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然想見見諾南,卻都沒有馬上迴答。


    海琳卓突然拋出這個消息,其實牽扯到很多事情。她與諾南如何認識,如何建立情人關係,那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件事會給未來帶來怎樣的發展。她本人態度極為輕鬆,似乎全不在意。但蘇眉認為,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雖說這是你的私人事務,”蘇眉說,“但你想過沒有,拜爾登得知這事之後,會怎麽做呢?”


    凱也皺起眉頭,幫忙說了句話,“沒錯,吸血鬼通常毫無道德底線可言。說不定他一氣之下,馬上倒戈……”


    海琳卓再次露出苦笑,語氣也苦澀了起來,“你們以為,我為什麽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敢告訴他,還不是因為防著他的過激反應。不過,從他的角度來看,我這麽做確實不夠厚道。”


    拜爾登突然背叛老鬼婆,將自己的猜測告知海琳卓,直接導致她逃過毒手,存活至今。且不論他平時人品怎麽樣,多麽殘忍兇暴,在這一點上,堪稱仁至義盡。


    然而,如果隻憑仁至義盡,就要求海琳卓滿足他的要求,成為血族,和他永遠在一起,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蘇眉暫時沒有迴答,凱和克雷德自然也沒有。巫妖卻忽然笑了,冷酷地說:“你們這些蠢貨,居然到了現在,還不了解她是怎樣的人,能夠做出怎樣的事。如果她真的認為虧欠了那個老吸血鬼,就會躲到情人身邊去,而非藏在地下墓穴。劣魔,你開動一下你的腦筋,仔細想想,陰影利爪的首領會這麽天真嗎?”


    蘇眉冷冷說:“真是對不起啊,讓你失望了。但我正在考慮這個問題,總算還沒蠢到家吧。”


    “海恩哈姆,你一定很恨我,”海琳卓笑道,“但我得承認你很了解我。”


    她慢慢站起身來,像初見時那樣,在房間裏踱著步子。到了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不需要掩飾,便露出深藏在美麗外表下的,更為複雜深沉的情緒。她說:“也許在你們看來,我對拜爾登太無情了。但我和他過去是同僚,現在是盟友,從來沒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蘇眉道:“所以你從一開始起,就打算利用他?”


    海琳卓搖頭道:“並非利用,隻是各取所需而已。他想要我的影響力,趁著母親出事,擴大血族勢力範圍。我則滿足他的心願,報酬就是隱藏在他身邊,由他保證我安然存活,直到找出魂石。如果這叫利用,那麽我也隻好承認了。但你必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迄今為止,他並未吃虧。”


    “那他的感情怎麽辦呢?”一個人在旁邊弱弱地問。


    當蘇眉發現這人名叫奧斯時,差點伸手把他揍進椅子裏。奧斯卻沒體會到哈根達斯大人的心情,仍盯著海琳卓,好像非要等到她的迴答不可。


    海琳卓認真端詳著這隻魔寵狗頭人,並未露出輕視,反倒認真解釋道:“也許他對我確實有感情,但這感情不足以令我信任。他對我,和對待一件很喜愛的魔法物品,很可能差不了多少。”


    凱在旁說:“我明白了,你認為他並非真心喜歡你,而是占有欲?”


    蘇眉真不知為什麽,突然之間,整個隊伍都變成了情感專家。她正要開口,便聽海琳卓說:“這重要嗎?我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卻不敢將真實情況說出口,因為我知道,若他找到我的身體,定會把它牢牢握在手中,作為逼我答應他要求的籌碼。”


    她不勝鬱卒地歎了口氣,又說:“所以,我早已做出決定,盡可能滿足他的心願。哪怕讓血族繼續在泰林那活動,那也無所謂,畢竟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但他若想要求更多……”


    蘇眉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如果我是你,可能會去投奔諾南先生,而非冒險找拜爾登。”


    “因為我和你是不同的人,”海琳卓微笑道,“我承認我不曾考慮過他的感受,但我喜歡這種感覺。”


    巫妖冷笑道:“而且吸血鬼勢力更大,有利於你搜索魂石。”


    海琳卓終於搖了搖頭,柔和地說:“海恩哈姆,你這麽說對我不公平。拜爾登的勢力再大,也大不過星辰塔。魂石本來就是遠古時代消失了的法術之一,我若真這麽勢利,才應該直接去找諾南。但我將星辰塔列為最後的選擇,你還不明白嗎?”


    蘇眉終於發現,海琳卓是個不可捉摸的人。外人想預測她的想法,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她也跟著搖頭,“好吧,你有自信解決和拜爾登之間的事情,那我也就不多說了。那麽我迴答你之前的問題,是的,我們想見見諾南,和他商討一下日後如何行動。”


    凱曾經說過,諾南也是頗有名氣的法師之一,但活動範圍有限,知名程度可能比同等級法師略差。他性格與海琳卓確實很相似,樂意冒險,勇於嚐試,有時甚至刻意將自己陷入險境,以尋求刺激。他和常人印象裏的睿智領袖不太一樣,不過論起睿智來,卻不輸給任何人。


    海琳卓一拿迴靈魂碎片,便不再猶豫,想要馬上迴歸軀殼之中。她沒帶任何親信手下,親自領著他們,前往塔克拉瑪城中的一座民居。


    這座民居看似普通,難以引起任何人注意,門上卻暗藏著機關。蘇眉按照她的敘述,敲出一連串約定好的暗號,並迴答門中人提出的問題。刹那間,這扇門開了,裏麵有人說:“請進。”


    由於海琳卓就在旁邊,因此他們沒有受到任何盤查,直接被帶去會見諾南。這位半精靈法師正在二樓,此時已走了下來,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


    從外表來看,他和海琳卓的確比較合適,同樣擁有精靈常見的淺色頭發,以及結合了父母雙方的容貌優點。他神情灑脫自然,與拜爾登的陰鬱形成鮮明對比。至少和他在一起時,蘇眉感到很爽快,而非需要時時提防,防止他突然翻臉。


    當他看到巫妖時,也隻驚訝地挑了挑眉,沒再多說一個字,更沒質問這地方怎麽會有巫妖。巫妖酸了半天,沒能在對方身上收到想要的效果,隻好冷酷地說:“先辦正事吧。”


    蘇眉一路上心懷鬼胎,總覺得這事還會橫生波折,不是海琳卓突然翻臉,在拿迴身體後,突然殺掉諾南,就是諾南露出可怕的表情,說身體已經毀掉了。但她立刻發現,自己很可能與怪物相處太久,導致心理過於陰暗。諾南領著他們前往二樓密室,向他們展示保存在法陣中的,海琳卓的真正軀殼。


    對於靈魂而言,想要附著在自己身體上,簡直毫無難度。海琳卓並不猶豫,徑直走到法陣正中,與身體合二為一。她的服飾與離魂那天毫無差異,因此附身前後,都還是那個模樣。


    她的眼睛驀然睜開,露出不同於靈魂狀態時的煥然光彩。那雙眼睛本來就像紫水晶,現在更是晶瑩剔透,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滿意地笑了,但笑容之中,又有著說不盡的憂鬱。她從石台上下來,站到堅實的地麵,才緩緩說:“我無法形容我對你們的感激,但請相信我,我會盡我所能,為你們提供方便和援助。”


    巫妖冷笑道:“因為這就是向你養母開戰的日子了吧?”


    海琳卓沒有迴答它,隻說:“我還沒有為你們雙方作出介紹。諾南,這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傭兵隊伍,至少他們的隊長自己這麽說。他們來自堪萊亞,受到陰影利爪成員的雇傭,然後就留在了這裏,並答應幫我的忙。”


    她一一介紹完蘇眉等人,著重強調海恩哈姆就是隔壁的巫妖,然後才說:“這位是諾南,反抗軍的現任首領,我真正意義上的同族。你們既然有著相同的目標,那麽便可以攜手合作,共同應對未來的危險。”


    所謂未來的危險,指的當然是樹霧海中的怪物大軍。蘇眉不會拒絕單槍匹馬,英雄般地突襲進去。但這麽做,結果很可能是狼狽不堪地被人家趕出來。她仍有必要獲取反抗軍的幫助,在軍隊開進樹霧海時渾水摸魚,帶著凱和克雷德接近樹宮。


    她和諾南沒有交情可言,其實也用不著拉關係,簡單地說了幾句,便直截了當地提出這個要求,表示他們自願幫忙。


    當然,現在仍然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目標是老鬼婆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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