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我一見你就覺得親切,我家做的窩窩頭很好吃的,你快嚐嚐,別客氣!”


    江小妮又露出一絲為難的表情,“不過這是我唯一的窩窩頭了,你看……”


    她的言下之意大家都看明白了,周圍人看著她的舉動,心裏都十分看不起。


    許知真也不是什麽軟柿子,本來坐車就難受,這下火氣頓時被點燃了,她提高了音量。


    “這位同誌你是想用半個你吃過的窩窩頭,來換我的米飯和肉嗎?這肉可是我好不容易買到的!”


    她用筷子夾起窩窩頭扔到了江小妮的腿上,灰撲撲打滿補丁的衣服和半個窩窩頭,一時之間竟分不清哪個更髒點。


    當眾被許知真說破心思,饒是江小妮再厚的臉皮也紅了起來。


    她原本以為許知真看著年紀小,上車了也不和人說話,肯定性子軟好拿捏。


    她不拒絕,別人也不說破,那自己也就可以裝作沒事人一樣要到肉吃。


    而且在她家賠錢貨是吃不上肉的,那都是留給兩個弟弟吃的,這個死丫頭片子居然敢吃這麽好。


    江小妮心裏的主意打得好,卻沒想到許知真雖然年紀小,脾氣卻不小。


    她眼珠子轉了轉低下頭,委屈地小聲啜泣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同誌,我就是好心想和你分享我家裏做的食物,我沒有這個意思,對不起。”


    這是江小妮的慣用招數,隻要她露出委屈的表情,配上她這一身窮苦打扮,大家都不會忍心為難她。


    果不其然,有幾個年紀不大的女同誌紛紛開口為她說話。


    “這位女同誌你太過分了,她隻是好心分享,你怎麽能把人家的食物扔了呢?”


    “沒錯!糧食是多麽的珍貴,你怎麽能這樣做呢!”


    她們看似為江小妮說話,不過掃在許知真身上的眼神滿是嫉妒。


    “再怎麽樣也不能浪費糧食啊,你快給她道個歉!”


    許知真要被這些人氣笑了,正準備說話時,一個戴著眼鏡,手拿紅寶書的年輕男人開了口。


    “江同誌,我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也不能不顧及他人的個人意願,你確實應該道歉。”


    看著許知真那一身派頭,心思活絡的人早就想著和她搭上話了。


    張國慶就是其中一個。


    而現在正是展現自己,結交許知真的好時機。


    他轉頭對許知真溫柔一笑。


    “這位同誌你好,我叫張國慶,出門在外大家更應該團結互助,還請你給我一個薄麵,就別和江同誌計較了!”


    “而且糧食是大地的心血,拒絕浪費……”


    張國慶背誦著大段的宣傳標語,在眾人麵前努力表現自己的學識和修養。


    那幾個女同誌頓時滿眼欣賞地看著他,讓他心裏得意了幾分。


    許知真抱著雙手不耐煩地靠在座位上,心裏覺得這人有病,看他就像是在唱戲。


    明明都已經入秋了,哪裏的山上長出了這麽些春竹。


    不是聽說這個年代的人都很淳樸善良嗎?許知真對此表示懷疑。


    “行啊,我不和她計較。這飯沾了她的口水,我嫌惡心不吃了,既然你想吃就用錢來換吧。”


    “米飯當賠你的窩窩頭,不要票,菜一塊錢就夠了,怎麽樣?”


    許知真直直地盯著江小妮。


    她並沒有吃多少飯菜,飯盒裏還有很多肉,一塊錢這個價格還算便宜江小妮了。


    張國慶還想再說些什麽:“同誌你……”


    “你給我閉嘴,有你什麽事兒?這麽愛出頭怎麽不去唱戲啊?”


    許知真毫不留情的話說出來,頓時讓張國慶閉上了嘴,他沒想到許知真一個女同誌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江小妮聽到這話如遭雷擊,也顧不上看張國慶了。


    她隻想占便宜,根本就沒想過要花錢買許知真的飯啊!


    這次去城裏幫表舅家看孩子,可是卻被那一家子沒良心的白眼狼給辭退了,根本沒給她發工資,隻留了五塊錢讓她離開!


    而且這錢還得上交給她娘,不然她就慘了,去了兩三個月隻拿了五塊錢,她娘得打死她!


    江小妮揪了揪衣角,蠕動著嘴唇繼續扮可憐。


    “出門在外的本來應該互幫互助,怎麽能談錢呢,我、我沒錢,而且你這都吃過了……”


    看她又想哭,許知真一張俏臉冷了下來,還頗有幾分氣勢。


    “停!我又沒打你罵你,哭什麽哭,福氣都被你哭沒了!”


    “還有,你江小妮吃過的窩窩頭可以扔到我飯裏,我才吃過十分之一的肉卻被你嫌棄,這是小資做派!怎麽你就比別人高貴?你這是在區別對待,想搞特殊、搞對立!”


    許知真把這段時間新學的一些詞語全用上了。


    一聲聲的質問砸了下來,江小妮的眼神頓時慌了起來。


    在這個時候,階級對立是很敏感的話題。所有人都不敢接話茬,甚至都離江小妮遠了一點,免得被她連累。


    張國慶被下了麵子,推了推眼鏡,想要找補迴來。


    “同誌,給我一個麵子……”


    許知真被他煩透了,衝他翻了個白眼。


    “大家都是買票坐的車,剛認識不到半天,你什麽檔次讓我給你個麵子?你是不是也比別人更高貴,權利更大說話更重?”


    張國慶被臊得滿臉通紅,心裏也有點退怯。


    “你、你……”


    許知真歪著頭看他,又補了一刀:“既然你和這位江同誌才是同一階級的人,不如你好人做到底,把飯菜買下送給她吧?”


    “我、我……”


    囊中羞澀的張國慶漲紅了臉,低著頭快速跑開了。


    最後江小妮不得不忍痛拿出了一塊錢給許知真,否則真要被她喊乘警抓走了。


    一下子花掉一塊錢,就算吃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江小妮也高興不起來,她還把地上的窩窩頭撿了起來又換了個座位。


    許知真揚了揚拳頭,故意惡狠狠地說道:“江同誌,記得把飯盒洗幹淨還給我!”


    鋁製飯盒是能用很久的,許知真雖然不打算再用了,可是也不能便宜了江小妮。


    大家看許知真這麽不好惹,更是不敢多接近她,紛紛縮著頭當鵪鶉,這倒是讓許知真後半截的路程清靜了許多。


    沒了飯菜,許知真隻能掏了掏包,從空間偷渡點麵包和牛肉幹填肚子。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很快過去,江小妮把吃完的飯盒塞進許知真懷裏,就埋頭衝下了火車。


    許知真挑了挑眉,居然還是同一個目的地,她也緊跟著下了車,隨手就把飯盒扔進了垃圾桶裏。


    “許知青,許知青!這裏!”周大文的小兒子周永國,在不遠處激動地揮著手。


    許知真看到後趕緊迎了上去。


    “周二哥你怎麽來了?”


    “嗐,是我爹,說你今天要迴來,擔心你不認路,特地讓我來接你迴大隊呢,走吧拖拉機在等著了!”


    許知真一路跟著周二哥來到了拖拉機處,因為現在不是平時休息進城的日子,所以車上一個人都沒有。


    開拖拉機的河生叔今年五十多了,是個啞巴不會說話,見了許知真就笑著點頭。


    “麻煩你們跑這一趟了。”


    許知真知道額外跑這一趟,周大文肯定是給了錢的,總不能讓人家白跑。


    她正想著到時候送點什麽東西過去呢,身後就傳來一道尖銳的叫喊聲。


    “河生叔、河生叔!等等我啊!”


    許知真迴過頭,隻見江小妮抱著包裹一路狂奔了過來,最後停在了拖拉機邊上。


    “這麽巧碰見你了河生叔,我搭你拖拉機一塊兒迴去!”


    江小妮彎腰喘著粗氣,心裏卻很高興,幸虧碰到了大隊裏的拖拉機,不然走路迴去腿都要斷了。


    她一抬頭想要說話,就對上了許知真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的動作一僵,“你、怎麽是你!”


    許知真還想問她呢,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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