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房一道門,彷佛隔斷了內外兩個世界。


    門內,一個看上去五六歲的小女孩正坐在沙發上狂炫零食。


    她穿著一身純墨色的蓬蓬裙,歡樂地晃蕩著兩條小腿,頭頂上毛茸茸的墨色長耳朵跟著撲棱棱亂動。


    “穀雨,你好歹也算一界之主,天天正經事不幹,讓本小姐陪你過家家玩。老是跟這些幼稚的凡人玩沒什麽意思,下次我們去捉弄那幾個老家夥怎麽樣?”


    “吃零食也堵不住你的嘴。”穀雨微笑著說道,臉上滿是寵溺。


    “囑咐你的事辦好了?”


    “小意思,這點小咒術都不夠本小姐塞牙縫的,那老頭兒估計一會兒就能醒過來啦。”


    “現在正式對你的演技進行批評,”穀雨也走到沙發邊坐下,“剛才那是變了個什麽玩意兒,張著個大嘴實在是太醜了。而且你明明是條魚,總是頂著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幹什麽?”


    小女孩一臉不服氣:“哼,本小姐喜歡。”


    穀雨繼續說道:“還有,我也不是釋家人,你剛才那聲禿驢絕對有泄私憤之嫌。下次如果再這樣,以後都不放你出來玩了。”


    一邊說著,穀雨溺愛地將手掌蓋在小女孩的腦袋上,僅僅隻用了幾下,就將她的發型揉得稀爛。


    小女孩氣得啊啊大叫著向穀雨衝過來。


    兩人正要胡鬧起來,床上傳來幾聲急促的咳嗽聲,然後那老頭兒悠悠坐了起來。


    “醒了?”小女孩眨巴著大眼睛看過去。


    “還沒有。”穀雨說道。


    小女孩剛要再說話,隻聽床上的老頭兒開口說話了。


    “大膽!是哪個小兔崽子這麽不給老夫麵子,敢壞了老夫布下的術法?你家長輩沒有告訴你,修行路上碰到老夫要繞著走嗎?”


    小女孩指著床上的老頭兒對穀雨說:“你看,那個老家夥說你不給他麵子,讓你以後繞著他走。”


    穀雨頭歪向窗外,麵無表情地說:“他的詛咒明明是被你吃了,跟我有什麽關係?”


    堂堂一界之主,這麽毫無心理負擔的推卸責任,著實讓人措手不及。


    小女孩氣得直跺腳。


    “咦?是哪位道友在說話,聲音這樣熟悉。”


    看樣子,施術之人雖然操控著床上的老者,但隻是能說能聽,卻沒辦法看到這邊的場景。


    “姑奶奶,是您嗎?這麽個小事,實在沒想到會勞動您的大駕,所以剛才才有所衝撞,還請您莫怪。不知……二爺可在您身邊嗎?”


    小女孩心裏正別扭,氣鼓鼓地答道:“不在!”


    “您可別拿我耍笑了,您二位的關係誰人不知啊。“老頭兒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音了:“請二爺息怒,今日之事,老小子所為確有不妥之處,願登門領罪……”


    “不必了。“穀雨說道:“前因後果我都已明了,今日暫且給你記下。日後若是再助紂為虐,自會有人上門。退下吧!”


    “是是,今後絕不敢再犯……”


    再三保證後,床上老頭兒身子一軟,再次躺迴到床上。


    “哼,竟然不上當,真沒意思。“小女孩撅著嘴說道。


    ……


    歸一園。


    地上的蠟燭已經燃燒了近半。


    淩晨低頭又看了一次手表,臉上開始出現些許慍色。


    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快半小時了,中途剛子還在小樹林裏問了一次,但是直到現在,林芙蕖依然沒有出現。


    這不是林芙蕖做事的風格。


    難道是臨時遇到什麽緊急的事情,不能及時趕到嗎?


    淩晨掏出手機,林芙蕖的頭像安安靜靜,並沒有未接來電或者未讀的信息。


    正當淩晨準備主動詢問林芙蕖的時候,便聽見人群外頭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就你叫那個淩什麽啊?”


    這個聲音綿軟慵懶,語調裏自帶一種上位者對賤民不可一世的輕蔑。而且話裏顯而易見的挑釁意味,就好像炎熱夏日裏一股撲麵而來的臭風,讓本就心情煩躁的淩晨頓時有種惡心反胃的感覺不吐不快。


    淩晨稍微壓製,抬頭說道:“淩晨。”


    “對對對,淩晨,找的就是你。“


    隻見淩晨對麵的人群中,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過來。


    借著路燈光看去,這男人大約有個四十多歲的模樣,一身西裝筆直板挺,腳下的皮鞋擦得鋥光油亮。


    等走得近了,能看到在男人右手上,一個鑲著碩大墨色寶石的戒指閃著一絲絲綠光。


    “看這個架勢,不是要準備求婚嗎?怎麽等來了一個男人?”


    “是不是人家女方家長來了啊?家裏人不同意吧?”


    “你說的家長是幹爹嗎?嘿嘿……”


    “你這張破嘴是真損啊……”


    看到這個場景,旁邊的吃瓜群眾頓時來了興致,嘰嘰喳喳的悄悄議論聲時不時地傳過來,讓淩晨心裏有些煩躁。


    “你找我有什麽事?”淩晨盡量不卑不亢地問道。


    男人並沒有迴答淩晨的問題,而是繞著淩晨看了起來一圈,這種審視的眼光卻實實在在讓淩晨感覺很不舒服。


    男人看了一圈,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明明是個男人,卻俊俏得跟個娘們兒似的,難怪芙蕖這麽舍不得你。”


    “你是誰?你跟芙蕖是什麽關係?”


    提到林芙蕖,淩晨神色微變,但猜不到男人的身份,淩晨說話也不敢太造次。


    男人微微一笑,道:“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因為從今往後,你跟我、跟芙蕖都不會再有什麽交集。我今天來這裏見你的目的,就是要正式告知你,你們兩個結束了。”


    男人的話,讓淩晨憤怒,又感到有些好笑。


    “你來告知我?你算老幾?”


    “小朋友,就是火氣大。”男人依然保持風度,伸出帶著大戒指的右手想拍一拍淩晨的肩膀,被淩晨後撤一步躲開了。


    男人臉上笑意未減,但眼中已然帶有一絲怒色。


    “小子,既然你不死心,那我就明白告訴你,林芙蕖現在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兩個人,白天是好老板好下屬,晚上是好朋友好夥伴,而且是那種……”


    “閉嘴!”


    “住口!”


    淩晨將閉嘴兩個字說出口的同時,男人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幾乎同時傳來。


    淩晨朝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女孩從男人身後走來。


    是林芙蕖。


    雖然算不得絕美,但也勉強夠得著盤正條順。


    淩晨一雙怒目圓睜,死死地盯著林芙蕖;她徑直從男人的身邊走過,站在了淩晨的麵前。


    兩人就這麽麵對麵站著,誰也沒有說話。


    終於,林芙蕖眼神閃爍地移開了與淩晨對視的目光。


    “淩晨……”


    她伸手想拉住淩晨地胳膊,卻被淩晨躲開了。


    “他說的是真的嗎?”淩晨指著男人問道。


    “不不,淩晨,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林芙蕖急忙解釋,聲音裏帶著幽怨。


    “那你的意思是,他說的都是假的了?”淩晨繼續逼問。


    “不不淩晨,你知道的,我從小家裏生活就非常困難……我做夢都沒想過,有錢的人竟然可以過那樣的日子,所以……”


    林芙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細若蚊蠅,淩晨都有些聽不到了。


    “所以你就把自己賣給金錢了?“淩晨冷笑。


    “不不,是在你身上,我也感受不到以前的溫暖了……“


    不等林芙蕖說完,後麵的男人上前來,一把將林芙蕖攬在懷裏:“寶貝兒,跟他廢什麽話,我們這個層次的人,這種窮鬼根本就不配跟我們說這麽多話。”


    林芙蕖在男人的懷裏掙紮了兩下沒有掙脫,就蜷在那裏不動了。她裝作不經意的瞄過淩晨,正撞上淩晨那雙血紅眸子,立即躲開了。


    “哈哈哈,我說什麽來著?果然是父女情深。”


    “這女的是眼瞎了嗎?這麽帥的她不要,跟這麽個老男人。”


    “你懂什麽,錢跟臉你要哪個?我猜你肯定要錢。”


    “如果我都想要呢?這麽帥的我可不舍得,她不要讓我來……”


    “你個老爺們兒湊什麽熱鬧。”


    見此情景,旁邊的吃瓜群眾又是一陣躁動,看熱鬧不嫌事大,今天這個瓜總算碰見個糖度高的了。


    “好,好,好!”


    淩晨連說了三聲好,感覺胸中一腔怒火直衝大腦,像大槌擂鼓,隨著周圍眾人的議論聲漸漸擴大,直震得眼前的景物都開始顫動起來。


    “既然如此,那我們兩人從此以後……”


    說著,淩晨碰到了口袋中的戒指。再次握在手中,一股悲苦淒涼之感頓生,淩晨眼前的景色旋轉變幻,無窮血色的雨點落下。霎時間,天地化血,頓時淹沒在一片血海之中。


    一個虛無空靈的聲音從淩晨口中傳出,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


    “恩斷!義絕!”


    淩晨的眼睛突然被一股濃黑的墨色慢慢覆蓋,周身也開始浮現出一層黑霧。一股力量猛地往四周擴散,把四周的蠟燭都吹滅了,而四周懸掛的彩燈竟然在沒有通電的情況下開始劇烈的閃爍起來。


    無論是近處的男人和他懷裏的林芙蕖,還是遠處圍觀的眾人,都已經注意到了淩晨的變化,心中一股恐懼感油然而生,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離此地。


    誰知這黑霧竟然有種攝人心魄的魔力,眾人的腿腳竟都同時沉重癱軟,完全不由自我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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