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極為晴朗,豔陽高照,萬裏無雲。路邊樹木長滿嫩綠新葉,眼見就要變為翠綠,迎來春夏之交。運河陰天時水氣氤氳,晴天時波光瀲灩,不疾不徐地流動著,有著悠閑恬淡的氣質,仿若橋上的文人墨客。


    陰癸派置下的房產均舒適宜人,適合任何人居住,又不至於引起他人疑心。從遠處看,那處府邸雖然占地廣大,卻隻是一處普普通通的巨宅,並不比其他宅院更惹人注目。它隱藏在綠柳深處,由於柳枝綠的最快,垂下千萬支新綠枝條,已有“綠柳如煙”的意境。


    它就像普通富戶人家,家中和樂融融。但蘇夜越接近正門,就越能感覺這地方與別處不同。


    婠婠、邊不負等人在不在,她不敢斷言,因為她不熟悉他們,無法隻憑感覺判斷。然而,她很明白祝玉妍就在那裏。她與婠婠兩人,乃是陰癸派中唯一練到“天界”的成員,可以輕易藏匿自身,也可以輕易被同一等級的高手覺察。


    一個人練到先天後期,隻要不刻意隱藏,散發出的精神壓力將非常龐大,直接影響他人感官。普通人在這種人麵前,往往產生莫名其妙的奇怪感覺,要麽想要頂禮膜拜,要麽想要拔腿就跑,要麽產生親近感覺,不自覺唯對方之命是從。


    境界提升越高,相互間的較量也越艱難。譬如寧道奇、畢玄之輩,倘若用氣機鎖定一個目標,那麽就算目標收斂全身上下萬千毛孔,偽裝成一塊石頭,也不能逃脫他們的追蹤。


    同樣,一人聽到、看到或覺察到另一人存在時,也有可能被對方發覺。如果兩人實力相若,幾乎無法不為人知地打量對方。


    婠婠武功雖高的驚人,卻不足以讓蘇夜忌憚,更不會被她當成平等對手。也就是說,除祝玉妍之外,陰癸派中再無第二人有這樣的資格。她靈覺之中,那股精神力量有著漩渦般的特質,若和它接觸的太久,會產生被它吸過去的微弱幻覺。


    她發現祝玉妍時,祝玉妍當然也知道外麵有人在感應這座宅院。她們兩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普通弟子正在忙碌,進入天界、地界的重要人物正在練功或交談,以及彼此的存在。


    蘇夜與那股力量一觸即分,展開身法,閃電般掠進兩排下垂的綠柳深處,剛拐過街角,便見靜寂無人的青石街上,遙遙站著一個雲髻高聳,身穿宮裝紗衣的身影。


    祝玉妍與魯妙子等人同輩,今年至少六七十歲,看起來卻不過二十六七。她一對長眉直飛入鬢,膚白如玉,容貌清秀絕倫,氣質淡雅妍麗,絕對沒有半點邪佞氣息。即便是想象力最豐富的人,也無法把她和魔門聯想到一起。


    若論長相,她和婠婠有三四分相似,曾被雙龍誤認為母女。但她真正的女兒是東溟夫人單美仙,外孫女是東溟公主單婉晶。師徒同樣習練天魔訣,才練出相近的氣質。不過,婠婠更像月下神秘莫測的精靈,祝玉妍則具有仙家氣質,仿佛從未沾染凡塵中的汙濁。


    尤其她極其擅長打扮,無論頭上的高髻,還是身側垂下的如水紗袖,都無形襯出她的飄渺姿態和尊貴身份,使人既想接近她,又不敢褻瀆她。


    蘇夜從來都很明白,在副本世界中,可以秉持以臉看人的原則。如果某人長成祝玉妍這樣,不必預知劇情,就能判斷她地位尊崇,戲份不少。重要角色可能容貌平平,但絕色佳人經常要承擔劇情進展、轉折、結束的作用。


    她不明白的是,自己看見祝玉妍時,為何會想到這些奇怪事情,還在想著,就聽祝玉妍嬌柔悅耳的聲音道:“二小姐,你果然找上我祝玉妍。”


    她稱蘇夜為“二小姐”,就是承認蘇夜代表瓦崗軍的身份,將翟嬌排在她之前,比其他稱唿更顯官方意味。而以陰後之年歲資曆,叫她一聲小姐,已經給了她很大臉麵。


    蘇夜微笑道:“有勞宗主出迎,真是不敢當。”


    祝玉妍輕哼一聲,道:“莊院中的布置橫豎也攔不住你,何必多此一舉。”


    她站的離宅院不遠,背後五丈處,就是宅院的大門和外牆。就在此時,大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婠婠淺笑倩兮,從門內輕盈走了出來,仍穿一身輕紗製成的雪白衣裙,仍然美的讓人不敢唿吸。但她步出大門後,不再前行,隻以纖手扶了一下牆,弱不禁風似地,靠在那處牆麵,無意走上前來。


    她身邊沒有第二個人,可蘇夜聽得到宅院裏的輕微響動,知道他們已得到陰後指示,隨時關注著大門外的變化。


    蘇夜向她點了點頭作為招唿,旋即道:“那麽,祝宗主能否猜出我的來意?”


    祝玉妍道:“你做事向來出人意表,我怎能猜到。然而,你先後為難左遊仙和辟塵道兄,逼他們交出聖門典籍,說什麽不貪圖武功,隻收集。總不會今時今日,你打上陰癸派的主意,想先擊敗我,再強行索取天魔訣吧!”


    她語氣雖然淩厲,聲音卻異常動聽,無時無刻散發著女性的特殊魅力。無論她動或不動,做出何種動作,姿態都無比美妙,包括站立之時。


    蘇夜從不刻意打扮,甚至故意收斂自己,盡可能減少遭人追蹤的可能。但她一看到這等美女,總覺得還是打扮一下比較好。至少,在她有幸謁見宋徽宗的時候,應該裝扮的活像天仙下凡,才能讓人家以為她就是下凡的天仙。


    婠婠笑的亦極為動人,心中卻憂慮重重。盡管陰後法駕在此,離洛陽較近的幾位長老均已趕來,能夠施展四人齊心協力的陣法。但這並不代表,蘇夜一定會知難而退,祝玉妍一定安然無恙。


    蘇夜細聽院中動靜,同時答道:“對不住,答錯了。我想先提一個交易,然後討論其他問題。”


    祝玉妍冷然道:“那天晚上,你已向婠兒說的很清楚,除非陰癸派全力支持你,否則你絕不會和我們合作。”


    蘇夜道:“的確如此,但我們還可商討別的要事。我明白你的為人秉性,也清楚我怎麽強迫,你都不會像榮先生一樣識時務,乖乖交出天魔訣。更何況,我也許根本沒有強迫你的資格。”


    祝玉妍道:“說。”


    蘇夜笑道:“我先幫你殺了石之軒,然後你再把天魔訣借給我一閱,如何?”


    刹那間,祝玉妍波瀾不驚的玉容上,陡然生出劇烈起伏。所謂劇烈,僅是相對於平時而言。她並未失態,亦無過激舉動,隻將羅袖一拂,厲聲道:“你怎會知道?”


    蘇夜向她扮個鬼臉,道:“我知道的事多,不知道的事少。你不必問的這麽明白,隻要知道……知道我知道就好了,這樣比較省事。石之軒身兼兩家之長,自創當世奇學,時間愈長,其害愈烈。哼,你名列八大高手第一位,卻不是他對手,憑一招‘玉石俱焚’嚇住他,讓他不願和你同歸於盡,當我不知道嗎?”


    祝玉妍恢複冷淡神情,不置可否地答道:“聖門中事,與你無關。不管你從哪裏得悉這個秘密,我都不在意。”


    蘇夜笑道:“當真如此嗎?實話告訴你,即便你施展玉石俱焚,恐怕也殺不了他。能和你聯手殺他的人,大多身為一派尊主,不願自降身份,所以你到最後仍然孤立無援,隻好拖著後輩上路。隻有我和人家不同,我……”


    她提到用石之軒交換天魔訣,婠婠右掌不自覺一撐,身軀已然離開白牆,俏臉上流露出一副專心致誌的神氣,似在用心聽著她說話。此時,她居然不顧祝玉妍正要開口,搶先嬌笑道:“你和人家有什麽不同,是否你武功高又沒什麽身份,所以樂意做這種事?”


    蘇夜瞥了她第二眼,笑道:“是啊,我從來沒什麽身份,別人也休想給我安個身份,然後不許我做這個,不許我做那個。隻要能達成目的,我向來不擇手段。”


    祝玉妍蹙眉道:“婠兒,你不要胡亂插話。”


    婠婠扭頭望向她,神情頗有急切之意,卻不敢違背她的意思,怏怏道:“是。”


    祝玉妍見她果真不再亂說,方沉聲道:“二小姐,自陰癸派創派時起,派中經典絕不外傳,派中事務也不可泄露於外,否則就是背叛聖門。”


    蘇夜頷首道:“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何你們心胸越來越狹窄,手段越來越偏激了。門派或幫派環境封閉,對……”


    祝玉妍不願讓她繼續胡說八道,理都不理地道:“因此,你提出什麽條件都好,祝玉妍絕不能答應這個交易。我甚至不可能接納你進入陰癸派,以免養虎為患。”


    早在幾年前,蘇夜便想用石之軒作為與祝玉妍交易的籌碼,用邊不負、白清兒拉攏婠婠、單婉晶。祝玉妍此時堅持拒絕,她亦不再多說,笑道:“那就算我沒說過。我這人辦事向來喜歡分出先後,先做重要的事,再做不那麽重要的。如今宗主拒絕我,我隻好移向下一步。”


    祝玉妍並不答話,目光一刻比一刻複雜,仿佛已經被她的話打動心緒。她雙袖重新垂下時,蘇夜恰好輕柔地問道:“洛陽幫前幫主上官龍,在不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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