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瑤人呢？”這是鈴兒醒在鄧府後問的第一個問題。
鄧漢炎沒有迴答，從他的表情中，鈴兒已經明白了。碧瑤的死讓她的心重新痛起來，好好的一個人，一轉身就倒下了，她扶住她時沾了一手的血。
“碧瑤是因我而死。”大顆的眼淚在想到碧瑤時，簌簌落下。
“無須自責，這也是命，人生，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刻。碧瑤定是滿足的，活著的時候，在你的身邊，像灰塵一樣揚滿周圍，離開時，也適得其所，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像白灰一樣碾落塵土。”
鄧漢炎覺得陷得太深了，像泥沼一樣，已經拔不出來，越掙紮，整個人都被困住了。他的心也不受控製了，他對鈴兒的情已經讓他理智盡失，想整理已經無從下手。
鈴兒一言不發，這種靜就像跌到穀底，一落千丈後連迴音都聽不到。鄧漢炎雖然擔心，但卻也不敢言語。
晚飯時間，鄧漢炎照例前來送飯，中午的飯菜原封不動地擺在桌子上，鈴兒肚子很餓，但全身沒有力氣，飯菜都卡在喉嚨處，沒力氣吞咽下去。看久了，飯菜在她眼前變成了染著鮮紅血液的雪花。鄧漢炎想說點什麽，又找不出適合的話語，但在他眼裏，鈴兒就是王妃，在奉國寺相遇時，他是跪在她的麵前的，他沒辦法用責備或關心地口吻去說服她。
鄧漢炎再次去廂房時並沒有見到鈴兒，他嚇了一跳，急忙四處找尋，在西廂房伊蓮的房間，鄧漢炎尋到了她。
鈴兒已經在這間屋子裏待了半個時辰，站在伊蓮的床頭，她目光落在那方繡著蓮花的方帕之上，手帕已經泛黃了，看來是有些年頭了，看著那方手帕，鈴兒覺得熟悉。她想到了她的母親教授她與姐姐繡花的情景，她蹩腳的針線，總是被她姐姐取笑，像是出自三歲孩童之手。
“母親，姐姐取笑我。”她嘟起嘴巴，向她母親撒嬌。
“羽兒，不許取笑妹妹。”母親嬌嗔地板著臉。
聽到腳步聲，鈴兒沒有迴頭，已經猜到是鄧漢炎。鄧漢炎的腳步聲並不重，在鏡雲閣時，她能聽出他走過的每一步。
“這蓮花是誰繡的？”鈴兒的目光還落在針繡的蓮花上。
“玄妹伊蓮。”鄧漢炎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袖，將袖口的蓮花遮住了，他想到第一次見麵時，鈴兒問他：你會繡蓮花嗎？
“我母親說，我長姐其他都繡得一般，獨獨蓮花繡得最好。”長久盯著那朵蓮花，鈴兒的眼睛濕潤了。
鄧漢炎耳邊響起他父親鄧榮的話。“不愛紅妝愛舞妝的丫頭，就隻會繡蓮花，繡得卻也端正。”
“你，你有姐姐？”看著鈴兒的這一刻，鄧漢炎仿佛看到了鄧伊蓮，十年前他們一路逃到北冕城。他的腦海裏一遍遍響起她的名字鈴兒，鈴兒，是鄧伊蓮在喊她。
“兵荒馬亂的，或許早已不在人世了。”鈴兒苦笑道，她想到了林懷柔，曾幾何時，她將所有的關切都放到了她的身上，她以為她就是失散多年的姐姐，她卻親手殺死了她視為親人的碧瑤。
“王妃娘娘來自西南獅崗城，可識河宗蒙大人？”鄧漢炎試探著問道。
“不識，第一次聽。”鈴兒抓著方帕的手警惕地鬆開了，方帕落到床上，那抹蓮花像一滴血，在她眼前蕩漾開來。鈴兒匆忙轉身，走到門口時，看到了鄧伊蓮的畫像，她腳步停住了。
畫像上，有著跟她一模一樣的龍龜玉石。不知為什麽，見到那幅畫像，她噙在眼裏的淚水還是滾到了臉上。她上前一步，腦袋一陣嗡嗡響聲，有不同的畫麵跳出，耳邊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江義……”，還有她咯咯地笑，鈴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她看到了鄧漢炎，一個中年女子過來把他帶走了。“江義，我找了你好半天，又躲這裏來，快點過來幫忙撿藥材。”鈴兒想跟著鄧漢炎過去看一下，女子瞬間從她麵前跑過，像風一樣，穿過了她的身體，她跟著女子往遠處看，還有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模樣也相似，女子喊了一聲“大哥哥……”接著，她跑去另外一個男子的身旁，“二哥哥，把劍給我……”
這一切，都像做夢一樣，仿佛，鈴兒就置身夢境之中，又仿佛不是，夢境之中有另外一個女子，她著一件粉色衣衫，一直都背對著她。
“是玄妹伊蓮。”
聽到鄧漢炎的聲音，鈴兒趕緊轉身擦幹淨眼淚。
“已經過世六年了。”鄧漢炎一直看著畫像上的伊蓮，看久了，他的心和他的神情總是恍惚。
“失禮了，畫像上的玉石，可是龍龜玉石？”
“正是。當年大王賜給了鄧家，恰適伊蓮生辰，父親給伊蓮做了生辰禮。”
走到院外時，迎麵走來了鄧榮。鄧漢炎的心揪在了一起，本來，他不想讓他父親這麽快知道鈴兒在鄧府，他父親不肯也不會拿鄧府上百條性命來賭鈴兒的性命。鄧漢炎比誰都要清楚這一點，在都城的這段日子，他看到太多因王妃辛洛而起的爭端。除了鄧府，她已經沒有去處，都城內的人對她虎視眈眈。鄧漢炎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在心底祈禱，他父親不要在這個時間趕走辛洛。
“辛洛是死囚，還是不宜留在鄧府，盡快將她送走吧。”鄧榮年逾五十，經曆了半生的朝堂之爭，也懂朝堂之爭那些常用的手段，留辛洛在鄧府，就是留了禍患，隨時都會惹禍上身。
鄧漢炎心底長籲一口氣，還好，他父親給了他時間來處理辛洛的事。
“是，父親，孩兒明日就會將她送走。”
府院裏家奴已經退下了，鄧榮一個人坐在院落中央的方桌前。通常，鄧榮有傷心之事時才會一個人喝悶酒。鄧漢炎走到他身旁默默坐下，他擔心他父親喝酒又與鈴兒去留有關。
“父親……”鄧漢炎將一壇酒拿在手上，冬日夜風忽大，吹起他的袖袍，酒入愁腸，人並不覺冷。
“漢炎，呂明仕一門要迴京了。”鄧榮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距離呂家被流放，才不足四個月的時間，跟鄧家三年流放相比，不值一提。
“孩兒已做好了萬全之策，如不出意外，應該明日便能迴京。父親不必憂心。”鄧漢炎寬慰道。
“漢炎，世間之事，皆有因果。以前術師曾說過，伊蓮命格弱，一生富貴，乃鄧府貴人，有良配可白頭偕老，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提到呂繼才，鄧家永遠都繞不過伊蓮跟呂繼才的這門婚事。或許是心中的愧疚堆積多了，人就容易變得傷感，雖然伊蓮已經死去五年了，鄧榮沒有釋懷，心中的愧疚反而滋生得到處都是，要知道，在伊蓮死時，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流一滴淚，連一座墳都沒有給她修。
“父親，可有見過伊蓮身死之身？”鄧漢炎也覺出鄧榮的奇怪，以往，他是個話少之人，反而這兩日，話像說不完一樣，他趁著鄧榮情緒不佳時，將心中積壓了五年的問題都拿出來問一問，有點趁火打劫的意思。
“隻是聽說，並未見到，作為父親，吾愧對伊蓮。伊蓮這個孩子心善，是父親對不住她，沒能保護好她。”
鄧漢炎提起了鄧榮的傷心處，五年了，就像一塊好不了疤痕，當他聽到消息，伊蓮離家出走之後去了青樓，他是氣憤的，甚至都想過與她斷絕父女關係，明明，伊蓮可以不死的，他這個做父親的，哪怕對女兒多一點兒關懷，她就不至於走投無路。鄧榮先是文人再是武將，他有著文人滿腹牢騷的性子，憶起這件事，總是禁不住地傷春悲秋，他當然不希望伊蓮受此份承受那永無盡頭的蹂躪和淩辱，還不如讓她一死了之，落得個幹幹淨淨的名門閨秀之身。
“父親，伊蓮在天之靈也會佑澤鄧府的。”鄧漢炎安慰他父親。
“伊蓮大概不會原諒我這個父親，是吾太無能，救不了她，讓她吃了如此多的苦，才悲憤自縊。”鄧榮的眼圈紅了，時隔五年，鄧榮第一次跟他提起鄧伊蓮。“吾氣憤伊蓮，氣憤她丟了鄧家的顏麵，與性命相比，這些又算什麽？”
“伊蓮不會記恨父親的，她是家人，家人之間沒有仇恨。”鄧漢炎安慰著鄧榮，曾經有一段時間，他也有些怨恨鄧榮的不近人情，伊蓮本來是有機會活著迴來的，是他拒絕了她。他從來不敢在鄧榮麵前提起，迴憶是一件殘酷的事，他已經喪妻失子。
“辛洛王妃……”走到廂房，看到鈴兒的影子，鈴兒站在鄧漢炎的房門口。北風一吹，酒意襲上腦袋，鄧漢炎頭有些重，他還是改不了對鈴兒的稱唿。月色之下，他將鈴兒看成了伊蓮，神情相似，在鏡雲閣時生氣和緊張時的小動作都一樣。兩個人麵對麵站著，鄧漢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們之間始終隔著君與臣的距離。
“我要去北冕城堡。”鈴兒很平靜，眼瞼垂著，落在鄧漢炎的腳尖之上。他身上還穿著宮服，一身酒氣，冷風一吹飄到她的鼻孔之間。鈴兒的目光慢慢從鄧漢炎的腳尖移到他的臉上，積雪映照著鄧漢炎的臉，臉龐白皙，眼睛不大，也許是醉酒原因，他眼圈紅紅的。一雙略顯憂鬱的眼睛也正盯著她，抬起的視線恰巧與鈴兒目光交匯，鄧漢炎紅著眼急忙低頭避開了。這一眼，看得鈴兒心跳加快，麵色羞紅，她想起鏡雲閣前護她的日子，鄧漢炎一個眼神，一個皺眉，一個細微表情，都清晰地印在她腦海之中，多出一份情始終落在鄧漢炎身上。
鄧漢炎沒有迴答，從他的表情中，鈴兒已經明白了。碧瑤的死讓她的心重新痛起來，好好的一個人，一轉身就倒下了，她扶住她時沾了一手的血。
“碧瑤是因我而死。”大顆的眼淚在想到碧瑤時，簌簌落下。
“無須自責，這也是命，人生，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刻。碧瑤定是滿足的，活著的時候，在你的身邊，像灰塵一樣揚滿周圍，離開時，也適得其所，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像白灰一樣碾落塵土。”
鄧漢炎覺得陷得太深了，像泥沼一樣，已經拔不出來，越掙紮，整個人都被困住了。他的心也不受控製了，他對鈴兒的情已經讓他理智盡失，想整理已經無從下手。
鈴兒一言不發，這種靜就像跌到穀底，一落千丈後連迴音都聽不到。鄧漢炎雖然擔心，但卻也不敢言語。
晚飯時間，鄧漢炎照例前來送飯，中午的飯菜原封不動地擺在桌子上，鈴兒肚子很餓，但全身沒有力氣，飯菜都卡在喉嚨處，沒力氣吞咽下去。看久了，飯菜在她眼前變成了染著鮮紅血液的雪花。鄧漢炎想說點什麽，又找不出適合的話語，但在他眼裏，鈴兒就是王妃，在奉國寺相遇時，他是跪在她的麵前的，他沒辦法用責備或關心地口吻去說服她。
鄧漢炎再次去廂房時並沒有見到鈴兒，他嚇了一跳，急忙四處找尋，在西廂房伊蓮的房間，鄧漢炎尋到了她。
鈴兒已經在這間屋子裏待了半個時辰，站在伊蓮的床頭，她目光落在那方繡著蓮花的方帕之上，手帕已經泛黃了，看來是有些年頭了，看著那方手帕，鈴兒覺得熟悉。她想到了她的母親教授她與姐姐繡花的情景，她蹩腳的針線，總是被她姐姐取笑，像是出自三歲孩童之手。
“母親，姐姐取笑我。”她嘟起嘴巴，向她母親撒嬌。
“羽兒，不許取笑妹妹。”母親嬌嗔地板著臉。
聽到腳步聲，鈴兒沒有迴頭，已經猜到是鄧漢炎。鄧漢炎的腳步聲並不重，在鏡雲閣時，她能聽出他走過的每一步。
“這蓮花是誰繡的？”鈴兒的目光還落在針繡的蓮花上。
“玄妹伊蓮。”鄧漢炎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袖，將袖口的蓮花遮住了，他想到第一次見麵時，鈴兒問他：你會繡蓮花嗎？
“我母親說，我長姐其他都繡得一般，獨獨蓮花繡得最好。”長久盯著那朵蓮花，鈴兒的眼睛濕潤了。
鄧漢炎耳邊響起他父親鄧榮的話。“不愛紅妝愛舞妝的丫頭，就隻會繡蓮花，繡得卻也端正。”
“你，你有姐姐？”看著鈴兒的這一刻，鄧漢炎仿佛看到了鄧伊蓮，十年前他們一路逃到北冕城。他的腦海裏一遍遍響起她的名字鈴兒，鈴兒，是鄧伊蓮在喊她。
“兵荒馬亂的，或許早已不在人世了。”鈴兒苦笑道，她想到了林懷柔，曾幾何時，她將所有的關切都放到了她的身上，她以為她就是失散多年的姐姐，她卻親手殺死了她視為親人的碧瑤。
“王妃娘娘來自西南獅崗城，可識河宗蒙大人？”鄧漢炎試探著問道。
“不識，第一次聽。”鈴兒抓著方帕的手警惕地鬆開了，方帕落到床上，那抹蓮花像一滴血，在她眼前蕩漾開來。鈴兒匆忙轉身，走到門口時，看到了鄧伊蓮的畫像，她腳步停住了。
畫像上，有著跟她一模一樣的龍龜玉石。不知為什麽，見到那幅畫像，她噙在眼裏的淚水還是滾到了臉上。她上前一步，腦袋一陣嗡嗡響聲，有不同的畫麵跳出，耳邊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江義……”，還有她咯咯地笑，鈴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她看到了鄧漢炎，一個中年女子過來把他帶走了。“江義，我找了你好半天，又躲這裏來，快點過來幫忙撿藥材。”鈴兒想跟著鄧漢炎過去看一下，女子瞬間從她麵前跑過，像風一樣，穿過了她的身體，她跟著女子往遠處看，還有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模樣也相似，女子喊了一聲“大哥哥……”接著，她跑去另外一個男子的身旁，“二哥哥，把劍給我……”
這一切，都像做夢一樣，仿佛，鈴兒就置身夢境之中，又仿佛不是，夢境之中有另外一個女子，她著一件粉色衣衫，一直都背對著她。
“是玄妹伊蓮。”
聽到鄧漢炎的聲音，鈴兒趕緊轉身擦幹淨眼淚。
“已經過世六年了。”鄧漢炎一直看著畫像上的伊蓮，看久了，他的心和他的神情總是恍惚。
“失禮了，畫像上的玉石，可是龍龜玉石？”
“正是。當年大王賜給了鄧家，恰適伊蓮生辰，父親給伊蓮做了生辰禮。”
走到院外時，迎麵走來了鄧榮。鄧漢炎的心揪在了一起，本來，他不想讓他父親這麽快知道鈴兒在鄧府，他父親不肯也不會拿鄧府上百條性命來賭鈴兒的性命。鄧漢炎比誰都要清楚這一點，在都城的這段日子，他看到太多因王妃辛洛而起的爭端。除了鄧府，她已經沒有去處，都城內的人對她虎視眈眈。鄧漢炎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在心底祈禱，他父親不要在這個時間趕走辛洛。
“辛洛是死囚，還是不宜留在鄧府，盡快將她送走吧。”鄧榮年逾五十，經曆了半生的朝堂之爭，也懂朝堂之爭那些常用的手段，留辛洛在鄧府，就是留了禍患，隨時都會惹禍上身。
鄧漢炎心底長籲一口氣，還好，他父親給了他時間來處理辛洛的事。
“是，父親，孩兒明日就會將她送走。”
府院裏家奴已經退下了，鄧榮一個人坐在院落中央的方桌前。通常，鄧榮有傷心之事時才會一個人喝悶酒。鄧漢炎走到他身旁默默坐下，他擔心他父親喝酒又與鈴兒去留有關。
“父親……”鄧漢炎將一壇酒拿在手上，冬日夜風忽大，吹起他的袖袍，酒入愁腸，人並不覺冷。
“漢炎，呂明仕一門要迴京了。”鄧榮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距離呂家被流放，才不足四個月的時間，跟鄧家三年流放相比，不值一提。
“孩兒已做好了萬全之策，如不出意外，應該明日便能迴京。父親不必憂心。”鄧漢炎寬慰道。
“漢炎，世間之事，皆有因果。以前術師曾說過，伊蓮命格弱，一生富貴，乃鄧府貴人，有良配可白頭偕老，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提到呂繼才，鄧家永遠都繞不過伊蓮跟呂繼才的這門婚事。或許是心中的愧疚堆積多了，人就容易變得傷感，雖然伊蓮已經死去五年了，鄧榮沒有釋懷，心中的愧疚反而滋生得到處都是，要知道，在伊蓮死時，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流一滴淚，連一座墳都沒有給她修。
“父親，可有見過伊蓮身死之身？”鄧漢炎也覺出鄧榮的奇怪，以往，他是個話少之人，反而這兩日，話像說不完一樣，他趁著鄧榮情緒不佳時，將心中積壓了五年的問題都拿出來問一問，有點趁火打劫的意思。
“隻是聽說，並未見到，作為父親，吾愧對伊蓮。伊蓮這個孩子心善，是父親對不住她，沒能保護好她。”
鄧漢炎提起了鄧榮的傷心處，五年了，就像一塊好不了疤痕，當他聽到消息，伊蓮離家出走之後去了青樓，他是氣憤的，甚至都想過與她斷絕父女關係，明明，伊蓮可以不死的，他這個做父親的，哪怕對女兒多一點兒關懷，她就不至於走投無路。鄧榮先是文人再是武將，他有著文人滿腹牢騷的性子，憶起這件事，總是禁不住地傷春悲秋，他當然不希望伊蓮受此份承受那永無盡頭的蹂躪和淩辱，還不如讓她一死了之，落得個幹幹淨淨的名門閨秀之身。
“父親，伊蓮在天之靈也會佑澤鄧府的。”鄧漢炎安慰他父親。
“伊蓮大概不會原諒我這個父親，是吾太無能，救不了她，讓她吃了如此多的苦，才悲憤自縊。”鄧榮的眼圈紅了，時隔五年，鄧榮第一次跟他提起鄧伊蓮。“吾氣憤伊蓮，氣憤她丟了鄧家的顏麵，與性命相比，這些又算什麽？”
“伊蓮不會記恨父親的，她是家人，家人之間沒有仇恨。”鄧漢炎安慰著鄧榮，曾經有一段時間，他也有些怨恨鄧榮的不近人情，伊蓮本來是有機會活著迴來的，是他拒絕了她。他從來不敢在鄧榮麵前提起，迴憶是一件殘酷的事，他已經喪妻失子。
“辛洛王妃……”走到廂房，看到鈴兒的影子，鈴兒站在鄧漢炎的房門口。北風一吹，酒意襲上腦袋，鄧漢炎頭有些重，他還是改不了對鈴兒的稱唿。月色之下，他將鈴兒看成了伊蓮，神情相似，在鏡雲閣時生氣和緊張時的小動作都一樣。兩個人麵對麵站著，鄧漢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們之間始終隔著君與臣的距離。
“我要去北冕城堡。”鈴兒很平靜，眼瞼垂著，落在鄧漢炎的腳尖之上。他身上還穿著宮服，一身酒氣，冷風一吹飄到她的鼻孔之間。鈴兒的目光慢慢從鄧漢炎的腳尖移到他的臉上，積雪映照著鄧漢炎的臉，臉龐白皙，眼睛不大，也許是醉酒原因，他眼圈紅紅的。一雙略顯憂鬱的眼睛也正盯著她，抬起的視線恰巧與鈴兒目光交匯，鄧漢炎紅著眼急忙低頭避開了。這一眼，看得鈴兒心跳加快，麵色羞紅，她想起鏡雲閣前護她的日子，鄧漢炎一個眼神，一個皺眉，一個細微表情，都清晰地印在她腦海之中，多出一份情始終落在鄧漢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