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否讓林懷柔出宮?”


    辛彥之在長寧閣門口責打守衛的火氣,也正是緣遙心底的火氣。“本王不打算放她出宮,已死之人更安全,讓她消失就可以。”


    “萬事初生之時,總是充滿艱難危險,此時不要輕舉妄動,殿下要堅守正固。”辛彥之也失了方向,當緣遙開口時,他隻能想辦法先穩定緣遙。


    “當日,本王迴江波殿,有帶著對王妃的不滿與怨恨,總覺得是王妃不能給本王想要的力量,今日再看,王妃亦是個可憐之人,像玩偶一樣,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卻不自知。若是連王妃都保護不了,要這力量還有何用?”


    緣遙歎了口氣,他從迴宮之日,就一直在積聚力量,可事情沒有一件能順人意,如今,又有小人要就辛洛身份做些奸妄之事。人類的感情都是到了生離死別之時才會最真。緣遙在這一日裏突然發現了辛洛的好,他開始止不住地想念那日在奉國寺初遇,她明媚、溫柔。即使他嘴上說著不與辛家結親,卻在夜深人靜之時,總會一遍遍想起她。在最應該棄她之時,他已經放心不下她了。


    “殿下是嫡王子,嫡王子的王妃,百姓都在看,王宮之中亦在看,殿下說了,謠傳背後之人在等大王對天災的反應,他們又何嚐不是在等殿下出錯?越是這個時間,殿下越要比自己的敵人更有耐性,在敵人看不清你時,殿下想打什麽樣的牌,都由殿下說了算。”


    此之道理,緣遙心中都明,隻是,當辛洛慢慢在他心中份量變重時,他已經不能完全看清了,他怕辛洛有閃失,他也討厭辛洛被欺負,仿佛是八年前他母後被欺負,辛洛是柔弱的,也是脆弱的,像一塊玻璃,丟到地上,會碎成一堆。麵具下的一張臉,因為生氣,已經像死人的臉一樣蒼白。


    “若不能在父王醒來前處理好這件事,辛洛怕是性命都難以保障。”


    走出長寧閣時,在門口遇到了慌慌張張跑來的碧瑤,碧瑤差點兒撞到了辛彥之身上。


    “大,大,大殿下。”碧瑤結結巴巴地跪到地上行禮。


    “什麽人?”沒等阿郭開口,辛彥之先自己發著脾氣責問起來。


    “小人,小人碧兒,是王妃娘娘的婢女。”


    “室女殿的婢女不好好待在室女殿,來這長寧閣做什麽?來人,拖下去,杖責二十。”辛彥之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走了。或許,林懷柔跟碧瑤一樣,都將他認成了獅崗城的辛彥之,她才會生了這份心,但這份心對鈴兒是致命的。他不能讓林懷柔識出他的身份,從今日起,除了碧瑤,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


    看著辛彥之的背影,懷柔的腦袋一片混沌,剛剛跪在他麵前的是室女殿碧兒,他竟然一開口就賞了二十個板子。看著辛彥之離開的背影,懷柔臉上不知什麽時間掛上了兩行清淚,她心中的苦,從來都不能說。她的世界裏,從來就沒有幸運二字,鈴兒可以輕鬆地拿走辛彥之的心,再到北冕國的嫡王妃,被人寵著,被人圍著,而她有一分心思都叫妄想,她才是應該坐在嫡王妃之位上的那個人。懷柔抬手擦幹眼淚,從小到大,過了順遂的十二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之後的日子,全憑她一人之力爭取,她不索取,連生存的機會都沒有。


    辛彥之看了看四周,除了他身後的阿郭,還有幾個婢女,這裏沒有外人,談話也最安全,他停住了。


    “站住。”輕輕的一聲斥責,借著風,竟然被放大了幾倍,碧瑤以為自己聽錯了。


    “碧瑤,是我。”碧瑤沒有在意,在宮中,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她繼續往前走。


    “公,公子?”這一刻,碧瑤終於確認了,眼前之人就是她家公子。在室女殿時,她的腦袋都要想破了,之前聽到嫡王子去會元殿退婚時,她就在想,江波殿意圖撕毀與室女殿的婚約,是不滿意小姐不是太史之女?可小姐不是太史之女,公子一開始就知道。若他真是公子,一定不會娶其他女子。


    辛彥之抬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碧瑤立刻明白了。


    “為何來長寧閣?”辛彥之手心裏都出了汗,他臉色沉下來,是故意陰給後麵的阿郭看的。她就是他與鈴兒之間的紐帶,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小姐讓小人帶話給懷柔姑娘。”碧瑤低下了頭。“勞殿下掛心了。”看著辛彥之身後的阿郭,碧瑤時而大聲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碧瑤還是跟之前一樣機靈。碧瑤快速抬頭看了一下眼辛彥之,她看辛彥之的眼神分明在喊“公子”,辛彥之與她目光交匯的那一霎,微微點了點頭,他懂了,他全懂,忠心耿耿的碧瑤一直都在鈴兒身邊。


    “以後勿要再來這裏,今日我跟你說的話,不要告訴第二人,護好小姐。”辛彥之猶豫了一下,還是暫時不把身份公開給鈴兒。“小姐讓你帶什麽話來?”


    “小姐說,告訴懷柔姑娘,以後迴獅崗城,給爹娘多燒些紙,替她盡一份孝心。”


    這話,辛彥之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他聽了猶如五雷轟頂,鈴兒與懷柔,到底有什麽關係?獅崗城三年,懷柔是林家小姐,鈴兒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叫花子,他甚至不知道,鈴兒是寒族還是流民奴隸,這樣的兩個人,都來自林家嗎?


    看著辛彥之,碧瑤低頭笑了,是公子。她在心裏想,有公子在,小姐就一定能平安。碧瑤經過阿郭身邊時,輕輕對他點頭,阿郭的心在砰砰直跳,頭低得更低了,每次見麵都感覺臉像被烙鐵燒紅的,他希望以後不要經常見麵。


    碧瑤走後,阿郭才敢抬起頭看辛彥之。“殿下,該走了。”


    迴到江波殿,辛彥之與緣遙都不語。


    “預言來自奉國寺的南恩大師,可否找南恩大師一探究竟?”阿郭提出另外的方法,辛彥之和緣遙同時抬頭看著阿郭。


    “南恩大師一心發揚教義,不參與任何朝堂之事,父王對他尤其敬重。找南恩大師怕是會弄巧成拙。”緣遙有些擔憂,預言就來自南恩大師,若預言是真的,辛洛便沒有退路了。


    “讓畢月去查奉國寺,奉國寺雖不是世俗之所,但不代表沒有想法。人性其實是一樣,沒有誰比誰天生高尚,不同的隻有自身狀況的差別,沒有一塵不染的心。”辛彥之當機立斷。


    “畢月,畢月還在跟劍洪將軍,這會兒應該在會元殿。”阿郭提醒辛彥之。


    “讓他迴來,跟了兩日了,會元殿什麽消息都沒有。”辛彥之一動怒,差點兒拍桌子,也不管緣遙的命令,直接想把畢月調去奉國寺。


    辛彥之的出發點是對的,但沒有請示緣遙,讓畢月跟劍洪是緣遙的意思,會元殿他們滲透不進去,隻能從君王複利身邊的人入手,劍洪無疑是最佳人選。在用誰去跟蹤劍洪這個問題上,辛彥之與緣遙有了分歧,辛彥之執意用謝衝,不用畢月的原因也很簡單,上一次讓他查太師府養術師一事,他用了兩日時間,連太師府的皮毛都沒有摸到,這樣的能力換誰也不樂意用,更何況,跟蹤劍洪風險極高,辛彥之不想機會被畢月浪費掉。緣遙堅持要用畢月,理由是畢月外出偵查優於謝衝。況且,上次查太師府養術師,還真不能賴畢月,術師都是像星宿這樣的人,說白了,能力大點都能通靈,在北冕國是上天入地的存在,豈是畢月這樣的人能查到的,這也是緣遙停掉這件事的一個原因。


    緣遙又犯起了疑心的老毛病,失了水月,緣遙對辛彥之的信任降低了,他不願意再拿畢月和謝衝來冒險,更何況,這件事還關係到辛洛。


    “畢月不能去。”緣遙以他的固執和對辛彥之的不信任,否決了辛彥之。


    辛彥之和緣遙終於在表麵合作,私下各自謀劃自己利益這麽久後,二人第一次在同一件事上目標一致,兩人像初迴江波殿時,誠意十足、態度積極,過程中卻摩擦不斷,就連要不要去奉國寺這件事也在江波殿爭論了很久。


    “殿下,奉國寺一定要去,源頭在那裏,隻有去奉國寺,才能找出謠言的源頭。”


    緣遙的意見是擒賊先擒王,


    “本王親自去。”緣遙的堅持,光明磊落的裏仍夾雜著多疑。


    “殿下都還不知道敵人在哪裏,怎能大張旗鼓的以王族身份去呢,王族身份固然有震懾力,難免打草驚蛇。”辛彥之此時在心底恨不能罵上緣遙兩句,人是有自我保護本能的,沒有理由知道你要殺我,還要往刀尖上撞。


    緣遙坐在椅子上沒有吭聲,他隻對阿郭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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