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材異常魁偉,連施展輕功時都邁著大步,更顯威武雄壯,所以蘇夜稱他“壯士”。


    壯士聽到身後突發異聲,頓時嚇了一跳,全身一震,竟不迴頭看她,反手便是一拳。反手擊拳的姿勢非常別扭,很難用上力道。但這一拳勁力沉雄,隱含風雷之聲,似乎有著數十年功力,且出拳角度刁鑽至極,令人難以抵擋。


    蘇夜無聲笑笑,也不還手,徑直向後飄去,任憑拳風擦過身畔。那人一擊不中,倏地迴頭,雙眼猶如冷電,照在她臉上,見她身材婀娜,長發垂肩,這才想起背後低語者是個女子。他愣了愣,問道:“你是誰?”


    蘇夜離開十二連環塢後,打算能不說全名就不說,免的連累幫派,便微笑道:“和你一樣的人。我看你的身手,當非無名之輩。不如你先說出你的姓名,我再迴答你?”


    那人似乎被楊逍傳染了相同的症狀,也先冷哼一聲,才說:“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明教謝遜。”


    “……”


    蘇夜頓時有種衝動,想問明教中人在說話時,是否都經常哼唧兩聲。但她當然不可能這麽說,隻點頭道:“原來是明教的謝獅王。我姓蘇,方才潛進那座宅子,想要偷件東西,卻發現你從那裏溜了出來,一時好奇,才跟在你身後,請不要見怪。”


    謝遜年紀和楊逍相差無幾,隻略大幾歲,氣質更為沉穩。他生有一頭黃發,又擔任明教法王,得了個美名叫“金毛獅王”,所以戴著一整個黑布頭罩,連頭發一並遮掩起來,隻露出眼睛。


    他本就不喜歡藏頭露尾,見蘇夜一口叫破,索性將頭套扯了下來,以證明自己的確是金毛獅王,然後冷冷道:“不敢當,姑娘好俊的輕功。如今你已知道了謝某身份,又想做什麽?”


    蘇夜見他爽快幹脆,便說:“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想打聽點消息。那座大宅是朝廷權臣燕帖木爾的居處,聽說他書房之中,懸掛著一口絕世寶刀,這才產生奪寶的念頭。明教向來和朝廷作對,想必獅王此去,也想盜取宅中之物,或者殺幾個人。那你可曾見過那把刀?”


    謝遜臉色微微一變,又打量了她幾眼,才說:“我正為此事而來。敝教陽教主在三個月後過壽,若能得一柄寶刀為壽禮,他必定十分高興。”


    蘇夜笑道:“你兩手空空,代表無功而返。沒找到下手的機會麽?”


    謝遜師從“混元霹靂手”成昆,自幼修煉混元一氣功和霹靂拳,全是手上功夫,不常用兵器。這時,他全身上下沒一件東西長的像刀,難怪蘇夜作此一問。


    她這麽問他,謝遜難免覺得丟了麵子,臉色當場黑了下來。即使如此,他也不作掩飾,冷聲說:“沒錯,我本來以為那地方又不是皇宮,沒什麽像樣的高手。但那狗官新請了一個道士,一個喇嘛,為他煉丹煉藥。那兩人武功十分驚人,煉丹房又離書房不遠。我到那裏走了一趟,險些被他們發現,自覺不是他們兩人聯手之敵,隻好先退出來,再做打算。”


    蘇夜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那兩位是誰,奇道:“什麽道士喇嘛?燕帖木爾又要煉什麽丹?”


    自古以來,帝王將相常做長生美夢,請人煉出含有重金屬元素的“金丹”之後,便吃個不停,最後因為吃的太多,慢性中毒而死。但在武俠世界中,這種金丹常常真有延年益壽,增強內力的作用。


    蘇夜本來還想,如果燕帖木爾真弄到了什麽寶貝丹藥,那她偷一件東西也是偷,偷兩件東西也是偷,不如一起偷走算了。


    謝遜之前覺得受到她的鄙視,神色中沒什麽好氣,此時卻突然尷尬起來,支吾道:“就是那個,那個……”


    “……哪個?”


    謝遜道:“他為人好色,聽說連朝廷官員的家眷都不放過。請道士煉丹,當然是為了那個……你一個年輕女子,問這麽多做什麽!”


    蘇夜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房中所用,壯-陽助興的丹藥。”


    時辰過了午夜,月下中天,漸漸向東移去。這條小巷本就偏僻,明月東去,便更為黑暗。謝遜愈發尷尬,不接她的話頭,隻道:“那兩個出家人幹這等勾當,可見不是什麽好東西。喇嘛自然來自藏邊,道士或許是中原人氏。我本想多去幾次,摸清他們起居規律,以便動手盜刀,沒想到先被你發現。”


    蘇夜並無機會接觸那數百間房屋,聞言不答,思索片刻方道:“你覺得,殺掉屋主比較容易,還是盜走寶刀比較容易?”


    她想了半天,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話,令謝遜大為驚訝。他也低頭沉思,才說:“自然是盜刀,寶刀乃身外之物,任誰都不會把它看的比性命更重要。”


    蘇夜心想那可不一定,口中淡淡道:“謝獅王,我久聞你的大名。今夜既與你在此相逢,便是有緣。我現在要返迴燕帖木爾的宅院,殺人奪刀,若有機會,順便殺了那兩個助紂為虐的出家人。你意下如何?敢不敢和我一起去?”


    此去當然具有極大風險。她看不上府中的侍衛武士,但那些人絕非吃白飯的,全部訓練有素,擅長圍攻捉拿侵入府中的盜賊。蘇夜若與府中高人交上了手,勢必引起混亂。那是皇城重地,非尋常百姓家可比,極有可能引起封城大搜查。若他們不能及時離開大都,就有些危險了。


    謝遜自出生到現在,還不知什麽叫害怕。他聽蘇夜問他“敢不敢”,想都不想,便冷笑道:“有何不敢?”


    然後,他忽然想起這事事關重大,頓了一頓,又問:“你打算怎麽做?”


    蘇夜笑道:“我知道的事情還沒你多,又能怎麽做?先迴去看看,有機會下手就下手,沒機會就再說吧。”


    謝遜聽她信心十足,還以為她有什麽好主意,結果卻是這樣。其實蘇夜跟在他身後許久,居然沒被他發現,武功多半比他還高。但她聲音過於年輕,又使謝遜心生懷疑,認為她輕功練的好,不代表武功也好,誰知能派上多大用場?


    不過,他既然答應了,就問都不問,重新把頭套戴迴頭上,點點頭道:“如此甚好,蘇姑娘,我們走吧!”


    他們兩人素未謀麵,此時卻心有靈犀,絕口不提寶刀歸屬之事。蘇夜武功勝過謝遜,自然勝算在握。謝遜則聰明過人,懂得審時度勢。既然寶刀沒到手,他就不會像江湖上那些蠢透了的蠢人,先為瓜分利益而自相殘殺。


    兩個身影一前一後,重新飄進了大都皇城。所謂一次生,二次熟,這次他們的行動均比第一次更為熟練,甚至不需要特意停下觀察,便輕易抓住武士的疏漏,返迴巨宅之中。


    直到進了後花園,謝遜才低聲說:“跟我來,主人日常起居之地都在一處,很容易尋找。不過他至少有十幾個小妾,不知道晚上歇在哪裏。”


    蘇夜亦低聲說:“這沒關係,等我們動起手,驚動了整個府邸中的人。他就會從睡夢中醒來,出門領死了。”


    謝遜又是一愣,不知道該誇她幾句,還是先表達自己難以形容的心情。蘇夜正好催他帶路,他隻好閉口不言,往書房方向走去。


    道家煉丹講究天時地利,尤為注重煉丹時辰。蘇夜跟在謝遜身後,隻見有一排屋子燈火通明,隱約有人影在屋中晃動,想必就是煉丹房。煉丹房東邊,又有建有一排房屋,更高大氣派。但屋中燈火已經熄滅,正是屋主平常讀書辦事的書房。


    書房大門由蒙古武士輪班看守,更體現出主人對此地的重視。兩處房屋距離又近,若輕功不好,的確容易被高人察覺。


    蘇夜沒見過道士和喇嘛,不敢輕視他們,遂向謝遜傳音道:“想要發覺你的行蹤,可不太容易。難道你趴在人家煉丹房窗戶外,偷偷往裏看?”


    謝遜沒想到她隻憑推測,便像親眼所見一般準確,鬱悶了半天,老老實實道:“不錯。”


    蘇夜心想如果他不幸被人打死,就叫好奇心殺死獅王,搖了搖頭,右手拈起路上摘下的兩小段鬆針,運勁射出。


    謝遜凝神看時,隻見鬆針挺的筆直,去勢如電,如同精鋼所鑄的暗器。兩段鬆針分打兩名武士咽喉,準頭極佳。那兩人尚未看清直逼眼前的是什麽東西,便覺咽喉一涼,被鬆針割破了喉嚨上的大血管。


    蘇夜掠到他們身邊,雙手輕輕托住兩人身體,將他們放倒在地,避免發出引人注意的摔倒聲。她向謝遜看了一眼,示意可以了,轉身推開書房大門,踏入房中。


    月光從窗中照了進來,照出滿室清冷。此地乃朝廷重臣辦公的地方,沒什麽機關陷阱。謝遜轉過一道屏風,便看到書房正堂牆上,居中懸掛著一把烏沉沉的單刀。那單刀外表毫無出奇之處,約四尺來長,比常見的單刀稍長,但鄭重其事地掛在這裏,必定十分珍貴。


    謝遜大喜,向蘇夜傳音道:“想不到防衛如此鬆懈!”說著縱上前去,伸手從牆上摘下了這把刀。


    單刀入手時,竟有百來斤重,壓的他手臂微微一沉。與此同時,掛刀的兩隻樞紐失去重量,向上彈起,引發警報機關。刹那間,書房中鍾聲鐺鐺不絕,在深夜中傳出老遠。


    蘇夜仍然站在謝遜身後,冷冷看著他,冷冷說:“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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