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應自己就是移形換位的大行家,卻無法掌握她的動向,當場臉色微變。而且,她似乎對他不聞不問,直接選擇邊不負為對手,讓他不知該不該插手這件事。


    就在他猶豫的一瞬間,蘇夜如同倏出倏沒的幽靈,陡然加速,足不點地地飄到邊不負身前。不知何時,她手中多了一柄薄薄的黑刀。邊不負瞳孔暴縮,隻見麵前黑光四射,灑出千萬點黑色寒芒,迸向方才揚起得雙環。


    無論是被她略過的席應,還是直麵夜刀的邊不負,都產生了精神上的錯覺,感覺她的人朦朧起來,化作一蓬細雨,與窗外飄進室內的雨絲相互唿應。刀光點點,速度不住增加,飛速連成一片虛實難辨的光芒。


    這團光芒看似無拘無束,實際被極為準確地掌控,隻衝邊不負而去,並未傷到他身邊的任何東西。這與他之前的經驗大為不同,仿佛失去了電閃雷鳴的威勢,卻一樣難以應對。


    也虧得邊不負早有準備,並未驚慌失措。鐵環發出清越鳴響,幻出另外一片銀光,迎上當麵灑來的細雨。倉促之間,他根本不能確認刀鋒所在,也辨認不出刀光是否存在弱點,隻能以攻代守,試圖在內勁碰撞時,找到對手伏下的後招。


    黑雨潑潑灑灑地濺入銀光,像是帶著毒性的水霧,瞬間吞沒了銀環光亮。錚錚輕響不絕於耳,如琴弦音符般不住跳動,起先還清楚分明,後來間隙越來越短促,終於連成一道綿長銳響。


    靠近邊不負的兩名女子極其狼狽,身不由己地向外彈出,一個摔在牆角,一個摔往房門方向。兩人均未受傷,也均受到極大驚嚇,驚叫著奔向門外,與屹立不動的席應形成鮮明對比。


    她們剛剛奔逃出門,這間頭房靠近內側的一半區域,已然充滿了比針尖更銳利的勁氣。刀光流動不絕,似乎被主人賦予了生命,比起細雨,更像活生生的漆黑螢火。刀勢表麵細膩精巧,有點缺乏殺傷力的感覺,實際每個光點都帶著驚人力道,碰上鐵環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爆發出來,令邊不負手腕連續劇震。


    即便祝玉妍在旁,也難以給他安全感,何況隻有席應一人。他向來聰明,未及交手就審時度勢,深知兩人合力,仍然不會是蘇夜對手。蘇夜不作交代,繞開席應,隻盯著他窮追猛打,更增加了他的壓力。


    在危急關頭,榮鳳祥曾經當機立斷,拋下他逃離荒山。這一次,他還是那個被攻擊的倒黴蛋,卻不知為何,居然找到了一絲逃脫機會。機會轉瞬即逝,雙環立即合攏,淩空劃出大大小小的圓環,每次被刀鋒擊開,就飛快蕩迴原處,借著鐵環擺動的勢頭,搖擺不休,以此卸去環上巨力。


    他們交手十分激烈,在極短時間波及整個房間。蘇夜對付他,不必像對付寧道奇那樣全力以赴,又想盡快嚇走他,所以故意留出可趁之機,希望邊不負足夠機靈。


    房中陳設紛紛碎裂,大多被勁風蕩的粉碎。部分殘骸飛向席應身畔,碰上他護身氣勁,當即朝外彈開,摔落在地,造成滿地狼藉的亂象,也令席應大皺眉頭。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再不出手已經說不過去,將在事後丟盡臉麵。另一方麵,蘇夜將邊不負逼向窗子時,他也忽地明白了她的身份,心驚之下,雙目紫芒閃爍不定,皮膚表麵隱約浮出一層紫氣,比之平時,更加引人注目。


    紫氣天羅與天魔功同出一源,行功方式卻恰好相反。天魔力場向內吸附,逼迫敵手運功掙脫,才能免去功體盡廢的可怖後果。紫氣天羅的力量則是外擴而非內吸,運功到極盛時分,身邊空間會不斷膨脹,牢牢縛住敵人,令對方無路可逃。


    但行功同時,由於內息在經脈中的流向非常特異,將引發色素沉積的效果,致使皮膚帶上紫氣。


    紫氣甫現,席應周身空間也在改變。氣勁細若遊絲,交錯旋轉,以他發力點為中心,織出一張無形無質的氣網。這張網可以隨他心意,任意變化大小形狀。他移動時,氣網也隨他移動,如同一隻帶著蛛網行走的蜘蛛。


    天魔力場能夠困死敵人,紫氣天羅也有這種效果。正因如此,席應對它期望極高,希望在中原大展拳腳,洗去敗給宋缺的恥辱。


    邊不負那邊瞬息萬變,被迫一退再退,連續施展出圓環形狀的勁風,護住周身要害,竟然找不到反擊空隙。他退至窗邊,心知進退不得,隻得氣凝後心,向後撞去。木板碰上他後心,頓時哢哢作響,發出斷裂聲音,被他強行撞裂,步房門之後塵。


    頭房外麵就是掛滿彩燈的迴廊,飄蕩著甜膩香氣,一到廊上,就能清楚聽見樓下大堂中傳來的歌舞聲。邊不負撞破板壁,聲響著實不小,自然驚動了另外三間房的客人。就連大堂諸人,也是滿心疑惑,抬頭上望,不知二樓發生了什麽事情。


    邊不負形容狼狽,大有慌不擇路之意,卻成功退出房外。


    席應身形飄忽,以和他高挑身形不相稱的超卓輕功,疾掠至蘇夜身後。他雙手合抱,仿佛抱著一個大球,將天羅真氣壓縮成一個橢圓形的球體,然後猛擲向前,令真氣瞬間擴散,變迴那張遮天蔽日的巨網。


    他一出手,邊不負壓力瞬間減輕,得到**及反擊的機會。但他仍然認為,蘇夜是為了某樁他不知道的事情,務要置他於死地,心中連叫不妙,居然不再理會席應,騰掠向曲廊上的另一扇窗子,無視大堂中射來的無數目光,一躍而下,徑直掠往散花樓大門之外。


    蘇夜屢次放水,就是為了逼他逃走,得到直麵席應的機會,自然不會去追殺他,任他逃去。


    席應在她背後送來天羅氣網,未能逃過她的感知。她從容收迴夜刀,就像腦後長了眼睛,想也不想地向後劈出三刀。這三刀短促有力,雄渾激烈,猶如雨中炸響的悶雷。每一刀均直直劈向氣網的樞紐處,精準無比。即使席應本人親自動手,也不過如此。


    席應神情凝重至極,陰森森地哼了一聲,探出的雙掌巧妙收迴,又突然高舉,轉移氣網重心,重新接續被夜刀斬斷的遊絲氣勁。


    與此同時,他腳踩奇門步法,詭異絕倫地移動,在她身側的極小空間裏穿插遊移,竭盡平生之力,躲避夜刀驚天動地的正麵劈刺。


    天羅氣網仍然蒼蒼茫茫,不惜一切地向她罩來。席應不但模仿蜘蛛,將內勁吐出體外,加以控製,還比所有蜘蛛更精微奧妙。網隨人動,迅速收縮擴張,前一刻才隻有車*小,下一刻就籠罩數丈方圓,通過體積變化,間接消解刀風。


    他武功勝過邊不負一籌,雖不及祝玉妍,也是魔門中有數高手。蘇夜應付他,態度遠比應付邊不負時鄭重,時時強攻,擊斷數縷遊絲勁氣,和他以招換招,力求正麵突破氣網。


    邊不負當空掠過大堂,消失在無邊夜色中,足以證明樓上出了麻煩。散花樓之中,已經很久沒有人膽敢當眾撒野。但蘇夜未曾自報家門,也沒與席應交談,旁人隻能聽到西廂屢次傳來風雷聲響,卻不知究竟是誰動手,甚至不敢上樓查看。


    席應目睹邊不負逃離現場,也犯了和他一樣的錯誤,以為他才是蘇夜的目標,直至發覺蘇夜理都沒理邊不負,隻向他發動驚濤怒浪般的攻勢,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他無暇去想她為何跟他過不去,將全副心神放在對氣網的控製中,身體不斷橫移縱躍,雙掌就像兩隻穿花蝴蝶,以令人目不暇接的姿態,拚命變幻飛動。遊絲氣勁漫天飛舞,在高速移動的同時,依舊保持著蛛網形態,展現他驚人的實力。


    不得不說,席應確有看輕嶽山的本錢。然而,他接續氣網的速度,遠遠不及氣勁被夜刀斬斷。不管他怎樣變化,都難以逃出蘇夜的靈明感官。氣網形狀一變,就會被她當場找出網子中心,重重刺上一刀,但若不變,又會被她以刀風衝擊,無法維持。


    刀尖所向之處,氣勁當場斷裂消散,發出水泡破裂似的聲音。這種聲音此起彼伏,層出不窮,令人懷疑房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倘若邊不負在場,與他合力圍攻她,說不定兩人都有逃跑的機會。縱然逃不了多遠,也可爭取一定時間,讓陰癸長老發覺不對,前來相助。可惜邊不負保命要緊,不及確認就逃之夭夭,導致席應欲逃而不得,反被鎖死在這間桌歪椅斜的廂房中,堅持一場明知無法取勝的決戰。


    氣勁鳴響逐漸尖銳起來,不再是水泡破碎式的輕響。席應眼中紫芒愈來愈盛,兩隻瞳孔均包裹在紫色光芒內,一如天魔功運行到極致的祝玉妍師徒。他皮膚上的紫氣也比之前更為濃厚,口中發出厲嘯,仍有著壓製敵手的懾人魅力。


    “嘭!”


    氣網轟然消散,變為鼓滿房間的狂風。席應臉色劇變,右掌邊緣劈中夜刀,擋下蘇夜刺向他小腹的一刀。他手掌感覺極為怪異,就像劈中了一段枯木,根本不像接觸金屬,但隨後便感到掌側一陣劇痛。刀勁透過他皮膚,在右掌皮肉中擴散開來,令他整隻手掌變的通紅。


    幸虧他並非毫無反擊能力,手腕處紫氣大盛,全力阻擋刀勁上行,終於阻住傷勢的擴大,並在夜刀勢盡之時,將刀鋒反震開去,搶出後退的空間。


    直到這個時候,紫氣天羅才正式宣告破滅。席應右掌受創,實力大減,左掌幻化漫天掌影,化出一道力道遠比之前為小,變化亦沒有那麽靈動的氣網,進行最後一次抵抗。


    祝玉妍、邊不負等人雖提過蘇夜,卻沒提及她到處找人打架,搶奪魔門典籍的古怪行徑。他們並非隻為顏麵而諱言,也覺得蘇夜隻搶不練,從未露出掌控魔門的意願,很可能真是為了收藏。在她沒有更過分的舉動之前,他們並不打算為這事與她結下深仇。


    但席應不知前情,見她步步緊逼,不由認為她意在取己性命。他拚盡最後一點力氣,試圖接近板壁上被邊不負撞出的缺口,卻見眼前羅衣翻飛。蘇夜收迴夜刀後,並未再度出刀,反而再次幽靈般逼近,衣袖向上撩起,拍出出神入化的一掌。


    這一掌意與氣合,與刀招別無二致,正正按中席應胸口,將他推的向後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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