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離開大司馬府,到前來邊荒尋找燕飛,她這一路從未停過腳步。


    僅是全力疾奔的話,她的內傷不會加重,隻會保持原狀。即便如此,這也不是多麽樂觀的狀況。三佩合一時,那場大爆炸著實把她炸的不輕,雖無性命之憂,卻需要小心應對。


    她若完好無損,對付桓玄的手段將更為強硬。說不定她一現身,他便像不明飛行物似的,橫著飛了出去,根本沒有運功卸力的機會,抑或她把他強行從府內拖走,扣為人質,尋求比殺死他更大的利益,甚至命乾歸帶她去見魔門聖君,當麵提出她的要求。


    但她受傷在先,一切便成鏡花水月,想想是可以,對外提起就沒必要了。


    武功練到她這個地步,往往是不傷則已,一傷便會牽動本元。敵人的先天真氣刺入丹田,損傷氣海,阻滯她自身的內力流動,致使內傷纏綿難愈,越想化解,越難化解,比起普通江湖人受的刀劍之傷,難纏百倍有餘。


    這個道理說起來也很簡單。能夠傷到她的人,幾乎不可能靠旁門左道取勝。交手雙方強便是強,弱便是弱,沒有什麽花招可言。換句話說,交手中的受傷亦是實打實的,不摻半點水分。強如竺法慶,一旦護體真氣被她破開,心脈遭她震斷或喉嚨被刀尖劃破,亦隻剩死路一條。反倒是他當小沙門時,被人砍了一刀,還可以逃走養傷,日後再圖報複。


    她那時已在空間裏休息許久,出去麵對桓玄的一刻,仍選擇了較為柔和的招法,避免去和他硬碰硬。這當然不是膽怯退讓,而是最佳選項。


    最近高人們流年不利,竺、尼夫婦自不用說,一人身亡,一人隱退。燕飛和孫恩竟也因急於探求至寶的秘密,雙雙被炸的重傷吐血。孫恩意氣風發而來,狼狽不堪而去,估計要強撐著傷勢,匆忙返迴天師軍老巢,才肯閉關靜修。


    他們的確倒黴,卻還比不上她。他們倒黴的時候,至少是一起吃了大虧,不比她孤零零一個人在荒郊野嶺。仙門開啟之時,她真以為自己被拋入了無邊無際的宇宙,獨自麵對浩大到超越想象的死寂,就這樣一直漂流下去。幸好這種怪異感覺僅持續了一瞬,下一秒,她已迴到了玉佩空間。


    內傷永遠不是好事。不過,她並不打怵負傷和失敗。


    近來幾個月,她連續受傷,有些純屬自找的,有些則是出於無奈。每一次養傷,她都成功找到解決內傷的辦法,令氣海再度充盈,修複受損的經脈,驅走外來的異種真氣,從而神完氣足,內息重新達到生生不息的境界。從這個方麵看,受傷亦是進步的契機,並非完全有害無益。


    她隻希望一件事――等她去見李淑莊時,能夠恢複如初,無需忌憚她、陳公公、譙縱等人的聯手圍攻。


    桓玄取走了空間裏的所有財物,沒給她留下哪怕一文錢。她仔細翻查了一遍,才確認這個令人無奈的事實。刹那間,她想起了過去被她拿走的很多金銀寶物,還有金銀的原來主人。所謂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她除了搖搖頭表示遺憾,再也無話可說。


    另外,她以前用的小巧暗器機關、巧奪天工的機匣軟索、各有用處的□□解藥、幾件不符合她身材卻很好用的軟甲等物品,同樣一件不剩。由於藥瓶大多沒有標清名字,桓玄十有*不敢輕易使用。但他拿走後放在什麽地方,她也無從得知。


    她隻是覺得遺憾,既替自己,也替桓玄。這時她檢查完所有東西,才赫然發現,桓玄也許是帶上了她所有防身用的行頭,卻因事出倉促,沒有使用哪怕一件的機會。她不會再去大司馬府,翻箱倒櫃地找迴它們。換句話說,它們會屬於大司馬府的下一任主人。


    蘇夜查看過後,長長歎了口氣,把箱子重新歸門別類,一一整理清楚,才有了滿足的感覺。桓玄曾因不放心府中仆役,把《天魔策》放迴空間,就放在盛書的木匣上。如今它也不會再見天日,而是和其他同伴一樣,安安穩穩地待在匣子裏。


    龍紋玉佩消失之謎,自此告一段落。桓玄此生和她打過的唯一一次交道,也以悲劇告終。他的人生徹底終結,但不少與他有關的人還活著,仍要作出下一步決策。


    彌勒教和朝廷水師退離泗水,暫時解除荒人迫在眉睫的危機。江文清的船隊返迴邊荒集後,蘇夜二話沒說就去找她,向她表功,提醒她是自己殺了桓玄。


    一言以蔽之,蘇夜是“我殺了桓玄麽麽噠”,屠奉三是“我靠怎麽會這樣”。至於江文清,她之前像所有人那樣,發自內心地感到震驚,不敢相信坐擁萬千雄師的桓玄就這麽死了,此時卻故意不做表示,不屑一顧地說,還有兩湖幫的聶天還。


    事實上,她的冷淡同樣源於震驚。自從父親死後,她沒一天不想殺死桓玄。尤其桓玄離棄江海流的舉動當中,還包含著過去埋下的禍根。但她了解大江幫殘存的力量,並不奢望能夠得償所願。即便蘇夜答應了她,劉裕答應了她,乃至謝玄都答應了她,她內心深處,也始終覺得這是一個無法完成的夢想。


    結果桓玄不但死了,還死得快到極點,竟和竺法慶在同一天殞命。她既覺心滿意足,又覺如在夢中,缺乏手刃仇敵的充實感。


    “你的武功很好,即便麵對屠奉三,也有一拚的能力,”蘇夜淡淡道,“但你想親手殺死桓玄,實在是……”


    這已是她們重逢後的第五天。她的傷勢大有起色,所以出關和江文清長談。直到這時,她才知悉這位新任大江幫主的真實想法,不由搖頭表示反對。


    江文清仍做男裝打扮,顯得英姿颯爽。由於她不再用功法改變氣質,削弱女性特征,從英氣勃勃中,透出一股嫵媚綽約的迷人風情。她坐在蘇夜對麵,眼睛眨都不眨,緊緊盯著她,聞言方苦笑道:“我知道。隻是……”


    蘇夜笑道:“隻是事情發生得太快,你一時接受不了?”


    江文清道:“不錯。眾所周知,桓玄野心勃勃,試圖成為第二個桓溫。當年若非謝安、王導從中作梗,桓溫已逼晉帝完成了禪讓之禮。我一直以為……”


    蘇夜笑道:“你一直以為他會活到最後,與劉裕共逐天子寶座?”


    由於四下無人,江文清說話亦十分大膽。她遲疑一下,歎道:“不,哪怕到了你殺他的前一天,我也覺得他比劉裕更可能取勝。我相信劉裕,願意以性命相托。可桓玄實在是難以戰勝的對手。每當我計算雙方間的實力差距,便感到十分無奈。”


    蘇夜微微一笑,淡然道:“不止是你,大多數人都看好桓玄……對了,你就不好奇我怎麽殺死他的嗎?”


    江文清搖頭道:“你若願意說,我不問,你也會說。何況他死都死了,怎麽死的並不重要。隻要你是公開動手,而非暗中刺殺,此事便沒有挽救的餘地。”


    蘇夜笑道:“很好。你的下一個目標既是聶天還,那我有可能也一樣。你先告訴我,他和兩湖幫的人馬,現在正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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