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話說的太明白,就會讓別人無話可說。


    霍天青冷笑道:“你這樣的人,也有缺錢的時候?”


    蘇夜道:“你看我像很有錢嗎?”


    閻鐵珊再次沒聽見似的,無精打采道:“你想要多少錢?”


    “你覺得值多少,就給我多少吧。”


    蘇夜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如果數目不能令我滿意,那我說不定就要轉投霍休那邊。聽說他是天下第一富人,在必要之時,應該不吝於花錢的吧。”


    他們三人說話說到現在,居然都沒去點燃桌上的燈。對高手而言,月光足以令他們看清屋中一切。但若有人經過,仍會覺得這副畫麵十分詭異。


    霍天青還坐在那張椅子上,動彈了一下,卻沒有點燈之意,隻冷冷道:“多餘的話不必再說,你究竟來自哪裏?為何要這麽做?”


    蘇夜笑道:“自我露麵以來,霍總管你估計花了不少力氣,打聽我的來曆,一直一無所獲,這才屈尊開口問我?”


    霍天青冷哼一聲,算是默認。蘇夜道:“其實也沒什麽,但我這人最討厭把一次能說完的話說兩遍,不如等峨眉派獨孤掌門來了再談。”


    閻鐵珊霍然抬起頭,眸子在下垂的皮肉中灼灼發亮,“你通知了他?”


    “沒有,我在等你去請。我不是已經說過,霍休想將你們管理的財富據為己有,又怎麽可能放過他?獨孤掌門並不貪圖享受,自律十分嚴格。但他手中那筆財產,仍能引起任何人垂涎。還是說,閻老板想要瞞著他,**處理這問題?”


    在金鵬王朝三名大臣中,閻鐵珊個性最為軟弱,難以承擔太大壓力。與此同時,霍休又是頭腦最為聰明,意誌最為堅定,武功也最強的一人。


    閻鐵珊一確信霍休要算計於他,先氣餒了一半,額上連冷汗都滲了出來,隻在那裏沉默不語,盤算這事將帶來什麽後果。


    良久,他才下定決心道:“好,我去請平獨鶴。我們三人逃亡之前,從無深交,來到中原後,其實也沒什麽接觸。但我知道他為人正直,不至於逃避責任。”


    他仿佛恢複了些精神,腰杆也直了起來,“請姑娘放心,在下很珍惜自己這條性命,必當付出令你滿意的酬金。”


    蘇夜嫣然笑道:“如此甚好。”


    蜀中離關中說近不近,說遠也不太遠。閻鐵珊發出書信,請獨孤一鶴來珠光寶氣閣一趟。信中言語甚為模糊,並沒把事情直接講清楚。但他二人多年未有聯係,隻知彼此都還活著。他突然開口邀約,就算什麽都不說,獨孤一鶴也會來的。


    沒過多久,獨孤一鶴便從峨眉啟程,匆匆趕來山西。由於此事牽扯到過往恩怨,他不欲弟子窺破內情,便將他們留在城中,獨自進入珠光寶氣閣。


    他趕到的時候,閻鐵珊已迴複平常心,隻眉宇間尚有隱憂。他替蘇夜重新敘述了一遍,告知他大金鵬王父女坐吃山空,向他們索要王室財物,然後引發霍休殺心。霍休一不做二不休,與上官謹孫女勾結起來,打算謀奪所有財產。


    霍天青為珠光寶氣閣總管。那麽不先對付霍天青,就很難致閻鐵珊於死地。而霍天青為武林奇人天禽老人的老來子,擔任天禽門掌門,自然心高氣傲,潔身自好,怎可能與他同流合汙。


    霍休要上官飛燕邂逅霍天青,以美人計誘惑他,正是對症下藥。事實上,倘若蘇夜沒提前一步道破天機,那麽霍天青將愛上上官飛燕,為她殺死大金鵬王父女,坐視閻鐵珊與獨孤一鶴被殺,最後成為霍休選擇的替罪羊。


    獨孤一鶴年紀與閻鐵珊相仿,也過了七十歲。他身材比閻鐵珊高大,頭發兀自烏黑,臉上卻布滿刀刻般的皺紋。他聽著閻鐵珊的話,雙頰偶爾抽動一下,看不出心裏作何想法。聽完後,他方冷冰冰地道:“沒想到上官木如此卑鄙!”


    蘇夜和那天晚上一樣,與他們對麵而坐,此時笑道:“兩位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霍總管一直想弄清楚我的來曆,那麽我現在就吐露實情。”


    “我乃朝廷南王府的總管,這次奉命而來,專為鏟除青衣樓,除去這個隱於幕後,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的組織。你們謝我,不如謝南王。”


    霍天青眉頭一挑,淡淡道:“原來你是朝廷的人。”


    “不,我不是朝廷的人,我為南王府做事。”蘇夜加重了語氣,表明自己與朝廷無關。


    閻鐵珊平時生意做的大,常與王府、侯府來往。獨孤一鶴和霍天青沒他那麽敏銳,卻同時想起南海上的一個武林傳說。


    他們對視一眼,由霍天青問道:“南王……莫非就是封地在南國,居於五羊城,離南海飛仙島白雲城極近的那一家王府?據說南王世子拜白雲城主為師,不知是真是假?”


    一提到劍,獨孤一鶴冷漠的眼裏,不禁有光彩閃動。他腰上懸著一口長劍,比平常的劍長,也更寬一些,劍柄上有個小小的八卦標誌,代表這是峨眉掌門佩劍。


    天下用劍的人,無不推崇當世兩位最強,最有名,也最有宗師風采的大劍客。其中一位,是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另外一位就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蘇夜笑道:“王府中的事情,我不便告訴外人。不過這又不是什麽**,說給你們聽也無妨。世子拜了兩個師父,便是葉城主和我。他向葉城主學劍,向我學刀。”


    霍天青終於微微一驚,沒想到她能與葉孤城相提並論。獨孤一鶴則收束心神,道:“看來姑娘在南王府中地位很高啊。不過,你既為青衣樓而來,又怎會發現霍休的隱秘。難道他與青衣樓也打過交道?”


    青衣一百零八樓,每樓一百零八人,隻要能在樓裏掛上畫像,就表示這人有了在江湖上橫衝直撞的實力。他們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為利益而不擇手段,行事極為陰狠惡毒。許多名俠想要查出青衣樓主是誰,均功敗垂成。


    他們隻聽說,青衣樓主極為神秘,從不露麵,最親近的下屬也無緣見到他本人,隻能從紙條、密信、口令上得到他的指示。


    蘇夜一向覺得,這風格與某湖龍王非常相似,忍不住生出幾分親切感。還好她早知青衣樓主是誰,不然的話,隻怕也要投身於追查他的事業當中。


    獨孤一鶴作為峨眉掌門,有責任懲奸除惡,自然更關心青衣樓一事。閻鐵珊雖沒說話,目中亦露出疑問神色。


    蘇夜道:“話說到這個地步,你們還沒猜到嗎?霍休就是青衣樓主。”


    這句話說出來時,可能太有衝擊力,反而沒有任何人出聲。


    其實一旦知道霍休的真實麵目,的確不難猜。隻有最貪婪的人,才能築起青衣樓這樣一個勢力,源源不斷地攫取錢財。


    閻鐵珊喃喃道:“這不可能。”


    霍天青認識霍休,因此也皺了皺眉。在他心中,霍休始終是個矮小,幹淨,孤僻,古怪的老人。如今聽說這老人便是青衣樓幕後首領,他難免覺得如在夢中。


    蘇夜一笑,道:“不然他那麽多錢財,是從哪兒賺來的?有什麽來錢的途徑,能比做壞事更快?”


    獨孤一鶴重重吐出一口氣,氣息中帶有濁音。峨眉掌門如此吐息,證明他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畢竟與同僚不來往是一迴事,聽說同僚作惡多端,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他下意識搖搖頭,追問道:“他這麽做,居然隻是為了錢?”


    霍天青道:“有些人對錢的熱愛,就好比別人對武功、對女人的熱愛。如果他真的很喜愛金銀,喜愛到發狂的地步,那也沒什麽奇怪。”


    他忽然歎了口氣,又道:“我之前已說過,他是我近年認識的一個朋友,對我很不錯。據我所知,他平生所愛隻有美酒,確實沒留女人在身邊。如果說,他對金錢有著不同尋常的癖好……”


    蘇夜向獨孤一鶴笑了笑,“獨孤掌門你不愛錢,因此無法領略錢財的魅力。我則與你恰好相反,我愛錢隻次於愛武功。我覺得人活在世上,有了這兩樣東西,就能做成絕大部分想做的事情。”


    霍天青道:“蘇總管,我們可不可以說迴正事?”


    他們正坐在珠光寶氣閣的水榭上,既涼快,又能欣賞四周綠柳如蔭的美景,還能防止被人靠近竊聽。蘇夜聽霍天青這麽說,並不以為忤,道:“好,既然要說正事,那麽我想請問,你們兩位與金鵬王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她說到這裏,微微一笑,續道:“恕我直言,無論是你閻大老板,還是他霍休,發家所用的都是金鵬王朝的遺物。大金鵬王來要錢,倒也無可厚非。”


    獨孤一鶴從未動用過那筆錢財,拜入峨眉胡道人門下後,就專心習武練功。他沉吟過後,答的最為爽快,“他們日子既不好過,那我就把錢還給他們。”


    閻鐵珊亦道:“還迴去就還迴去。我們雖然對不起先王,拿用來複國的財寶做買賣,但小王子自己不想迴歸故國,我們又有什麽辦法。早在幾十年前,我們就把話說清楚了。此事過後,我們和小王子他們也該一刀兩斷。”


    蘇夜道:“霍休呢?”


    閻鐵珊驟然沉默了,似乎很不願意提這個人。獨孤一鶴卻道:“我想親口問問他。如果他當真執迷不悟,哼,我平獨鶴也不會坐等他來殺我。”


    霍天青慢慢道:“霍休的小樓,就在珠光寶氣閣後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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