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大理寺將胡媽媽抓捕歸案。


    胡媽媽沒想到,她還會再來到暗無天日的天牢。


    鐵門重重地下鑰,她被推進深處的牢房裏。牢房裏的空氣十分不流通,充滿陳腐、惡臭的氣味,唯一放著的一張床發了黴,髒到難以辨認原本的顏色。


    周圍的一切刺激著她,讓她又記起十年前關入大牢的日子。


    當時恰似當今,變故突如其來,打破她充滿希望的一切。她原本平和安寧地相夫教子,夫君是位高權重的左相,兩個兒子是軍中剛立軍功的將領。京中沒有女子不羨慕她,她本就出身勳貴,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又嫁入榮華顯赫的謝家,與丈夫琴瑟和鳴,不僅作為主母將家族治理得井井有條,兩個兒子也教養得頗為出色,稱得上冰壺玉衡。


    然而一旨叛國罪將所有美好都打入地獄。軍隊浩浩蕩蕩地闖入謝府,將所有嫡係子弟、庶出子弟、家眷、奴仆全都抓入刑部大牢,反抗者就地處決。那天,謝府的池水染上血紅,謝府的天空燃起大火。


    男子死刑,女子充軍妓。


    殘存的謝家軍把她和幾名小輩救了出來,她的夫君和兒子卻難逃一死,刑場磚塊上的血跡,連下三月的雨都無法衝刷幹淨。


    她恨,好恨……抱著從亂葬崗裏撿起來的夫君的頭顱,她恨得牙都咬出血。以血作壁畫的黑暗日子就像釘入記憶中的傷痛,每想起一次釘子就鬆動一分,撕扯著血肉。


    她每時每刻都想手刃仇人,讓王家也變成廢墟,讓龍座上的暴君也人頭落地!


    可惜棋差一著,她怕是見不到那個場景了。


    聽見忽然響起的細碎腳步聲,胡媽媽沒有迴頭,不由自主地冷笑起來:“嗬,嗬嗬嗬……你要來殺了我嗎?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帝王家的孽種!”


    來人在牢門前停了下來,他一身緋紅官服,麵容不是往常的溫柔沉靜,而是一片深沉冷峻。


    “當然不是,舅母,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


    “嗬,那我為何身在此處?”


    “因為舅母沒打算跟我好好合作,我隻能出此下策,讓舅母能心平氣和地與我商量商量。”


    “五皇子殿下會與階下囚商量什麽?”胡媽媽轉身冷眼看著趙垠,“我如今還有與殿下商量的資格嗎?”


    “當然有,畢竟,舅母私藏的那批金銀,我要找出來得花費好大的力氣。”


    胡媽媽聞言微微一笑:“我不會告訴你在哪裏的,除非你放我出去。”


    “表妹知道,對麽?”趙垠問。


    胡媽媽猛地皺眉:“我把你陷害我的事告訴她了,她不會再受你欺騙的。”


    “那若我將表妹帶到舅母麵前嚴刑拷打,你們會說麽?”趙垠沉著一雙墨眸,語氣稀鬆平常道。


    “你個——雜種!”胡媽媽忍不住破口大罵。


    “她是你母親除了你之外唯一活著的血親,你都能下得去手麽!你有何顏麵告慰你母親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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