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格外早,微微支起的窗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像是受不住寒,在暗處苟延殘喘。


    裴硯初習慣性用手背去探蘇雲祈的體溫,感受手心裏打轉的暖意和他清淺的唿吸。


    他倒是希望丟丟能多睡一會,就這樣安安靜靜躺著,永遠不會遇到危險。


    可他又希望他能蹦蹦跳跳的,小蝴蝶不能失去朝氣,就像花朵不能失去陽光。


    西北戰事吃緊,烏蘭國內部動蕩不安,老國王病逝,其中最不被人注意的達翰王子直殺上殿,一舉奪位,揚起陣陣血雨腥風。


    達翰主戰,他認為烏蘭男兒就該為國之未來披甲上陣,身前是榮耀,背後是妻兒老小,朝前一步,便是無限可能。


    裴如璋一直按兵不動,眼看對方一點點吞並過來,這才升起防備之意,命蘇騁遠攜十萬精兵去鎮守邊關。


    朝中一直重文輕武,現如今竟隻剩將軍府留有威望。


    裴如璋覺得剩下的武將都不堪其用,但也還是派過去供蘇騁遠差遣。


    “哥哥,我最近心裏總是有點慌。”


    裴硯初沒把這些事告訴他,隻是安撫性揉揉他的腦袋,又把初七往他手上塞了塞。


    “別想太多,丟丟吃好睡好就行。”


    “那不就是小豬了嘛。”


    蘇雲祈皺著眉吐槽,嘴邊又被喂了一口暖身湯藥。


    “哥哥,能不能不喝了,我最近還有些憋……”


    裴硯初聞言,慢慢抬頭看過去,突然笑了兩下。


    “丟丟火氣旺。”


    “你還笑我,哼。”


    蘇雲祈推開他的手,用力踩在厚重的地毯上。


    他坐在窗邊,望向外麵略微結霜的枝幹,久久出神。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今年年底會有一場戰役,場麵慘痛萬分,死傷無數。


    原著裏,裴硯初從來都不是以皇子身份出場的,是他以一己之力,改變劇情所有走向。


    蘇雲祈不願與他兜圈子,他往後一靠,自然而然地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會去嗎?你會去的吧。”


    裴硯初微垂著眼,手掌扣住他的下巴。


    “丟丟知道什麽了?”


    “你別糊弄我啦,什麽東西都瞞不過我的。”


    蘇雲祈想扯開他的手,可惜對方抄起他的膝窩,將他打橫抱起直接丟到床榻上。


    “睡覺,不要多想。”


    “裴硯初,你別把我當瓷娃娃行嗎?”


    “我沒那麽脆弱,你別想把我一個人留在這。”


    蘇雲祈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西北地區苦寒無比,裴硯初是瘋了才會把他一起帶過去。


    可他不想待在這,他想和他一起走,陪他打完這仗。


    白日上早朝時,裴如璋突然收到邊關急信。


    說是蘇騁遠身負重傷,少將軍咬牙突出重圍,才把人帶迴醫治。


    十萬精兵已消耗不少,急需朝廷再派人馬,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裴如璋大驚,他怒斥烏蘭的膽大妄為,同時又惶恐國中無人能敵。


    一時間,朝臣議論紛紛,爭著不斷上諫,想要推出各種能人異士。


    當然,也有不少人企圖把自家小輩塞在其中,以混功名。


    裴如璋不可能禦駕親征,他深吸兩口氣,看向底下站著的三個皇子。


    “朕為全國事,不宜遠征,文靖,你與雲瀾作為朕的嫡子,此行西去,定能穩定軍心,不負朕所望。”


    裴文靖身形雖有些消瘦,但他肩背挺拔,上前一步就準備接旨。


    國家有難,他享了那麽多年榮華富貴,也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皇上,萬萬不可,大皇子還在病中,途中兇險萬分,怕是容易兇多吉少,還請皇上收迴成命。”


    唐宏晟還把希望壓在二人身上,當然不可能看著他們去送死。


    帝國儲君可以上戰場,但必須是局勢鮮明,必勝之戰。


    這樣危及生命的戰役,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他辛苦謀劃這麽多年,不就都白費了?


    裴如璋嗤笑,他把折子摔在地上,大聲喝斥道,


    “那依丞相所見,是不是就該朕去呢!”


    唐宏晟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他咬緊牙關,將矛頭對準裴硯初,


    “皇上,還有三殿下啊,三殿下武功高強,且不說當時圍獵之事,他一手長劍何曾失手過?”


    唐宏晟明顯是故意提起之前長街懾後的典故,他女兒被嚇得那樣慘,可最後竟被潦草壓下事端,絲毫沒有波及到那個賤種。


    裴硯初還在猶豫,他心裏有了牽掛的人,不敢太快做決定。


    這場戰非打不可,但是誰去打,的確是個好問題。


    虎符又到底該交給誰,這麽大的兵權說放就放,裴硯初很難不去考慮。


    冥冥之中,他總感覺這件事一過,他會被迫走向一條不能迴頭卻又理所當然的道路。


    裴如璋看向他親手捧起的棋子,偏過頭不語。


    裴硯初是他最後的保障,就算裴文靖和裴雲瀾沒了,再推他出去也不遲。


    況且他開始有些忌憚這頭看似沒有獠牙的狼,自從他出宮後,自己便再也沒得到過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派出去的眼線無死無傷,但就是鑽不進那堵牆,連一點訊息都打探不到。


    裴如璋對他本就是半信半疑,現下更加難以判斷自己是否能完全控製他。


    “還請皇上三思啊。”


    唐宏晟跪伏在地,一副對方不改主意就不肯起來的模樣。


    身後追隨丞相一派的官員也全部依次跪下,刹那間,嘩啦啦一片聲響,貫徹整座朝殿。


    “大殿下擅文不擅武,而六殿下年歲也還小,屬實幫不上忙。”


    “皇上貴為天子,天子之軀又怎可有所失?”


    “皇上,唯有三殿下可用啊,相信殿下曆練歸來,功成名就,必能封王封爵,繼續替您分憂。”


    唐宏晟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弊,他推裴硯初出馬,又怕他勢頭太過,還不忘故意點皇帝幾句。


    裴硯初抬頭,他雙拳緊握,最後還是單膝跪地,請求任命。


    衣擺劃出一道淩厲的弧度,他的聲音迴蕩在朝堂內,充滿決心與抱負。


    他想了很久很久,如果他為了一己之私,帶著丟丟逃避這一切,那城池必破,國事衰憂。


    丟丟的心很軟,要是看著那些百姓流離失所,根本不可能好過。


    他不去,就沒有人能去,他不上,那他當初要養蘇雲祈一輩子的誓言又算什麽?


    覆巢之下無完卵,他不想這樣,更不想看到蘇雲祈失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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