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安靜下來,老董無聲苦笑。


    趙康所料不全對,但也差之不離,他確實存了這份心思。


    馬六也不氣了,歎了口氣責怪的看向老董:“這事你辦的確實不地道,咱們風風雨雨這麽些年,怎麽著你也得讓我們知道下你的下落。”


    “就是,但凡有一點線索,我倆也不至於遭那個罪!”於大膽大倒苦水,“你是不知道,俺倆在山裏整整泡了半個多月,腳都磨禿嚕皮了,要不是我死命勸著,他還想去雍州城夜探大牢,可把我給愁壞了!”


    “探牢?”


    幾人都瞪起了眼,愕然看著趙康,不敢相信這個向來自詡聰明人的家夥會如此瘋狂,要知道這可是死罪啊,一旦被人發現誰也保不住他!


    “你去那兒幹嘛?”封知平很是不解。


    趙康哼了聲,淡淡道:“那陣子為了那株爛草亂糟糟的,有幫白癡殺紅了眼失手殺了幾個平民,所以雍州城才派兵封了果旺山,抓了不少人,我找不到人,隻能懷疑被抓的那群白癡裏有沒有咱家的兩頭豬。”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叫成豬,老董很是不滿,但這不妨礙他感動,咳了兩聲不自然的道:“那個,費心了,謝謝。”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趙康手搭在耳朵邊,“再說一遍,大聲點。”


    “謝了!”老董虎起臉,吼聲震天。


    趙康還不滿意,扣扣耳朵用下巴指了下跟前:“誠心點,磕一個吧。”


    “我磕你奶奶個腿兒!”老董罵道,氣哄哄的別開臉。


    趙康笑了,悠然道:“就是,既然沒誠意,那就連謝字都不要說了,光說不練假把式。”


    其他人紛紛搖頭失笑,趙康這人,連寬慰人都不忘刺兩句,真真刀子唇齒豆腐心腸。


    封知平見氣氛緩和,微笑道:“我有件事,正好你來了幫我參詳參詳。”


    抹去不方便說的部分,封知平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通。


    老董二人的遭遇,太子和睿王的設計,他這些天反複琢磨感覺兩件事應該沒有直接的關係,可還是拿不準,想讓趙康幫著一同想想。


    趙康麵不改色,靜靜聽著,其他人則暗暗咋舌,就連老董和徐昊這倆聽過一遍的人再聽一迴都覺著充滿荒誕。


    他們隻是點蒼山的役徒,往昔考慮的不過是跟橋西的役徒們爭風跟某閣的外門弟子鬥勇,今生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拜入外山某閣成為一個真正的外門弟子,或者幸運的被某個大人物看中,收入座下進入內門。


    可現在呢?


    封知平張口太子閉口睿王,王侯將相如數家珍,還有陛下和那位待嫁的小公主,以及太始、空玄兩國來訪的皇親國戚,而以上這些事又因為封知平與他們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係,天知道他們的感受。


    說句丟臉的話,就是縣太爺在他們眼中都是天大的人物,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們竟然會跟這些站在天元頂端的真正的大人物扯上關係,興許將來還會有實質性的接觸。


    一時間,各人感慨萬千,各自心思。


    像馬六,本來有心投靠,可現在這情況他有些打怵。


    他不是怕事兒,他是怕事兒辦不好,衝著情分一迴兩迴封知平可能不會說什麽,但砸的多了,再厚的情分也給磨沒了。


    徐昊跟他類似,微低著頭看著自己腿上的紗布,怔怔出神。


    老董也很猶豫,不同的是他猶豫的是牛春寒的遭遇,牛春寒那等高手都礙於身份卑躬屈膝,名利這東西是好,可他擔心自己受不了那個氣。


    相比之下,於大膽最輕鬆,他壓根兒就沒琢磨這個。


    聽封知平說太子設局拿封知平與睿王鬥法,他義憤填膺,聽太始皇子放狠話要在擂台上滅了封知平,他須發齊張怒拍桌案,破口大罵之餘恨不得能取而代之親手教訓下那個敵國狂徒,搞得封知平哭笑不得,不得不停下嘴先安慰住他。


    好不容易將事講完,封知平希冀的看著趙康:“你覺著呢?”


    趙康不答反問:“你怎麽想?”


    “我覺著應該關係不大,但不敢完全肯定。”封知平猶豫著道。


    趙康扇子敲了敲掌心,微笑著端起茶杯:“嗯,我也這麽想。”


    “完啦?”封知平瞪眼。


    趙康迴瞪:“啊,完了,還要咋地?”


    “你倒是多說兩句啊!說說你怎麽想的。”


    “有什麽可說的,說你庸人自擾?”趙康呷了口茶水,吐出茶末,“你發沒發現你有些疑神疑鬼的?我很理解你的心態,以你的處境多疑是好事,但你要疑也疑些緊要的,這些無關緊要的你疑他做什麽。”


    封知平憤懣:“怎麽無關緊要了,你們的安危不重要嗎?老董和耗子這次已經受牽連了,要是以後你們...”


    “打住!”趙康抬起手,“你懷疑的前提的是整件事從最開始就是那兩人中的某一個設計的,我不認為這世上有人能算到這種地步,更不認為他們那種大人物會花費心思拿我們這些小蝦米開刀,要挑人你身邊有的是比我們更合適的人選。此外,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控製了我們要挾你,他們怎麽能肯定你一定會就範?屆時偷雞不成蝕把米,控製不成反生敵意,堂堂赤劍侯府世子的敵意誰敢小覷,這種賠本買賣傻子都不會去做,他們會做?”


    封知平笑歎,也知道自己確實庸人自擾,奈何自己算得再定也總踏實不下來,今日被趙康說了一通,這才徹底放心。


    “說到這兒了,咱們就順便談談咱們的正事。”看書屋


    趙康放下杯子,遊目一掃。


    幾人隱有猜測,表情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自然。


    趙康哂笑:“瞧瞧你們,都什麽表情,不願意?不願意你們做什麽來了,別跟我說為了參加天元大比,咱們當中隻有我是正正經經被挑過來,這兩頭豬是被逮過來的,你們倆則是自己掏的路錢。”


    封知平一呆,看向馬六和於大膽,這才知道趙康進門前那番話不全是擠兌,這兩人真是自己跟過來的。


    馬六臉上掛不住,氣道:“你不也一樣?你要不報名,哪能挑中你?你當自個兒是內門弟子啊,有師父推薦。”


    “我過來是為了幫你們掌掌眼,別讓他給騙了,也別讓他被你們給坑了,報名的目的很單純,完全是為了省路費。”趙康風輕雲淡,瀟灑的搖著折扇,“我很窮,你們知道的。”


    “你窮?我呸!臭不要臉!”


    於大膽大怒,他們幾人中屬趙康最富,外山弟子中有的是師姐師妹求著給他那張小白臉買單。


    “太無恥了!”馬六猛揉額頭,衝封知平吐槽,“看到了吧?這種不要臉的人千萬慎重,免得將來丟人!”


    封知平好笑,正要應聲,卻聽趙康淡聲道:“我跟你們不一樣,我說了,我是來替你們相看的。”


    眾人齊齊一愣,封知平皺眉:“你,什麽意思?”


    趙康迴望,眼神幽幽:“意思就是,我還要考慮考慮。你這座廟太大,我怕坐不住。”


    封知平默然。


    周夏冬曾對他說過趙康的過往,無論是何緣故,當年帶兵滅了趙家莊滿門的確是封莫修無疑。


    趙康曾對他表示諒解,承認當年錯在趙家,封莫修隻是奉命行事,而且還網開一麵饒了他和其他一些人的性命,但兇手就是兇手,諒解可以,給兇手的兒子賣命,封知平自己想想也覺著很不容易接受。


    “往昔如風,隻看今朝。”老董勸了八個字,言簡意賅。


    “再說吧。”


    趙康笑笑,而後收起顏色,攏扇在桌上敲了敲。


    “別說我,說你們,來都來了,正好都在,你們給他個態度吧。”


    見幾人都不吱聲,趙康又道:“我先說說我的意見,我覺著你們投靠他是最好的選擇,強過在點蒼山混吃等死萬倍。”


    “馬六,你不是想娶媳婦嗎?生兒育女子承父業,你覺著你在點蒼山還要混多少年才能混成你的理想?話說迴來,你有業讓你孩子承嗎?”


    “大膽,我知道你在山上很憋屈,你以字當頭,最愛替人打抱不平,為此吃了多少罰受了多少罪我們都看在眼裏。劍侯府規矩更多更嚴,但有他關照,以你的性格混開不難,待戰事一起投身沙場立上幾番功勞,未必成就不了一番氣候。”


    “徐昊,你們家費盡心思把你送進點蒼山為了什麽你自己清楚,如今有劍侯府這顆大樹可抱,抱的還不是樹根是樹冠,你還有什麽可考慮的?論仗勢欺人,誰欺得過劍侯府?劍侯爺咱沒見過,他是你知道的,有他撐腰你將來迴家,蘭芝江徐家的家主舍你其誰?”


    說著轉向封知平:“你別瞪眼,我又沒說錯,劍侯爺護短人盡皆知,這可不是我編的。”


    封知平悻悻的收迴目光,揉了揉鼻子,老頭子護短的名聲確實響亮得緊,跟他的爆脾氣不相上下,與之相對,封家軍的心也異常的齊,惹得多少軍侯羨慕。


    趙康最後看向老董,默然片刻,幽幽開口。


    “咱們幾個腦子最清楚的除了我就是你,你我不用多說,我也勸不動,我隻說一點。我知道你想過的日子,很好,很美妙,我也想過,好些人都想過,但問題在於過不過得了。有得必有失,你想逍遙得有逍遙的本錢,我可以十分肯定的告訴你,這本錢靠你自己這輩子都別掙到,你想得到,就得做好付出的準備。正所謂欲戴其冠必承其重,這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而這代價是多少人想付出卻沒有機會的。人之一生,忙忙碌碌無非名利,名利二字得一不難,難的是兩全,現在這麽好的機會,我真心建議你不要錯過。”


    老董一聲長歎,未置可否,輕聲問:“說了這麽多,那你呢?有得必有失,為了一樁條理分明的陳年舊案,舍了這場緣分,你,真的舍得嗎?”


    趙康默然,良久,輕輕一歎。


    “所以,我還在...”


    鐸鐸~


    敲門聲打斷了趙康的話,小桃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少爺,奴婢可以進來嗎?”


    趙康皺眉,暗道封知平身邊還有這麽不懂規矩的,主子說了不要打擾還敢來敲門。


    封知平不以為意,溫聲道:“進來吧。”


    小桃推門而入,掃了眼一屋子男人,盈盈一福,起身後柔聲道:“少爺,前麵準備好了,您隨時可以過去。另外,奴婢今天‘正好’路過大少爺院子,‘碰巧’遇見大少爺,得知您宴請好友,特意吩咐奴婢給你帶迴幾壇陳年的佳釀。”


    封知平啞然失笑,這院子跟大哥的院子分作兩頭,得多‘正好’才能‘路過’,還很‘湊巧’的碰見了大哥。


    定是大哥托人叫小桃去拿的,小丫頭擔心自己氣沒消責罵她,這才扯了個謊。


    也罷,兄弟沒有隔夜仇,那晚的事大哥本就沒錯,錯的是各自的立場。


    封知平微微一笑,溫和的點點頭:“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們稍後便來。”


    “是。”小桃飛快的福了下,眉開眼笑的帶上門。


    封知平迴眼看向趙康,正想讓他繼續說,卻見趙康鮮有的露出呆滯相,定定的看著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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