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初許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摸不著頭腦,他看著滿心急切想要跟他表忠心的蘇雲祈,故意揶揄他,


    “剛才不是還有人鬧著要出宮迴府嗎?這是怎麽迴事?”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啦……”


    蘇雲祈握著手指不安地看向他,一想起自己之前對裴硯初的種種不滿,心裏又開始下雨。


    “都聽我的?”


    “嗯嗯。”


    “那我要你以後每天寅時都來延春殿與我作伴呢?”


    蘇雲祈皺起臉哼哼兩聲,像是好不容易做下某種難以接受的決定,閉起眼大義凜然道,


    “我會努力的,不就是少睡幾個時辰嗎?嗚嗚嗚——”


    他自己越說越傷心,賣身贖罪果然是項體力活。


    裴硯初被他逗得原先那點尷尬不想見人的心思全消,畢竟現在這人比他還難為情,兩人之間的主動權又一次掌握到自己手裏。


    他擦去蘇雲祈的眼淚,隨後手指下移,一把掐住他的臉蛋。


    “別急,我開玩笑的。”


    蘇雲祈不敢反抗,他把手搭在對方的虎口處,可憐巴巴地撓了撓。


    “你不必這麽早來。”


    蘇雲祈眼睛倏地亮起,傻乎乎地蹭了下他的手指。


    “畢竟你以後都要待在這,不用迴去了。”


    “……”


    裴硯初終於欺負夠眼前的焉巴小孩,看他眼裏又重新聚起一層水霧,低聲兇道,


    “不許哭,不說說任我處置嗎?”


    “我沒想哭,你換一邊臉掐嘛,都要腫了啦——”


    蘇雲祈救下自己的臉,朝宮門的方向“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後,默默咽下口水,在裴硯初逐漸沉下的眼裏怯怯問道,


    “包三餐嗎?可以有小兔子糕點吃嗎?早上起不來可以多賴一會嗎?”


    裴硯初剛開始還以為他是不死心,覺得他一點都不像表麵上那樣聽話,卻沒想到他居然會提出這種無厘頭的要求。


    他愣了兩秒,情緒略微複雜,突然按住對方因為不太服氣而鼓起的臉,語氣悠悠道,


    “看你表現。”


    蘇雲祈雙手搓了搓臉,不明白為什麽裴硯初老是喜歡捉弄他。


    他稍微討饒地笑了笑,


    “我很乖的啦。”


    哥哥,我很聽話的,我最喜歡和哥哥在一起玩了。


    裴硯初有點恍神,他表情一變,猛地推開蘇雲祈,不敢再看他的臉,


    “自己待著去,先別跟著我。”


    蘇雲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滿頭疑問,但沒過多久就為他找好理由。


    沒關係的,男主突然莫名其妙不開心很正常,他不能不管他,得想辦法先哄哄再說。


    蘇雲祈沒被他冷硬的態度嚇退,他追過去,拉住他有些僵硬的手,剛想說些什麽,就被肚子裏傳來的一聲怪叫打斷,


    “咕——”


    他眨眨眼,耳尖通紅地抬頭,與一臉玩味的男主對視上。


    裴硯初掙開他的手,抹了把臉後才吩咐人傳膳。


    很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


    就算桌上已經擺著琳琅滿目的佳肴,蘇雲祈也隻能幽怨地站在一旁,拿著公筷給人布菜。


    身邊的下人試完毒,拱手朝外退去,裴硯初剛拿起筷子,耳邊就傳來吞咽聲。


    久違的惡趣味又起,他裝作沒聽見,甚至還比平時多用了些,隻為想單純鬧一下蘇雲祈而已。


    “殿下,好吃嗎……”


    蘇雲祈自以為這話暗示意義很重,獻殷勤般又給他夾了一塊自己想吃的小羊排。


    “餓了?想用膳?”


    蘇雲祈聞言瘋狂點頭,睜著一雙大眼渴望地看向他。


    “那你以後還跟我強嘴嗎?”


    “我才沒有,我發誓,下次一定聽話,下次一定。”


    裴硯初無語地瞥了他一眼,這傻小子是真的呆。


    等到蘇雲祈好不容易意識到自己又在無意中懟人,他才急忙打著哈哈,聲音卻越來越小,


    “我錯了嘛,真的不敢了,真的。”


    裴硯初勾起嘴角,沒再難為他,放下筷子讓他自便。


    他耳尖一動,不太明顯地偏過頭,瞧見有影子閃過對麵的小門。


    應該是昨晚派出去的暗衛迴來了,那麽也就說明眼前的人已經被查得一清二楚。


    裴硯初挑眉審視著蘇雲祈,他站起身便朝著偏殿走去。


    最好別是他想的那樣,不然他這輩子也不會放過蘇雲祈。


    沒錯,他早就瘋了。


    現在故意裝作一副親近而又有點愛使壞的模樣,就是怕萬一他的猜想被印證。


    如果他沒有提前布局,沒有控製好情緒從而演出那副被蒙在鼓裏,毫無察覺的失神模樣,到時候又被蘇雲祈鑽了空子跑走,那可就得不償失。


    他不允許,有的錯他隻會犯一次,總有一天他要搞清楚這裏麵所有的秘密。


    裴硯初坐在桌前,他拿起信封,心跳得越來越快。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慢慢抽出紙張,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了過去。


    他祈禱自己的所思所想是真的,卻又有些矛盾地希望一切隻是巧合。


    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的,他的肩膀開始微不可見地抖動。


    之前扔掉的紙團再一次被他從腳邊撿起。


    他其實不用看都記得上麵寫了什麽,但他像是為了能給自己一個最深刻的答案,將那張揉皺的紙一點一點攤平。


    那上麵赫然寫著蘇祈安生平所有的喜好和動作習慣,以及在他五歲前後發生的全部反常之事。


    裴硯初把兩張紙比對在一起,兩眼逐漸變得血紅,


    牙關處發出駭人的聲響,他強行壓抑住自己激烈的情緒,輕飄飄地拿起毛筆,在暗衛記下的“性格大變”四個字上,劃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是啊,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巧合多了就不該是巧合了。


    裴硯初喘息聲越來越重,他眼皮抽搐,死死地盯向與他隔著一堵牆的蘇雲祈。


    很好,安安,又跟哥哥玩躲貓貓呢。


    真是記不住教訓,明明說過隻要他叫兩次就會出現,居然躲了他整整八年,真是不乖。


    狂喜的情緒在他的眼裏逐漸沉靜下去,突然,一種更為猛烈的委屈,後知後覺地席卷而上,直接衝垮了他最開始失而複得的喜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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