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萬裏聽不到封知平的心聲,自然毫無反應。


    他身著玄色帝袍,後披墨青色大氅,身姿挺拔獨自立於車上,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扶著腰間的寶劍,目視前方麵容肅穆,不怒自威,一派王者威儀。


    他身後,兩位高手一左一右淩空而行隨在戰車兩側,左側之人正是封莫修,右側之人麵容清瘦瞎了一隻眼,正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天聽監總使孔由。


    之前封莫修先行一步,封知平還奇怪他去了哪兒,怎麽到了場沒看著,原來是去給皇帝當護衛去了。


    看了父親和孔由兩眼,他的目光就與在場的大多數人一樣被遊萬裏腰間的寶劍吸引了過去,那劍鞘柄古香古色,刻滿了歲月的痕跡,讓人不禁懷疑它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仙劍天元。


    沒時間多看,隨著遊萬裏入場,來賓紛紛跪拜。


    封知平口稱吾皇隨之跪拜,叩首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太始人和空玄人哪裏去了?


    禦駕伴著號角鼓點繞場一周,在最後一個鼓點落定時穩穩的停在了正中央,封莫修和孔由雙雙落地,一言不發的肅立在旁。


    胡幸手搭拂塵快步走近前,儀式性的請示了一聲,高聲唱道:“平身。”


    眾人稱謝皇恩,紛紛起身,封知平站起身後飛快的掃了周圍一眼,確實沒看到太始人和空玄人的存在。


    棄權了?


    不會吧?


    狐疑間,就聽胡幸高聲道:“皇恩浩蕩,四海歸心,今有太始國、空玄國特使慕我皇威前來朝見,吾皇恩典,特許使臣觀摩、參與本次盛會,請太始使臣、空玄使臣上前覲見!”


    呃,慕我皇威...


    好吧,很有儀式感。


    封知平心中好笑,迴頭看去,隻見兩隊人馬齊頭並進大步走來,打頭的正是荊無心和晁賀明。


    走到台前,稍稍超過封知平等人一些戰定,兩國使臣依禮拜見,而後分立左右,涇渭分明。


    封知平正要收迴視線,就見荊無心和晁賀明同時看來,前者給了個熟悉的看似親熱實則疏遠的禮貌微笑,後者就直接多了,眼神狂熱,笑容森冷。


    比瞪眼封知平可沒怕過誰,何況自家老頭子就在前麵呢,當下挑釁的冷笑了迴去,還豎起大拇指奉送了一記抹喉。


    晁賀明嗤笑一聲收迴目光,身旁的諸葛權卻沒有,仍然那副不溫不火彬彬有禮的樣子,麵帶微笑頷首致意。


    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喜歡演,封知平自不會怯場,也是溫文爾雅的微笑迴禮,雙方互相深看一眼,這才收迴目光。


    台上,遊萬裏在致開幕辭,華麗而冗長的辭藻惹人困頓,封知平暗暗搖頭,心道這又不是科舉,弄得這麽逼仄作甚。


    就在場的這些人的水平,您老這一大段有幾個人能聽懂?


    沒辦法,這是儀製,不想聽也得聽。


    洋洋散散了一炷香的功夫,遊萬裏終於停嘴,封知平沒迴頭也能感覺到身後許多人都長鬆一口氣,看樣也被“和尚念經”折磨得不輕。


    本以為結束了,可以進入正題了,誰知這隻是開始。


    皇帝停嘴,臣子們接上,禮部的官員們難得露臉,好不容易逮住機會可不使勁造?


    撒酒祭天,撒米拜地,聽過的沒聽過的儀製一環接一環,最後年邁的禮部尚書還拚著老骨頭親自下場帶人跳了一段大神,直把封知平看得心驚肉跳,暗暗嘀咕小老頭兒會不會腿一蹬當場厥在這兒。


    等到儀式結束,時間已過去了近兩個時辰,日頭都深斜了下去。


    看著全程紋絲不動連眼都沒眨幾下的遊萬裏,封知平不禁暗暗佩服,此等“體力活”他都快站僵了,人家卻渾然不覺,往後誰再跟他說當皇帝容易,他非得啐丫一臉唾沫星子不可。


    待禮部尚書稟告完,被人攙扶著顫顫巍巍的走下場,遊萬裏終於動了,雙手拄著劍環視左右,溫聲道:“天元大比乃我朝最高盛事,本次又有始、玄兩國使臣參與,意義重大,遠勝往昔。爾等都是我朝的好兒郎,是皇朝的棟梁,朕望你們拿出全力讓朕看看,也讓咱們的‘客人’們看看,看看我朝好兒郎是何等風貌,看看我朝現的脊梁是何等的堅強!”


    “遵旨!”


    眾人應聲,或明或暗的向兩國使臣投去目光。


    天元皇室積弱已久,當今聖上難得說一次硬化,為了國體為了自己的尊嚴,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些異邦人小瞧了去。


    空玄人不動聲色,看不出喜怒,太始人就明顯多了,以晁賀明為首,各自挑釁迴應。


    “陛下所言正事,小王也很想見識一下貴國真正的高手,希望諸君切莫藏私,不要叫小王失望才好。”


    “好一個太始皇子,好生猖狂!”


    “有膽你再說一遍?”12345


    “在下楓林穀陳彪,等一下領教您的‘高招’!”


    看台上叫罵不斷,看台下挑釁連連。


    晁賀明像是受了稱讚似的,笑得越來越開心,突然眼一瞪散出靈識,周圍的人瞬間噤聲,隻剩遠處看台上的人還在叫囂。


    “本王等著你們,千萬別爽約呦~!”


    晁賀明說完,放聲大笑,被鎮住的人麵紅耳赤,卻不敢再開口譏諷。


    晁賀明譏笑著看向封知平,以為封知平會說點什麽。


    封知平掛著同樣的笑容迴望,一點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咬人的狗不叫,三公子,我等著你,希望你不要叫我空等。”


    譏諷了一句,見封知平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晁賀明嗤了聲迴過頭,拱手一禮。


    “陛下,小王此次來的目的是與貴國玥凰公主和親,比武隻是其次,那日約定不知作數否,可否當著貴國百姓的麵重申一次?”


    遊萬裏慍色:“你覺著朕會失信?”


    晁賀明不知可否,微笑道:“小王並未見到公主。”


    孔由眼神一厲,寒聲道:“公主身體欠安,故未前來,而且花落誰家尚未可知,目前你與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公主尊貴,豈是爾等想見就見的,實在可笑,實在無禮!”


    “原來如此。”晁賀明一福信以為真的樣子,歉然道,“是小王多心了,多謝孔大人提醒。既然公主欠安,不知可否容許小王前去見上一麵,以表關懷?”


    孔由眼一瞪便要斥罵,封莫修輕咳一聲打斷,淡聲道:“迴頭本侯會替你傳話,就不勞你進宮了。”


    晁賀明佯裝不解:“侯爺這話小王就聽不明白了,為何您見得公主,小王卻見不得?”


    封莫修哼哼了一聲,似笑非笑,懶得接茬。


    他不接茬,有人接茬,孟思清朗笑一聲道:“殿下何必明知故問,玥凰殿下屬意的駙馬是劍侯世子封知平封三公子,您非親非故又是外臣,見公主有傷大雅。”


    封知平嘴角一抽,以餘光輕輕瞥了孟思清一眼,這話聽著是在幫他,實則是在為他樹敵。


    雖然遊萬裏有意,雙兒有心,但駙馬之選尚未開始,花落誰家還沒定下,在場的人誰知道有多少打公主主意的,孟思清這是推他到火架上烤,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晁賀明也沒想到會冒出這麽個人來,看著孟思清略一琢磨,明白了什麽,哼笑道:“哦?駙馬之選已定,本王怎麽沒聽說?不是說好了大比上論高下,公平競爭嗎?”


    諸葛權接話,微笑道:“這位兄台,你這番言論雖出於好意,但禍從口出啊,你等於在指責貴國陛下食言呐!”


    孟思清早有準備,欠身向遊萬裏告罪:“陛下,莫聽他們挑撥,草民絕無此意。草民是覺得有情人終成眷屬,既然玥凰公主中意世子,而世子尚未婚娶,何不成人之美?此乃草民愚見,草民一片肺腑,故鬥膽進言,有所失矩,萬望垂憐,但無論如何,草民初衷不改,還請陛下三思!”


    說完,跪伏於地。


    他搞什麽?


    封知平有點懵,眉頭深皺,偷偷的瞄向看台上的睿王。


    孟思清給他挖坑他能理解,可剛才這番話也是在給睿王挖坑,他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說這番話,這是睿王的意思呢,還是這家夥真是個蠢貨?


    更神奇的是睿王竟然沒有打斷他,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難道這些話真是他授意的,他失心瘋了?


    不僅封知平,封莫修和孔由也狐疑的看向睿王,很不解孟思清的表態。


    睿王麵不改色,沒有阻止也沒有幫腔的意思,仿佛孟思清跟他沒關係,他隻負責看戲。


    遊萬裏看了四子一眼,迴過頭微笑道:“平身吧,朕恕你無罪。你的話有些道理,但君無戲言,朕不能答應。朕說過,朕要為玥凰選一位最出色的駙馬,此人不單單要玥凰喜歡,還要足夠優秀,於內於外都不能讓朕的玥凰受委屈。故,駙馬要選,要精挑細選,封知平,你以為如何?”


    我以為你大爺!


    封知平腹誹,麵帶微笑,欠身道:“草民完全沒意見!草民定竭盡全力,不叫公主失望!”


    “可您要是輸了呢?”孟思清小聲道,滿臉關切。


    封知平掛著善意的微笑,溫聲道:“放心,如果輸了,我一定拉著你陪葬。”


    孟思清表情一僵,幹笑道:“世子真會說笑。”


    封知平懶得理他,轉身行禮:“陛下,草民有一事相求!擇日不如撞日,草民鬥膽邀戰個對手,懇請陛下準許我與殿下首戰,草民保證定拔個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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