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軍,本是男人的事,宮中各個王子都不肯落下這個機會,都想借此機會站在北冕國六軍麵前,既展示自己的風姿卓越,也展示未來的帝王之氣。蕎衣也出現在了這個場合,蕎衣是個能分得清主次輕重的人,她父王患病昏迷,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但她也同樣想看看這局勢,前幾日,她終日徘徊在會元殿外麵,卻連近大殿一射之地的機會都沒有,她隻能在瑤華殿祈禱她父王能早日醒過來。今日的閱兵是時機,既能窺探一下緣弘和楊軒的心,又能見到辛彥之,蕎衣當然不肯錯過,她出現在這裏,也沒有人敢多說一個“不”字,她仰仗的是她父王對她的驕縱。眼下,王族已經不似之前威風,禮崩樂壞,身為王族公主,蕎衣也沒有以前唿風喚雨的時節了,來的路上,她想了很多措詞和借口來應付兄妹之間的猜疑,她也準備了各種溢美之詞來說服緣弘的苛責和刁難。蕎衣多年在會元殿的耳濡目染,讓她對朝堂之事尤為敏感。她總覺得她父王病得蹊蹺,緣弘從一開始掌權就是預謀好的。


    剛到北落獅門,迎麵走來六王子緣稹,蕎衣破天荒的第一次先給緣稹行禮,這讓緣稹吃驚到忘記迴禮。


    “九妹妹。”同在北冕城堡,緣稹見蕎衣的次數跟見他父王的次數差不多,他還是第一次在武仙宮見到大王寵愛的九公主。王室的性格都一樣,向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緣稹已隱約猜出她來這裏的意圖,也無非跟自己一樣,捧場緣弘,順便觀時局。


    “八哥今日替父王檢閱六軍,蕎衣第一次見,很是新奇,特來觀摩六軍儀威。”蕎衣跟緣稹掩飾道。蕎衣也已經好久沒有見到緣稹了,在眾多哥哥當中,緣稹是最陌生的一個,緣稹性子隨他母妃,冷淡,素來清靜,不喜與人往來,性格有些孤傲,有幾分像緣遙,隻是沒有緣遙身上的霸氣,畢竟,他作為最不起眼的第六子,沒有緣遙那種環境來來培養他的霸氣。


    “是件大好事,值得一看。”緣稹在這件事上七分叫好,緣弘大權在握,豈有不好之理。他表現出了十二分的圓滑,任你怎麽說,他都覺得這個事情是好事,他永遠都是一副和藹的臉,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緣稹心底明白,現在的局勢,離得越遠越好。


    緣稹的身後正走來辛彥之,順著蕎衣的目光看下去,她的眼光是落在辛彥之身上的。緣稹行過禮後就走了,留下蕎衣和緣遙麵對麵站著,辛彥之沒有行禮,沒有任何話語,他嘴角上揚,眼睛一彎,笑容畫到了臉上,代替了打招唿。


    “緣遙哥哥。”眼前辛彥之溫暖的笑容,讓蕎衣也跟著他一起咧開嘴巴笑了。蕎衣臉上在笑,心裏卻是苦楚,仿佛是昨日,她還在她父王的寢殿裏撒嬌,要在北冕城堡多陪父王,她想用這樣的借口留在北冕城堡,留在辛彥之身邊,她心中對辛彥之的愛慕,怕也隻有她自己清楚。


    “蕎衣妹妹也來了。”在這個場合見到蕎衣,辛彥之是怕,蕎衣有著男兒的性格,對時局的關心勝過女兒家,他的身份,蕎衣已經知道,人心不沽,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性命也會被蕎衣提在手上。而緣遙隻覺得,在他們二人的眼神交流中,自己是多餘的,他咳了一聲,阻斷了二人的眼神交流。


    “你覺得蕎衣今天來這裏是為何事?”


    蕎衣走後,緣遙停住腳步問辛彥之。辛彥之不希望蕎衣是為政事而來,更不希望他是自己而來,如若蕎衣抱著此心,說明她還沒有放下對自己的猜疑,緣遙一旦知道,必不肯留他,辛彥之同樣會進退兩難。之前不除她,是因為她並沒有防礙到自己,現在,她已經越了界,久而久之,就會成為一個死結,想解時隻能抽出刀。


    “小人不知。”辛彥之有分寸的避開緣遙的探尋,他不清楚緣遙對他和蕎衣公主的交情了解程度,他隻能含蓄而不失禮的繞開。


    君王之位給了緣弘所有想要的東西,權力,天下。他著了一身墨蘭蟒紋錦袍,通常,蟒紋在王室之中,唯有嫡王子可以穿。開始之前,內史宣讀了詔令:右領軍將軍崔元良被撤職,新任主將是楊槐。


    救駕有功的成安君緣瑞不僅沒有得到任何封賞,還被調整了小司寇的官職,接替小司寇一職的正是藉藉無名的六王子緣稹。


    勞軍持續了兩個時辰,緣弘臉上的喜悅將如鋼鐵洪流一般的六軍也變溫暖了,王衍一臉強顏歡笑附合著,與緣弘旁邊的楊軒形成鮮明對比,信安君臉色陰鬱,全無高興之意。


    “這身衣服,八弟可穿得舒服?”辛彥之學著緣遙的口氣,嘲諷著緣弘。


    “今日試穿時,有一些大,可能衣官是記成了王兄的尺寸,那些不長記性的衣官已被削去了腦袋。”緣弘笑著將今早殺人一事輕描淡寫了一番。他故意說給緣遙聽,這嫡王子的名分他沒有,但他有的是權勢,在緣遙麵前,自然也不會怯場。


    “父王一直教導我們兄弟,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如此噬血,怕損了八弟的福氣。”辛彥之心潮起伏,卻沒有退縮,他眼神冷漠地看向緣弘,既有對緣弘的不屑,也有對親情的摒棄,星宿說,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自古權力都是噬血的,王兄多慮了。”


    緣弘自從代理他父王親政,在緣遙麵前說話也壯了三分,垂在袖口下的雙手握成了拳頭,他將這股力送到心髒上,心髒的搏動更強健,說出來的話也強勁有力。


    北冕城的百姓們也都遊手好閑地遊蕩在都城並不熱鬧的集市中。消息也隨著寒流飄向了西南獅崗城,熾燁反複看著京城內的動態,君王複利一病不起,病情一直都被封鎖著,緣弘在北落獅門前勞軍,天下朝聞,變化莫測,權力即是風向標。也許,王室這股無名之火,很快也會燒到西南來。熾燁趕迴信安王府時,腳底生風的直接進了裏麵的堂屋,熾燁眉心鎖起,沒有說話,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想到了緣遙,心底暗暗佩服緣遙的沉著,一出生便高人一等,文有朝堂百官武有魔殺劍,身邊護衛個個都身懷絕技,這樣的人兒,竟能忍得了緣弘在他眼皮底下興風作浪。


    整個北冕城的子民都在普天同慶,仿佛勞軍是件改朝換代的大事,自古,改朝換代讓老百姓對未來又熱血沸騰,因為未知,所以憧憬。


    勞軍一結束,緣禮一邊咳嗽著一邊拖著佝僂的背走到辛彥之身邊,辛彥之此時正一臉惆悵,若是君王複利長睡不醒,那王位上坐著的人便會是緣弘。


    “王兄,今日八弟代父王檢閱六軍,是高興之事,過兩日王弟便要啟程迴青蓮崗,王弟在府中備了薄酒,想請王兄一聚,不知王兄可否賞臉?”緣禮借機邀請緣遙到永安王府一聚。


    “既是二弟相邀,一定到。”辛彥之用一副溫和的麵孔打發了緣禮。


    一迴到江波殿,這件事便被拿出來反複討論。


    “殿下,阿郭覺得不能去。”迴江波殿後,他與辛彥之出了兩次宮,兩次都在迴宮路上遇刺,本來這嫡王子就不是真的,身份被反複試探不說,還會引來殺身之禍,作為護衛武士的阿郭不想讓江波殿的嫡王子以身犯險。


    “該不會又是試探身份的吧?”辛彥之提出自己的疑問,想集思廣益。初迴江波殿,作為君王複利的第二子緣禮已經因為行刺鏡雲閣而被趕去了青蓮崗的封地。


    “已經被試探過魔殺劍,不會再有第二次。”緣遙略有所思,素日,江波殿與永安王府都無交集,他心中在疑問緣禮家宴究竟有何居心?


    “殿下,小人是去還是不去呢,若是不去,就讓阿郭去迴了永安君大人便是。”辛彥之也不想冒險,“永安君大人曾經有心刺殺鏡雲閣的王妃娘娘,大概對江波殿也不會有善意。”辛彥之適時提醒緣遙。


    “不去又如何知道緣禮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如今父王還躺在會元殿,心懷鬼胎之人自然會自己走出來,去看看也無妨。”聽到王妃辛洛,緣遙素日的冷靜一下子被情感給衝散了,這可是曾經對辛洛有殺心的人,本來猶豫的緣遙被堅定了必去的信心。武安君大婚,讓他看到了一直躲在暗處的武安君和信安君,他想看看,緣禮對江波殿安的是什麽心。


    “殿下,非去不可嗎?”辛彥之還想說服緣遙,畢竟,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是他。


    “家宴而已,勿需多慮,之前種種身份疑雲已在武安王府前洗去了。”君王一言九鼎,緣遙方才已經做了決定,自然不能再駁迴。


    “殿下,小人看到殿下有一玉石,想必是殿下貼身之物,小人鬥膽向殿下借來一用,若是永安君大人疑心小人身份,這玉石也能說上話。”提起身份問題,辛彥之靈機一動,這是唯一一次可以拿到龍龜玉石的機會。


    “也是一個方法,你出宮時,帶上吧。”緣遙見辛彥之神情焦慮,他寬慰辛彥之。“你若擔心,本王就多派些人跟過去。”


    “既不會被試探,便不需要勞師動眾,小人還是帶水月一人去即可,人少反而會迷惑對方。”辛彥之冷靜下來,水月和星宿,必須除掉一個。辛彥之在這幾日已經嗅到了緣遙對他的懷疑,除了平時在他身邊的阿郭,時不時還會多出水月,他始終處於緣遙的監視之中,他對緣遙的畏懼變成了反叛,於是,他有了殺心。


    “多提防、勿飲酒。”緣遙再次交待著辛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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