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小川趕到那間充滿血腥味的教室。


    學生慘叫著聚成一團,賴素雄機械式的獰笑,插自己的眼珠,他的腳邊跪坐著一個高個子黝黑的少年,少年軟癱在地上,身下是一灘黃色的尿。


    他還看到了蔣溪,坐在講台上微微淺笑著縱觀一室慌亂的蔣溪。


    他兩隻手像彈鋼琴似得在虛空中點綴,每動一下,賴素雄就往眼窩裏紮一下。腳邊的男孩亦是,他跪坐在地上,對著後麵的方向,擺出一個虔誠道歉的姿勢。但少年臉上的笑容比哭還猙獰。


    應小川一個健步衝過去,握住賴素雄自殘的那隻手,迴頭狠狠地瞪向蔣溪,“夠了!停下!”


    蔣溪皺起眉,極為不悅被人打斷。可是應小川的力氣實在太大,即便他成了一隻鬼,也遠遠沒有辦法跟他抗衡。所以他隻得放棄。


    賴素恢複自我的意識,捂住眼睛大哭起來,那隻被戳爛的眼珠掉在地上,已經無法挽迴了。


    教室裏突然之間衝進來數人,有人尖叫,有人報警,但沒有一人敢靠近抓狂的賴素雄。


    應小川綁住賴素雄的雙手,他就宛若沒有骨頭的軟蟲似得在地上蠕動。


    “叫救護車,送他去醫院,地上的眼珠子不用撿了,裝不迴去了。”


    “你是誰?”趕來的教導主任詫異的看著這個發號施令的青年。


    應小川沒有迴答,他從頭到尾目視著蔣溪,一字一頓,語氣森寒:“蔣溪,不要再胡鬧了,跟我迴去。”


    蔣溪冷然,“要是我不呢?”


    “你……”應小川衝上去,手伸進蔣溪的魂魄,卻抓了空。蔣溪的魂在空氣中淡弱,臉上那抹陰鬱的笑容凝化成煙霧,耳邊飄來他空靈的聲音,“我迴不去,我的複仇還沒有結束呢。”


    “蔣溪!”應小川盛怒不已,一拳砸在講台上,整個講台頓時四分五裂。


    ……


    兩個小時後。


    應小川跟敖翎從興陽中學校長室走出來,情緒看起來都有點喪。


    “小川哥哥……”敖翎輕聲道:“你剛才其實不該砸講台,也不該直接跟蔣溪對話,你把他們都嚇壞了。”


    “嗯,我衝動了,這次要不是你出手的話,他們就報警抓我們了。”


    “小川哥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應小川點點頭,目光投到遠處,皺了下眉,“不過蔣溪的事情,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已經不是一個任務那麽簡單了。應小川明確的感受到,蔣溪的情況比他以前遇到的任何一個都要難搞,這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蔣溪說他的複仇還沒有結束,說明像今天這樣的事情還會不斷發生。你有沒有發現,其實蔣溪的複仇一直是循序漸進的。”


    “循序漸進?”


    “你忘了嗎?蔣溪逃跑之後,第一個倒黴的人是誰?”


    敖翎猛地抬頭,“是李寡婦!”


    應小川道:“蔣溪的第一個目標,是李寡婦。但是李寡婦家裏隻死了雞鴨,人沒事,說明蔣溪對她的怨恨其實並沒有很深。蔣溪的第二個目標是賴素雄,他摘了賴素雄的一隻眼球,也沒有傷其性命,這隻能說明蔣溪對賴素雄的怨恨超過了李寡婦,但也沒有到要奪其性命的地步。蔣溪的複仇沒有結束,他下一個目標是誰?怨恨到了哪個地步,就會開始奪人性命?馮虎又是他第幾個目標?這些,我們全都不知道。”


    “蔣溪下一個目標會是馮虎嗎?”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那我們下一步怎麽做?”


    應小川沉吟片刻,“先去找蔣叔吧,蔣叔說不定知道。”


    ……


    蔣正國身體本就沒什麽事,醒來之後下午就出院了,應小川跟敖翎直接去了他家裏。


    到達的時候,蔣叔正在吃飯。


    一碟子醃蘿卜配一碗米飯,坐在兒子的棺木旁邊吃飯,這幅畫麵看著讓人頗為感覺心酸。


    “蔣叔。”應小川走進屋內,跟蔣正國說起下午在學校的事情。蔣正國聽完後筷子掉在了地上,“你,你說,蔣溪摘了賴老師的眼珠子?”筆蒾樓


    敖翎道:“是賴素雄自己摘得,但是,是蔣溪控製了他。”


    應小川問道:“蔣叔,蔣溪跟賴素雄之間有恩怨,所以蔣溪才那麽恨他對嗎?”


    蔣正國歎息:“這孩子跟賴老師有什麽恩怨,我確實不太清楚,我之所以讓你們去學校,是因為蔣溪臨走的時候提過,他說會去找三個人報複,其中一個就是賴老師,但具體原因是什麽他沒有說。”


    “第一個人是李寡婦?”


    蔣正國點頭。


    “蔣溪跟李寡婦之間的恩怨,你總知道吧?”


    蔣正國承認,“是,我知道。”他邊說邊搖搖頭,“其實這就是一樁小事,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孩子心裏就落下了病。”


    “五年前,有一頓時間李寡婦家裏接二連三的丟雞,懷疑被人偷了。正巧那段時間,蔣溪摔了腿,我就托人買了雞給他補身體。李寡婦聞到我家有雞湯的味,就起了點誤會。”


    蔣正國的臉上有過苦日子的痕跡,但眉宇鬆弛,卻是個和善寬容的人。


    “她是女人家,又是一個人,日子過的也不容易。我又老又窮,還是個瘸子,沒給蔣溪過過一點好日子,哪有本事買得起雞?她起誤會,我能理解。”


    應小川怔一怔,似是能想象一個不講道理的女人撒起潑來是一副怎樣難堪的畫麵。


    “後來事情查清楚了嗎?”


    蔣正國低聲:“沒抓著人,但事情鬧出來,李寡婦家裏的雞也就沒人敢偷了,不管怎麽樣,蔣溪這次的事情就是做錯了。”


    “蔣溪要找的第三個人是誰?”


    蔣正國看著桌子上那碟醃蘿卜,陷入遲疑。


    應小川提醒:“蔣叔,蔣溪要是殺了人,就再也沒辦法投胎轉世了。”


    “我不知道,他沒來得及說。但是我想,那個人一定是他最恨的人。”


    “蔣溪恨誰?”


    “我真的不知道。”蔣正國痛苦的捂住臉,“我要是知道,我會說的,那是我兒子啊。”


    應小川與敖翎對視一眼,敖翎出聲:“蔣叔叔,那我們先走了。”


    蔣正國抬起頭,雙眼通紅,混濁的眼睛裏充滿沒有淌下來的眼淚,聲音細弱蚊蠅,寄希望又含絕望,滿是矛盾。


    “你們能救他嗎?”


    應小川想說‘我會盡力’可對上蔣正國的雙眼,不知為何便想起他決定父子同穴時的絕望悲鳴,於是便堅定道:“我能救他。”


    ……


    二人從蔣溪家出來,敖翎問:“你說蔣叔是真的不知道馮虎跟蔣溪之間的恩怨嗎?”


    應小川點頭:“他肯定不知道,不然沒有道理瞞著我們。”


    敖翎在石子路上走了一陣,忽然有些憐憫的歎道:“你說蔣溪以前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啊。”


    一個魂魄純粹的人,說明他本質善良。可他卻流連人間,不肯離去。


    羈絆住他的不是留在這世界唯一的親人,而是他的恨。


    ……


    走出蔣溪家不遠,前麵是一道小徑,小徑四周兩排人家,李寡婦家就在這之間。應小川跟敖翎徑直穿出小徑,剛要往馬路邊走去,身後響起一道聲音。


    “請問,你們是把蔣溪送迴來的外地朋友嗎?”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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