謝灼和黑暗大帝意識的人出現。
這是犧牲最小化嗎？
過程的時間裏，犧牲的人已經不計其數，早就已經無法計算。
薑酒做不到。
薑酒做不到看著繼續那麽多人來這裏送命，她也做不到殺謝灼以及花久澤。
那她就自己想辦法。
自己承擔負責。
“不管你們認不認我們，我們都是你們的爸媽。”薑璿慈愛又溫柔地笑看著她們，眼中含淚，“爸媽永遠都虧欠你們的，也無法彌補，但我們總該為孩子做點什麽。”
“外麵的世界……過了那麽多年，我應該也不習慣了……”子書彧眼裏也有濕潤，“我很高興，在徹底地死去之前……能見到你們……”
薑酒別過頭，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的眼淚。
“阿酒……”薑璿又一次抬手，想摸她的臉。
薑酒身子為僵，這一次沒躲。
薑璿另一隻手摸向薑綺。
薑綺垂著眼，也沒躲。
“你們姐妹兩個……”薑璿笑著流淚，“一定！一定！一定都要好好地活著！”
“我不需要你們去！”在她薑璿抽迴要轉身哪一科，薑酒豁地抓住她的手腕，紅腫的眼死盯著兩人，聲音哽咽，“你們是不是以為現在的自己很偉大？很感動？”
“你們是不是以為，也能夠感動我們？”薑綺接著她的話，“你們太自以為是了！”
當年事情隱情太多，似乎誰都迫不得已。
即使曾經有恨，也並不是真的恨。
隻是心情複雜，不知該如何去原諒和麵對，她們需要時間接受，和自己和解。
但還沒到那一刻，現在，他們又要拋下她們去送死？
如若這樣，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相見。
“媽媽愛你們。”
薑璿笑著說完這一句，猛地從薑酒手裏掙脫，把薑酒和薑綺都甩出去，轉身化作一道光融進門裏。
“這場時空震動，其他時空都受到不小影響，除了你，沒人會更適合做此時的時空盟主，外麵需要人主持大局和善後，而你是最好人選，這種犧牲守護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們這些本就肩負著這份責任的大人吧。”
子書彧笑看了她們兩人一眼，轉身也走進那門裏，“爸爸也愛你們。”
在最後綻放的光華裏，一切落入終章，畫上句點。
時空戰場一片死寂。
薑酒癱坐在地上，垂著頭，氣息陰鬱繚繞。
薑綺看著那扇門發呆，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裏一滴滴砸落，蠕動得嘴角無聲昵喃，“媽媽……”
*
3號時空。
汴京。
警局配合著神鋒的人在善後，葉思思帶著陳戎潘燁和飛龍會的人，也在配合著幫忙。
孟晚星，聞夕，段瓊幾人是天境學院的人，跟著天境學院的安排，在幫忙善後。
薑酒帶著花久澤離開後，京雪君、阮青斐和步子瀟三個人低著頭誰也不說話，死氣沉沉的，其他人誰也不敢過來說什麽。
轟隆——
花久澤被帶走，他們誰也無法去挽迴補救。
可現實還得繼續。
就在三個人要去忙碌時，周圍一聲震動。
看著虛空裂開的縫隙，一眾人立馬豎起防備。
而就在一刻，從裂縫裏掉出來一個人。
在這個人重重砸在地上那刻，虛空裂縫就消失了。
“阿澤……”京雪君看清掉出來的人那一刻，瞳孔驟縮，踉蹌地疾步跑過去。
阮青斐和步子瀟也跑過去。
“哎呦……”趴在地上的花久澤翻了個身，揉著腦袋，疼得直喊，抬頭看到跑過來圍在自己身邊的三個人後，微頓了下。
“阿澤……”京雪君手顫抖著去摸他，是真實的，她不可置信，“你怎麽迴來了……”
“哦，薑酒說她弄錯了。”花久澤撓了撓頭，從地上爬起來，揉著摔痛的身上，“她說她搞錯了，剛才就是想考驗一下我們，然後考驗完了，就把我給扔迴來了。”
阮青斐微頓，“薑酒……是這樣說的？”
“是啊。”花久澤滿臉單純，“難道不是嗎？”
步子瀟三人沉默。
良久，幾人對視一眼，都明白是薑酒最終沒能下得去手，把花久澤又放了迴來。
薑酒……
沒有鑰匙和門，薑酒那裏會如何？
“她也真是的，說扔就把我給扔出來了，疼死我了。”花久澤不斷揉著身上，嘴裏嘀咕著。
京雪君沒有說話，上去緊緊地抱住他。
步子瀟和阮青斐也上前，拍了拍花久澤肩膀。
花久澤頓了頓，笑道：“你們這樣會讓我以為，薑酒說的是真的，她不忍心殺我才說謊騙我，把我送迴來的。”
“不……不是……”京雪君鬆開他擦掉眼淚，“薑酒是時空盟主，她不都說是弄錯了嗎？”
花久澤看著他們，“你們也會弄錯嗎？”
三個人神色一滯。
“即使薑酒是真的開玩笑，你們之前下意識的種種反應，和早就知道真相的心情，也是考驗我嗎？”花久澤繼續地問道。
“阿澤……”京雪君他們正喜極而泣，嘴角蠕動著想說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們能怎麽說？
他們也是故意假裝的？
然後明知是假的，還看著薑酒抓花久澤去送死？
“阿澤……”步子瀟目光複雜地沉聲開口，“我們以為是真的，但薑酒是現任的時空盟主，她不可能拿時空安危開玩笑的，她說弄錯了，那就一定是弄錯了，是我們也被騙了……”
“真的嗎？”花久澤歪頭。
幾個人僵硬著點頭。
既然薑酒都騙他，他們也沒必要拆穿。
“那你們說……”花久澤迴頭看了眼身後的虛空，“沒有門和鑰匙，黑暗時空會怎麽封印？”
京雪君幾人又一怔。
京雪君道：“薑酒肯定已經找到了真正的門和鑰匙，她那麽厲害，一定已經找到了辦法。”
“是啊，她那麽厲害……”花久澤視線從身後的虛空收迴，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揉著身上，“那麽高摔下來疼死我了，哎呦……”
他一如既往的天真模樣，一群一拐地離開。
“以後誰也別提這件事了。”京雪君道。
不用她說，步子瀟和阮青斐兩人也不會提。
誰也不會提。
*
半個月後。
3號時空已經恢複如初，受到波及的人類對這場時空災難的記憶，也被時空管理局清除。
宇宙裏有很多時空，以及異能和黑暗能量的存在，還是不要讓本不該知道的人知道。
世間善惡，人心難測。
有一個盧進昌，也會有千千萬萬個盧進昌。
防備總沒錯。
先前考核失敗，沒被天境學院錄取的裴昭和葉思思兩人，在這一場災難後被步子瀟他們帶迴了天境學院。
秦枝帶著血影迴了東洲，以後血影還是血影，隻是他們不在做販賣武器的事情，而是學著神鋒，也在力所能及地做著保護時空的事。
她們的力量很小，可一個人小，千千萬萬個人加起來就很大，總能幫上薑綺和薑酒一點。
世界恢複如初繁華熱鬧，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
一個月後。
九月初。
1號主時空。
星市一高門口。
薑綺眼神幽幽地看著旁邊騎在機車上的薑酒，“我就真的一定，必須得去讀這個書嗎？”
“當然。”薑酒挑眉，“你在3號時空都沒讀過高中，就算自學厲害，這個時空跟3號時空的文化知識完全不一樣的，而且你性格也太孤僻了，去交交朋友，交不想交也沒關係，體驗一下高中生活。”
她戴好頭盔，啟動機車油門，駛疾飛離開。
一切危機都結束了，活著的人要繼續生活。
而她，要麵臨陌生的地方，新的生活。
但不管多陌生，多困難，她都會去勇敢克服。
以前她一個人做孤兒的時候，那麽艱難的日子都能過來，更何況是現在有了家。
是家。
這地方是陌生，但這裏是她真正的家。
還有血親。
薑綺轉頭，看著眼前一高充滿科技感的藍白色建築學園，和身穿藍色校服進進出出的少年們，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去，整理好身上的校服，背好書包走進新的未來。
*
薑酒去了花店一趟。
童童也開學了，開始讀小學三年級了。
羅秀婷的花店重新開了起來，各色鮮花明豔。
“羅姨，時空聯校開學，我也要去報道了，生活費我會給你的，阿綺就拜托你照顧了。”
薑酒幫忙給花店的花都澆了一遍水，幫忙打包了幾束花束訂單，跟羅秀婷交代了一句後，就離開了。
羅秀婷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歎了一聲。
一個多月前從時空戰場迴來後，薑酒就不見人影了半個月，邊懷說她去其他時空善後了。
終於迴來後，每天的心情都是不悲不喜的，令人看不出情緒，也給自己找事忙碌得不行。
幫薑綺報了學校，重新製定了時空管理局的規章製度，和各大異能家族開了大會。
一切好像什麽都沒變。
又仿佛什麽都變了。
她說要去時空聯校報道，可她現在是真正的時空盟主了，哪還用去時空聯校報道？
不過是因為，即使司徒嶽，薑璿和子書彧都犧牲了，封印黑暗時空的那扇門也並不穩固，不用再戰場，不用再添新的屍首白骨，卻必須有個人得去守在那裏。
她說她是時空盟主，她放走了花久澤，自己就有這個責任，必須要承擔扛起來，若時空之門不穩，必要的話，她會犧牲自己。
這是她的選擇。
羅秀婷勸不住。
沒人能勸說。
薑酒把薑綺拜托給她，給她打了一筆錢，當做用來照顧薑綺的生活費和學費。
羅秀婷不要，花店生意雖然不說爆好，賺的錢養活童童她們三個也是沒問題的，可薑酒非要打，沒有給羅秀婷拒絕的餘地。
羅秀婷把那筆錢攢了起來，等著以後薑綺或者薑酒有用的時候，再還給她們。
*
從時空戰場結束迴來後，景丘就不見了。
沒人再見過他。
薑酒也沒讓人找。
薑酒把時空管理局的事情，暫時交給了邊懷。
問就是，她就說是要去時空聯校報道上學。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要去守時空戰場那扇門。
所有人都沒說出來。
在去時空聯校之前，薑酒去了3號時空。
這裏依舊跟以前一樣，無論是風景和空氣。
中州依舊繁華，也依舊是謝家為老大。
在一切混亂秩序結束後，被困在時空裂縫裏的寧霜和衛玄，也都平安迴來了，隻是在裂縫待得有點久被影響，稍微有點精神失常，接受治療後，如今已經恢複如初，迴到時空管理局，繼續他們時空禁衛軍的責任。
苗越也找到了。
她之前迴組織，就是抱著必死決心的，迴去之後，果不其然就被老大設計抓了起來。
苗越不是認命的性格，逃了出來。
秦枝他們之所以掘地三尺都沒把她給找出來，是因為，她在逃跑途中遇到時空震動，掉進了時空裂縫，墜入了一片靜止空間。
時空秩序修複後，她就從時空裂縫裏被救了出來，現在通過考核加入了3號時空時空管理分局，成為管礪的手下。
薑酒沒有見她，隻托管礪把之前苗越給她的那條項鏈又帶迴給她，幫忙傳遞了一句“畢荀死了”。
這是相家川說的。
畢荀在半年前一陣劇烈的時空震動裏，被時空戰場上的黑氣徹底侵蝕，成為時空戰場裏無數屍骨裏的其中一具。
僅半年。
就差半年。
薑酒就可以找到他，完成苗越的請求。
*
至於閣叔，他勾結黑暗大帝的事已是事實，不過，在那場最終的巨大戰鬥裏他並沒出現。
這是讓薑酒好奇的。
事後，她也去讓人找過閣叔。
但沒找到。
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景丘可以不找，因為薑酒相信以他的本事他不會有事，他也不會黑化擾亂時空秩序。
閣叔不一樣，他是活著的純粹的黑暗使徒，隨時都可能從某個角落裏幫黑暗大帝卷土重來。
不過，當下的情況，他短時間內掀不起任何風浪。
薑酒向各個時空的時空禁衛軍下了命令，讓他們尋找閣叔。
*
汴京依舊繁華。
青藤高中的學生依舊很多，高二的學生變成了高三生，高一變成高二，如今的高一全是新麵孔。
這一期的青藤又升級了，除了校服套裝之外，書包也免費發，全部施行了統一，連廁所裏和體育室裏頭都新轉了空調。
學校裏的傳奇光榮榜上，宋綺的名字寫在第一。
孟晚星，段瓊，聞夕等人緊跟在後邊。
被天境學院收走的學生，有三個出自那個被稱為二世祖聚集地，混日子的特殊班。
三年特殊班換了一批學生，不過這一代的特殊班學生們，似乎有很多愛學習的。
李聯腰板都比上一期直了，在特殊班站得也有勇氣，敢訓斥班裏那些富二代們了。
薑酒笑了笑，拐進學校斜對麵的奶茶店。
這會上課時間，奶茶店裏隻有一個店員。
“你好，請問喝點什……”
她似乎在盤點，聽到有人進來後邊禮貌地開口，邊站起來，在看到來人那一刻，她話裏最後一個字頓住，眼睛發亮，下意識地道：“你好漂亮啊。”
薑酒看向她身上穿的工裝胸前掛的胸牌上，寫著她的名字。
店長：楊青。
她像第一次見到薑酒般，露出驚豔的表情。
“謝謝，你也很漂亮。”薑酒微笑著開口，“一杯薄荷奶綠。”
“好的。”楊青眼睛從她身上挪開去做飲料。
薑酒找了個話題，“你是這家店的店長？”
“是啊，前幾天剛升的。”楊青邊忙邊迴話，笑眯眯的，“我還打算再攢攢錢，把這家店買下來呢，到時候我就是老板了。”
薑酒輕笑，“在這裏的工資很高嗎？”
“還可以吧，不過不管工資高不高，有人喜歡喝奶茶，這個行業就會存在，就得有人來做，而我剛好喜歡這個行業，喜歡做奶茶。”
楊青說這些時，語氣還有點驕傲，自信明媚。
薑酒微怔，良久，等楊青把奶茶做好遞給她的時候，她才迴神，她拿出手機掃了碼，“那就祝你早日攢夠錢成為老板。”
“謝謝。”楊青飛快去拿了幾包小零食，“這些送你。”
薑酒垂眸，接到手裏，說了一句“謝謝。”
楊青眨巴眼睛，期待道：“可以加個微信嗎？”
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冒失，立馬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沒見過你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比明星還漂亮……”
普通人對人類的最高誇獎詞匯，莫過於就是說：你比明星還要好看。
薑酒拎著奶茶，又笑了一聲，“謝謝你的誇獎。”
“那微信……”楊青拿著手機期待地看著她。
“還是不了。”薑酒笑著：“我要離開這裏了，以後都不會來了。”
“啊？出國讀書嗎？”
“……嗯。”
“好吧。”
楊青有些失落，她本來想說即使見不了，有個聯係方式，看看朋友圈有空聊聊天也是好的啊，但女生那樣明顯是拒絕不想了，她也沒有再去自找沒趣。
“那你等一下啊。”楊青拿了個大的外賣打包袋，收拾了一堆零食，又做了一杯奶茶打包遞給她，“這是我請你的，祝你學業有成。”
薑酒微頓，挑眉，“你對每個好看的人都這麽熱情嗎？”
“不啊。”楊青下意識道，迴神後撓了撓頭，盯著她道：“我總覺得對你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我們曾經認識一樣……”
那種感覺很強烈。
但這種漂亮女生，隻要看一眼就永遠不會忘的，她怎麽都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見過。
“你叫什麽名字啊？”楊青又問了一句，“說不定我以前在哪聽過。”
薑酒又怔了片刻，接過了她送的零食，笑道：“我叫薑酒，謝謝你送的零食和奶茶，祝你早日做老板，未來一帆風順。”
她沒再多停留，轉身離開，剛走出奶茶店，看到路邊站著的一道身影時又頓住，神情微妙。
四目相對半天，還是路邊的男人先開口。
“巧啊。”
是霍斯霆。
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外套和長靴，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挺拔修長的身形讓人無可挑剔。
他看著女生，眼底的情緒令人看不清，“不知道此時的你……是薑酒還是宋綺……”
在大亂時，他一直也帶著人在汴京幫忙，不管有沒有用，免費捐了很多各種各樣的藥材。
往日的那點怨恨，如今看起來倒是有些幼稚。
薑酒釋然一笑，“那就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薑酒。”
霍斯霆微頓，微笑，“霍斯霆。”
頓了頓。
他道：“有空一起走走嗎？”
薑酒看了下時間，還有時間，答應了他的邀請。
兩人就沿著青藤高中外的馬路邊上並肩走著，霍斯霆伸手想幫她拎手裏的東西。
薑酒躲開，“不用。”
在這裏遇見，純粹是巧合。
霍斯霆真的路過這裏，看到了奶茶店裏那道身影有些熟悉，就多停留了一刻確認。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
是緣分嗎？
霍斯霆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對女生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感。
但他知道，無論是什麽情感，他和女生都不可能。
初秋，風漸涼，路邊的樹木開始發黃凋零。
學生們都在上課，除了偶爾有車路過，這條街道上寂靜的隻有風輕盈地吹過。
兩人在前邊走，後邊一直有輛車不遠不近地跟著。
薑酒迴頭看了一眼。
“是趙明欽。”霍斯霆道。
薑酒“哦”了一聲。
“……”
又陷入沉默。
薑酒是跟他沒話說。
霍斯霆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清除記憶把你漏了，迴頭我找人給補上，我還有事情要做，如果沒話說我就走了？”薑酒道。
“我……”霍斯霆抿唇，“當初在帝京……打我和趙明欽的……是你吧？”
“是。”薑酒承認的坦蕩，滿眼的真誠，“你給我添堵，如果不是得遵紀守法，你應該已經死了，而不是隻挨了一頓打。”
霍斯霆：“……”
良久。
“我現在跟你說對不起，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薑酒淡笑，“汴京一事後，我發現你本質其實還是有良心以及善良的，畢竟你平生也沒做過什麽傷害無辜的事，隻是自出生起地位太高，手握大權，身居高位，要什麽都觸手可得，矜貴傲慢慣了。”
“……”霍斯霆沉默。
他們也沒說什麽，因為又走了很久很久，霍斯霆都找不到什麽話題開口聊起來。
最後薑酒要離開的時候，霍斯霆問了一句，“我們還會再見嗎？”
“如果你能考上時空聯校的話，我們肯定會。”薑酒笑道：“不過你現在的誌向應該是留在這裏，守護這個時空吧？”
“……”霍斯霆歎笑，“你似乎能看透一切。”
“我現在是時空盟主，宇宙時空的最高守護者。”薑酒挑眉，“看穿你還不是輕而易舉？”
霍斯霆失笑。
“走了。”薑酒拿著手機的手衝他揮了揮。
霍斯霆看著她的背影，“我們現在算是朋友嗎？”
薑酒：“算吧。”
霍斯霆：“既然是朋友，可以不清楚記憶嗎？”
薑酒：“不可以。”
霍斯霆：“……”
自薑酒這句話後，霍斯霆每天都在等著自己會忘記薑酒，甚至怕忘記，他還特意把這點記憶寫了出來，等著自己忘了看一下。
可一天，兩天，十天，半個月……更久的時間過去，他依舊沒忘記薑酒。
他才反應過來，這是薑酒對他的惡作劇。
薑酒就沒想清除他的記憶，卻讓他每天提心吊膽不安那麽多年……
可他最終也隻是無奈一笑。
*
中州市區東邊三十裏外，有一座巨大莊園，牆是白色的，門是銀色的，沒有一絲塵埃。
莊園裏，小溪流水，叢林湖泊，花草果木，草坪上馬兒奔跑，湖泊裏天鵝慢遊，花叢裏蝴蝶蜜蜂飛舞，每隔一段路還有一個人工打造的精致鳥巢，還有一個草坪養著羊駝。
賀子騫說，在莊園的最裏邊，還有一個野生鱷魚湖，邊上還豎著一塊生態保護區的牌子。
花園走廊，亭台樓閣，一半是複古的古建築，一半是現代建築，中間一天馬路隔開，各種色彩交織著像是兩個世界。
這個莊園很大，大到薑酒可以用汴京來比。
她想起剛認識那會，賀子騫提過一句謝灼的莊園很大，比整個景元鎮都要大。
如今親眼看到，一點都沒誇張。
就順著路從大門開車進去，來到謝灼住的主樓前，穿過花海和林木湖泊都用了20分鍾。
認識那麽久，這是薑酒第一次來謝灼的家。
這裏大的，不能稱之為家。
“因為這裏太大，太空了，他不喜歡住這裏，但對這裏又有特殊感情，沒有賣掉。”
賀子騫說，這個地方，有一百五十多年了，是那時候謝灼的父母臨終前留給他的。
這也是他知道謝灼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時，才知道的。
這座莊園的最深處山上，還有一片很大的陵園。
那塊淩亂裏，有至少上千塊的墓碑。
賀子騫以前什麽都不知道，來的時候就避開那座陵園，還無語吐槽謝灼在家裏弄個陵園。
問的時候，謝灼就說，是一些烈士的名字，他們無家可歸，但這世上總要有人記得他們。
“後來我才知道，都是以前的謝家軍，跟他一起死在戰場上那些人，有的屍體破碎，有的找不到屍體，但謝灼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他一個人親手把一個個名字刻在一塊塊墓碑上，立在了那片陵園裏……”
“這座莊園之所以這麽大，其實還是因為謝灼心好。”賀子騫嘀咕道，“有時候，很多年紀大點的人找不到工作，當然年輕人也有，反正這方圓百裏地都是謝灼的，謝灼就擴建莊園，無論清潔工還是建築工，又或者打理莊園的人，每個人的工資都是每天現結，開得又高，管吃管住什麽都包，為那些人提供了一份高薪可靠的工作，導致很多人都喜歡給謝家打工……”
如今這座莊園裏，也有很多人在這裏住，無家可歸的，貧困孤老，他們在這裏做莊園的家丁傭人，管吃管住有書讀還有工資，謝灼還劃出了一塊地給他們種菜種糧食，他們這些人每天也隻需要打理一下莊園，累了就休息，沒時間限製。
像養老樂園一樣。
說是個人的莊園，但跟一個集體的小城鎮都差不多。
他說了很多很多，像是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出來，薑酒就一直默默地認真聽著。
最終見到謝灼時，賀子騫即使做好了無數心理準備，也還是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睛，“薑酒，你說……謝灼還能醒來嗎……”
一個月前，薑酒進行救治後，謝灼陷入了一種喚不醒的假死狀態，之後就被謝英跟賀子騫帶迴來後就安置在了這裏。
他在冷凍休眠艙裏，俊美麵容蒼白如霜。
薑酒輕車熟路地在旁邊的架子上拿出一個盒子，打開桌上精致的銀色小香爐，用鑷子從盒子裏夾了兩塊香塊丟進去，清淡的白檀香縈繞在冰冷的整個屋子裏。
弄完後，薑酒才在冷凍艙旁邊凳子上坐下。
賀子騫沒聽到迴答，也沒有再去追問，離開這裏，把房間留給了薑酒一個人。
謝灼就像睡著了一樣，安靜俊美得不像話。
“謝英說，你小時候在寺裏待習慣了，白檀香可以靜心安神，讓你能夠減輕痛苦睡個好覺，但其實我覺得並沒那麽神效，你隻是心理上用來自我麻痹而已。”
薑酒低頭撥弄著香灰，“不過，它在你身上，跟你的氣質很融洽，也很好聞。”
弄好後，她把香爐繼續放在冷凍休眠艙旁邊的桌子上，看著艙裏雙目緊閉沒有絲毫生氣的謝灼，冰冷的眉眼裏有了些情緒。
“我爸爸說，他少年時期剛加入時空禁衛軍的時候，來3號時空執行任務碰到過你，說你坑過他，所以他很不喜歡你……”
“雖然說沒有一次正式，甚至以前不知道會有今天，但你和他們也算見過麵了……”
“可我們不是一個時空的人，即使互相喜歡，見了父母，也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我要去時空聯校，去守著鎮壓黑暗時空了，我一個人換千千萬萬條將士們，我覺得是值得，就像我不想你被利用至死……”
“我現在是真正的時空盟主了，這一次是我心甘情願的……”
“時空秩序剛剛恢複，一切都迴到正軌了，所有時空都該繼續順應時代的發展，非這個時空的人哪怕動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有可能再次埋下禍根，引發時空危機，我身為時空盟主，總也不能帶頭霍亂，這次跑過來看你也是利用私權……”
“…………我不知道你會什麽時候醒來……我們這次見麵……應該是最後一麵了……”
說到這，薑酒沉默了會，從手腕上摘下一串檀木佛珠，打開冷凍艙的透明艙蓋，抓住謝灼的手，把佛珠戴到他手腕上。
“我一向不信神佛，但我前幾天去了你常待的那座寺廟一趟，找那裏的方丈串好了這串珠子，它一斷……你就這樣了……那它就是你的保護符，現在我還給你，讓它繼續保護你……”
“謝灼……對不起……”
“沒能讓你清醒的時候，聽見我那句喜歡你……”
“謝灼，這是我人生當中最充滿未知奇遇的一段旅程，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謝灼，你會醒來的對嗎？”
薑酒昵喃著，伸出手輕輕放在謝灼冰冷的眉心，閉上眼，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貼著額頭的手心裏有金色的流光閃爍著鑽進謝灼大腦，湧向他的四肢五骸。
時空星石的力量，隻能修複謝灼原本衰竭的體內器官，但也沒辦法讓人起死迴生，脫俗入仙，如今薑酒已經把時空星石歸位了。
她現在治療謝灼，用的是自己本源異能力量。
“以後你就不會再記得我，不會記得這個世界上有薑酒這樣一個人，隻要你醒過來，你體內的疾病痛苦不會再折磨困擾你，你會平安如正常人一般過完這一生……”
“謝灼，你一定要醒過來……”
“謝灼，再見了……”
*
室外。
謝英過來看到賀子騫在小溪邊喂魚蝦，往謝灼房間那邊看了一眼，過去找賀子騫，“薑酒在裏邊？”
“在呢。”賀子騫百無聊賴，歎了一聲，“都進去一個多小時了，我沒打擾她。”
謝英微頓，走向房間，她屈指敲了敲門，“薑酒，我有些事情想找你談一談。”
室內沒人應答。
謝英又敲了幾遍。
依舊沒人贏。
謝英微蹙眉，推門而入。
溫度很低的室內，縈繞著清淡好聞的白檀香味，置放在其中的冷凍艙上放著一張紙，不見薑酒。
“咦？我沒看到她出去啊。”賀子騫瞪大眼睛。
謝英又頓了片刻，走到冷凍艙旁拿起那張紙。
［我消除了他對我的記憶，你們對我的記憶很快也會被消除，但在那之前想向你們道個別，雖然不太正式，但還是謝謝你們對我的照顧。
謝英，賀子騫，再見。］
“她怎麽能這樣！！”賀子騫目瞪口呆。
謝英沒說話。
前幾日，薑酒找過她，問了謝灼自小待的那座寺廟，然後去了一趟，她在那裏跟寺裏現任主持聊了很久。
她為謝灼求了一塊長命牌，點了一盞永生燈。
“小叔祖……”謝英看向冷凍艙裏的謝灼，目光複雜，“薑酒她……是喜歡你的……”
隻可惜……
生不逢時。
有緣無分。
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就這一段短暫的相交，也是因宇宙秩序的失誤，被修正後，恢複平行，永遠不可能再彼此相交。
若謝灼都忘記了，那讓他們所有人也都忘記，才是最好選擇。
謝英在這待了會，拿著那張紙離開這裏，她去了莊園深處山上那片謝家陵園，謝灼的父母，她的父母，還有她七歲那年謝家所有死去的人的墳墓，全都在這裏。
謝英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清除對薑酒的記憶，她拿出打火機，在自己忘記薑酒之前，把薑酒留下的這張告別紙條燒掉。
自此，這個時空不曾有薑酒的任何痕跡。
隻剩下一小數人，記得有一個叫宋綺的女生。
一個容貌傾絕，恣意不羈，似乎什麽都會，拿了全國高考第二名，孤身救下這一飛機的人，活著的一等功，讓天境學院特招，聲明顯赫，如同神女降世一般的女生。
隻是後來考進天境學院後，再也沒人見過她。
她就像是消失了一樣，隻剩下一些傳說。
導致沒人相信有這樣一個厲害的人存在，傳說也逐漸褪色，最終沒有幾人記得。
*
四年後。
薑綺大學畢業。
薑酒迴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看著學校最有名望的校長給她撥穗，給她頒發畢業證書。
薑家和子書家的血脈，天賦本就超絕，薑酒是，薑綺也是。
這個時空的文化課程雖然比3號時空厲害，但對薑綺來說，也都是輕而易舉。
她花費一年，在學校上課連帶著自修，就學完了包括大學在內的幾年所有課程。
還跳了一級，提前畢業。
她本來也想去時空聯校，薑酒不讓她去。
薑酒說，“我們姐妹倆，有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就好。”
薑綺知道她的意思。
薑酒想保護薑綺。
薑綺也想保護薑酒。
薑酒不讓她退學，那她就好好地在學校讀書，也沒一直讀書，她一邊加入了x實驗室，一邊繼續讀大學，學著一切知識。
她針對宇宙的暗物質，和黑暗能量等情況開啟了一個新型科研項目，如今已經形成成熟的團隊。
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夠研究出徹底解決黑暗時空那扇門封印，和人類異能的事情。
今天她大學畢業，也是這四年來薑酒第二次迴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第一次，是18歲生日的時候，薑酒迴來幫她舉辦成人禮，她們一起過的18歲生日。
等薑綺忙完後，拒絕那些找她拍照的同學，跑過來找薑酒。
薑酒問她，“你就直接進入x實驗室？”
薑綺挑眉，“這時空裏還有比x實驗室更厲害的實驗室嗎？”
薑酒嘖道：“那倒沒有。”
家裏，羅秀婷做了一大桌子的飯菜，祝賀她畢業，還包了一個超級大紅包。
薑綺笑眯眯道，“謝謝羅姨。”
“跟我謝什麽啊。”羅秀婷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媽媽就是你們媽媽，不用謝！”童童又在那人小鬼大。
她今年13歲了，人也長高了不少，今年讀初中，學習很好，在學校永遠排前三。
薑綺屈指敲了下她腦袋，“知道了。”
童童嘿嘿一笑。
就在準備吃飯的時候，薑酒腕間通訊器亮起。
她看了一眼微頓，看著飯桌上的幾個人，“我……突然有件急事，我不能跟你們一塊吃了。”
薑綺捏著筷子的手微緊，“這次離開又要多久迴來？”
薑酒抿唇，“不知道。”
她收到的，是來自時空聯校的緊急消息。
薑綺低頭吃飯，“去吧。”
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薑酒張了張嘴，“對不起……”
“我沒生氣，你能夠迴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我很開心。”薑綺抬頭，笑得真心，“姐姐，去吧，照顧保護好自己。”
她們血脈相連，心意相通，薑酒能夠感受到她的氣息情緒。
她真的沒有生氣。
薑酒抱歉道：“過兩年，時空之門徹底穩固了，我就可以迴來在家裏常住了。”
“阿酒姐姐保護好自己！”童童也叮囑她。
那邊發的消息看著很急，薑酒以為是黑暗時空封印出了問題，直接來了時空戰場，但時空戰場裏一片安靜，黑暗時空那扇門也堅固無比，沒有出現任何情況。
薑酒微蹙眉，迴了時空聯校，找到給自己發緊急消息的欒敬娜。
欒敬娜道：“學校裏來了新生，有個新生指名道姓要找你，他說他是你的粉絲。”
在其他時空普通人意識裏，沒有人知道薑酒這個名字。
但在異能界，薑酒，新一代的時空盟主，當初那驚天一戰，成為很多學生崇拜對象，有粉絲為了見她，拚命考進時空聯校也不稀奇。
畢竟前兩年也有。
薑酒磨牙，“就這點事，你發緊急消息？”
“哈哈……那個……”欒敬娜脖子一縮，打著哈哈，“我這不是點錯了嗎……”
“無聊。”薑酒轉身就走，她覺得自己現在迴去，還能吃上剛才那頓豐盛大餐。
“哎！盟主！我最親愛，最敬重，最至高無上的盟主大人！你這個粉絲長得很好看的，您要不就見一見唄？”欒敬娜拉住她衣袖，眨巴著眼睛賣萌撒嬌，“一眼！哪怕就一眼！”
“無聊。”薑酒依舊是這兩個字，把她甩開。
“可是……”
“薑酒！”
就在薑酒準備直接飛走，欒敬娜還準備再祈求的時候，一道脆亮的喊聲響起。
薑酒微怔，轉頭。
花久澤笑眯眯地朝她揮手。
薑酒微蹙眉，“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花久澤笑著說：“我來履行我的責任。”
他從頭到尾都知道，當初京雪君他們沒開玩笑，薑酒也沒有開玩笑，也不存在考驗。
不過是薑酒不忍心，放過了他，而她自己卻要被一直困在這裏，守護著那扇門。
他都知道。
所以這幾年，他一直努力，努力努力再努力，終於，他考上時空聯校來到了這裏。
還好，薑酒活著。
少年依舊是當初的少年，也依舊是當初的心。
變得更堅定了。
薑酒輕歎，“四年前不用，現在就也不用。”
“沒關係，我以後就是時空聯校的學生了，隨時可以獻身。”花久澤把話說得輕鬆，“現在用不上，我待在這裏，早晚都能用上的。”
可無人知道，赴死犧牲，需要多大的勇氣。
維護時空秩序這條路，沒有人永遠在路上，但永遠有人在路上，哪怕有去無迴。
哪怕屍骨累累。
他們都眼神清亮，堅定勇敢，永不退縮。
薑酒無聲輕歎，瞥欒敬娜，“你說的粉絲就是他？”
“不是！”欒敬娜搖頭，“你那個粉絲長得比這小子好看多了，他在辦公室等你呢。”
“不見。”
薑酒無語，準備讓欒敬娜先帶花久澤去熟悉時空聯校的環境時，身後又響起一道聲音。
“真的不見嗎？”
一道清冽悅耳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這道聲音……
薑酒身子一僵，豁地扭頭。
灰白色走廊的盡頭，男子穿著黑色的呢絨長褂站在那裏，那張臉上五官棱角分明，俊美無雙，看著她的目光充滿溫柔。
“謝灼……”
薑酒昵喃，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就是你的粉絲新生！他說他喜歡你，想第一時間見到你！見不到你就要打人！”欒敬娜飛快地控訴了一句後閃身離開，還不忘了扯住花久澤。
顯然，她是知道謝灼和薑酒的關係的，把這裏的地方和時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幾年過去，他們兩個的模樣誰也沒變。
謝灼眼睛彎彎，裏邊盛滿的笑意如同星河，愛意溢出，“阿酒，好久不見。”
鼻子一酸，眼裏的水汽立馬不受控製湧出來，薑酒側過頭去，拭掉眼角的濕意。
她也笑著說：“好久不見。”
平行線不能相交。
但他們不是平行線，他們中間還有相交點。
就是時空聯校。
還有時空禁衛軍。
“時空禁衛軍可以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穿梭時空，那樣，我們總會有相交和相見的時候，我醒來之後，就去考了時空禁衛軍，已經正式入編了。”
謝灼聲音清亮好聽，“但你現在在時空聯校守著黑暗時空封印，我成為時空禁衛軍也見不到你，所以我又去考了時空聯校。”
哪怕隻獲得短暫的時間在一起，無論在什麽地方，無論要麵對什麽，隻要能跟她在一起，都是好的。
薑酒手指蜷縮，“你的記憶……”
他不該還記得她的。
“我猜到了你會消除我的記憶，在我昏迷之後，我的記憶就自動傳輸進了記憶儲存器裏。”謝灼道，“即使沒有記憶儲存器，我不想忘記你，哪怕我會短暫地忘記你，我也一定會想起你，然後不顧一切找到你，追隨你。”
“反正沒有你，我的人生也沒有意義。”謝灼道。
薑酒別過臉抹淚。
“阿酒。”謝灼走過來，“聽說你喜歡我。”
“……”
像當初，她問他的那句話。
薑酒怔了片刻，直接開口：“我喜歡你。”
不用聽說。
謝灼把腕間的佛珠取下，又戴迴她手上，“既然送你了，那就永遠是你的了。”
薑酒垂眸，“他跟你的命一樣重要……”
“那我就把我的命交給你。”謝灼輕笑著。
如果你薑酒不喜歡他，他自然不會前來尋她，給她造成困擾。
但她說她喜歡他。
那他便會用盡全力奔向她。
薑酒什麽都不用做，他就會拚盡全力朝她走來。
時空聯校不在影響秩序之內，他們在這裏的相遇，是他們各自順應時空發展而選擇的的人生軌跡在終點的交織。
此後，他跟她的責任使命，都是一樣的。
無論生存還是毀滅，他都會跟在薑酒的身邊。
即使是平行線，他也要相交。
沒有相交點，他就製造相交點。
縱使宇宙遼闊，時空複雜，但隻要想要再次遇見，他們就終究會在宇宙某個盡頭的相交處相遇。
不管下一個未來會如此，至少此時此刻他們在一起。
《完》
——
ps：這本書到這裏就完結了，沒有番外的，本來想寫在番外裏的東西，都寫在最後兩章了，因為我覺得他們的故事到這裏就剛好。
未來是他們的，或許還會有下一個黑暗大帝誕生，下一次時空戰爭，但他們現在在一起，那未來無論發生什麽他們都會在一起克服，一起並肩作戰，即使是犧牲也會一起。
而薑綺在這個時空裏，在自己的路上會閃閃發光。
普通人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至於守護時空，以前有無數人不斷走在這條路上，以後也依舊會有。
薑酒和謝灼的未來無論如何，他們的愛都不會變，他們現在在一起，到這種程度，也不需要用婚禮或者婚後生活瑣碎來講述什麽了。
再寫番外的話，大概也就是一些瑣碎日常，感覺就變得畫蛇添足了。
所以就到這裏了，謝謝大家。
也祝大家的人生永遠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