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兒轉身推開寶澤殿的門進去了,她將包裏丟在地上,徑直向裏麵走去,今日緣熠大婚,婢女在角宿門忙得不可開交,緣熠的寢殿反而空了,鈴兒走進去,一眼望去,所有物品一覽無餘,一塵不染,書桌上的宣紙整齊的擺放在中間,上麵散落了幾瓣梅花,偶爾有風拂過,白色的梅花被簇擁著推到宣紙的一角,風過後,又慢慢散開來。書桌上方懸了一幅女子的畫像,走近看才發現是她自己。是站在窗前的一張側臉,發髻上別著一支玉釵,她迴頭,臉上沒有表情,雙唇微微咬在一起,眸子裏卻都是話,鈴兒望著自己,原來,她長這樣,她的眼神有一縷細細的哀愁,若隱若現地被緣熠隱在了眼角,鈴兒伸手撫了撫自己的眼睛,長這麽大,她第一次有畫像,跟自己一模一樣,穿著一身豆沙粉色繡花外卦。


    鈴兒在寶澤殿停留了一會兒,穿過後院,向參宿門方向去了。看來,今日來北冕城堡是見不到君王複利了,熾燁將她當物品一樣獻祭了,她可以借這個時機做點其他的,例如,去找林懷柔。穿過參宿門就是長寧閣,這個時間,林懷柔應該也在長寧閣。


    “好了沒有?”殿外傳來熾燁的聲音。


    熾燁趕著去武仙宮見馮心宿,在殿外等得心急,他在殿外來迴走了兩趟。


    “換個衣服要這麽久嗎?”熾燁聲音裏的不耐煩已經跑到了臉上,他臉色一沉,衝進大殿內,一腳踢到了地上的包袱。熾燁頭皮發麻,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個大活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見了,熾燁後悔讓她一個人進寶澤殿,他忘記了,這王宮是鈴兒曾經的地盤,在自家後院,往哪裏走,她比熾燁熟得多,他在寶澤殿前後都找了一圈,也沒有見到鈴兒的身影,熾燁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罵了一句“該死的。”他來不及多咒罵鈴兒幾句,轉身向武仙宮跑去,鈴兒在他眼中價值連城,丟什麽也不能丟了她。


    在今日這樣喜慶的日子,又聽到江波殿與長寧閣合房之事,蕎衣更加心煩意亂。她知道江波殿裏坐著的並非緣遙王子,而是奉國寺遇到的辛彥之。辛洛還在室女殿的時間,她羨慕辛洛,可終究她隻是有名無實的嫡王妃,可如今,林懷柔成了王妃,還坐實了王妃之名,她心裏泛起了嫉妒。


    她不知不覺也向著參宿門走去了,走到了室女殿,室女殿冷清寂寥,殿門口連守衛也沒有,在室女殿門口站了一下,她又徑直向前走,去了林懷柔的長寧閣。


    “五殿下是來看懷柔笑話的嗎?”林懷柔已經不似之前噤若寒蟬,自從合房之後,哪怕身子骨變得弱不禁風,但她臉上多了幾分趾高氣揚。哪怕北冕城堡的宮人都知道:大殿下隻去過長寧閣一次。


    “同是天涯淪落人,何來看笑話的心。”緣熠剛品完自己心底的酸楚,又看到長寧閣一副淒苦相,反而沒了平日裏的咄咄逼人。他抬手揉了一下鼻子,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氣飄進他的鼻孔裏,在廷尉司門口,還有前兩次來長寧閣,林懷柔身上散發著白芷的香氣。


    “為何又是河宗鈴?與河宗鈴相比,我哪一點比不上?”此刻,她恨毒了鈴兒,哪怕是行房,辛彥之喊的還是她的名字。


    “愛若是拿來比較,你就輸了。”


    “冠冕堂皇。這世上,沒有不複雜的人,普天之下,亦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五殿下亦愛她,恐怕不是單純的想對她好吧。”林懷柔的愛是有條件的,她與辛彥之,共同生活了兩年,她愛他的對她的照顧、體察她的心情和他帶給她的安全感。


    “太聰明不是件好事,反誤了卿卿性命。像成安君一樣,若不是你從會元殿偷了龍龜玉石,成安君又怎會丟了性命?”緣熠冷笑道。


    “五殿下在說什麽,懷柔聽不懂。”緣熠的話讓林懷柔受了驚,她輕咳了兩聲,臉色愈發蒼白。


    “貴族女子會易容之術,世間少見,想到你這貴族來得不明不白,也就不足為奇了。本王給過你機會讓你坐穩王妃之位,對你種種所作所為,姑息縱容。”長寧閣頓時靜了下來,還未病愈的林懷柔,連唿吸聲都屏住了。“記住了,她是辛洛,不是河宗鈴,今日尊你一聲王妃娘娘,別忘了自己的本分,若是再有半點不善之心,本王能稱你王妃,亦能讓你永無翻身之日。”緣熠數落著林懷柔,總算解了心中一口氣。


    “是懷柔錯了,我將自己逼得無路可走。”林懷柔有氣無力的迴應著緣熠,她的心底卻有一股力量在翻騰,她不可能輸,也不會輸。


    “終是你心太貪,當日辛洛離開北冕城堡,隻有你見過她,本王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五殿下就算今日殺了懷柔,懷柔也確實不知辛洛的下落……”


    殿外傳來銅盆落地的清脆響聲。


    “什麽人?”緣熠腦袋立刻側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目光冰冷,說話時,緣熠人已經來到殿外。他的目光在殿外的婢女身上掃視了一圈,婢女跪在地上,被緣熠的目光嚇得快要縮成一團。


    “迴五、五殿下,是,是九公主。”


    “九公主何時來的,人呢?”緣熠眉頭皺起,他想判斷蕎衣到底聽到多少。


    “小人該死,來,來了一會兒了,小人要通報,九公主說既然有人就改日再來,沒有讓小人通報。”


    林懷柔聽到婢女春雨的話,頭重腳輕,腦袋像灌了水泥,重的要皺眉才能抬起來,她稍微用力換幾口氣,連空氣都讓她想嘔。


    鈴兒快步穿過寶澤殿的後巷,經過參宿門時,恰巧遇到了緣遙。看著眼前的“辛彥之”鈴兒一陣恍惚,想起在獅崗城初見辛彥之的時光,那時,他還沒有這一身華服,還有初來北冕城時,即便他隻穿著青衣,有他在,她便心安,鈴兒一低頭,竟有眼淚掉下來。


    “大,大殿下。”鈴兒並沒有向緣遙行禮。


    緣遙看著她,消失了十多日,他找了她無數次,就連昨日,從來不出宮門的他,親自帶上阿郭出宮去尋她,這一刻,她竟然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心底是歡喜的,緣遙嚴肅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辛、辛洛……”緣遙張了張嘴,嘴巴幹澀,他還是習慣稱她辛洛,他目光柔和地落在她的臉上,突然想起她的名字,河宗鈴。曾經,這個名字讓他徹夜難眠,但再次見到她時,這個名字已經不重要。緣遙三步並作兩步,把鈴兒擁入懷裏。他的身體碰到鈴兒的那一刻,他的心悸動不已,仿佛要從嘴巴裏跳出來,他緊緊地貼著她,仿佛要將她揉進骨子裏,舍不得分開。


    “我想你,辛洛。” 緣遙在她耳邊說,情到濃時,變成了噬心的痛,鑽心的痛楚讓緣遙清醒,她是罪奴。


    鈴兒推開了緣遙,在舊宅時,她坐在窗口向下望,曾經也想過看到辛彥之的背影,每每這個時間,她都在提醒自己:他是王族,是君王複利的兒子,每一天都是如此,攢滿了一腔的失望,到最後傷的支離破碎,她應該忘掉他,之於辛彥之,從一開始的相遇就是錯誤的,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也不該發生,不該有愛戀,現在更是,辛彥之是她不該擁有的,看著辛彥之,在熾燁麵前假裝出來的堅強,像這北風一樣,四散逃開,難過從心底慢慢爬出來,爬到她的臉上。


    蕎衣跌跌撞撞地向參宿門快步疾走。


    “彥、緣遙哥哥……”蕎衣臉上的笑容在看到鈴兒的那一刻僵住了。


    緣遙也看到了蕎衣,他先是眉頭一皺,上一次見她還是五日前,在會元殿,緣遙心底納悶“她為何出現在參宿門?”想到蕎衣受他父王寵愛,這王宮都是他父王的,蕎衣出現在哪裏都再正常不過。他迴頭時,鈴兒已經不見了。


    “緣遙哥哥……”蕎衣跑上前,伸手攬住“辛彥之”的胳膊,緣遙抽了兩下,硬是沒有抽迴來,他隻好將那條胳膊甩遠一點兒,盡量離自己的身體遠一些。


    “多日不見,妹妹安好……”緣遙神情冰冷,身體僵硬地站著。


    “好,都好,隻是,隻是哥哥。”蕎衣拉住緣遙胳膊的手鬆開了,她欲言又止,神情局促地看了看四周。“哥哥,你要小心五殿下和林懷柔。”說完,蕎衣快步離開了。


    看著蕎衣的背影,緣遙眉頭擰起,她為何會跟自己說這些話?這些話現在都不重要了,他剛要轉身去找辛洛,一迴頭看到了向他走來的緣熠,緣遙的腳步在原地定住了,他心中有個聲音一直在響著:不能讓緣熠知道辛洛的行蹤。


    看到緣遙,又想到今日是他與馮心宿大婚之日,緣熠的心已經被失望浸透了,在室女殿,他見到鈴兒被廢,那個時間他就在心底暗暗起誓,日後絕不讓鈴兒再吃一點兒苦,他以為他能保護她,他才有了與緣遙爭奪的心,到頭來,都逃不過他父王一句話,他與鈴兒的距離已越來越遠。婚書像牢籠,徹底禁錮了他,他無力再去與緣遙爭奪,隻盼鈴兒自此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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