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宮砂代表著女子的貞潔,於詹千舞這種身份的女子不僅關乎自身,更關係到整個家族的榮譽。


    倘若她是旁支,哪怕是庶出,詹王都不會如此憤怒,可她不是。


    她是切切實實的嫡女,詹王府正牌的千金,耀眼到讓一眾兄弟都黯然失色的明珠,詹王疼她寵她,一直為她精心挑選夫婿人選,隻盼她能有一個最最美好的將來,然而現在,這顆明珠蒙了塵埃。


    而那抹黑的人,不用想,定是他的“好女婿”,封莫修的嫡子——封知平!


    已經不用查了,過程不難猜想。


    兩人東大原相遇,一追一逃,一路來到大陸邊緣不慎墜入雲海,僥幸未死流落雲海荒島,身處險境又看不到獲救的希望,孤男寡女同生共死,會發生點什麽還用問嗎?


    最要命的是,詹千舞恐高,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情緒肯定崩潰,而那封知平生得唇紅齒白,小小年紀便混跡勾欄瓦舍練就了一張哄死人的巧嘴,兩相一結合,詹千舞哪能經得住他的巧嘴?


    詹千舞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一旦有人破開心防走進她的心裏,她幹出什麽都不奇怪。小流氓定是發現了這一點,所以趁虛而入一勾引,於是乎,該發生的都發生了,根本沒得反悔,這也就解釋了詹千舞迴家後為何一直心緒不寧。


    那不是暴躁,而是極度悔恨壓抑出的過激反應,因為封知平是她的準姐夫,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叫私通,比私定終身更惡劣更嚴重!


    詹王這叫一個氣啊,饒是他定力非常,都忍耐不住狂怒生生砸了整件書房,最後整棟房子都塌了。


    他本來就不滿意封知平,看在封莫修和“彩禮”的份上才勉強同意,結果呢?


    三女兒大婚當日被放了鴿子,行,你被人擄了,我當你情有可原,可本王的千舞呢?


    你不知道她跟你的關係?


    色膽包天都不足以形容,根本是曠古奇聞,殺千萬遍都難以解恨!


    最惡心的是這小子占完便宜還想賴賬,竟然想把未婚妻和小姨子都甩了去選駙馬,這得多喪心病狂的人才幹得出來?


    此時再想宮中的談話,他突然發覺很可能不是皇帝自己要跟他“搶”女婿,而是封莫修攛掇的,至於封莫修為何這麽做,不用問,肯定是那小子搞得鬼,封莫修壓根兒不知道還有這樁驚天的隱情!


    如果知道,封莫修絕不會有此提議,而是會第一時間親自過來商議。


    他太了解封莫修了,那是個人精,很講信譽的人精,很多人都被他粗魯的表象給騙了,他和他的劍侯府絕不是孟家那種下作的東西。


    所以,一切的主謀都是封知平,沒有別人!


    好小子,小小年紀猖狂至斯,竟敢騎到本王頭上拉屎!


    就在詹王準備動身去找封莫修說理時,詹千舞迴來了,路上她就有預感,看見父親的臉色頓時就明白了。


    沒有廢話,父女倆屏退他人關起門,詹千舞將前因後果原原本本的交代了一遍。


    詹王聽完,鬱悶得想吐血。


    事確實是封知平做的,可原因卻不在他,而在詹千舞,在黃泉餘孽。


    “玉女渙心散”多霸道他很清楚,而那誘發“玉女渙心散”的果子,詹千舞不知道,他知道,那是“天籟果”的一種變種,名曰“朱顏血”,又稱“失心果”,大名鼎鼎的春|藥之王“七醉合歡散”就是由它煉製出來的,與此同時,它還是多種療傷聖品的主藥之一。


    此物誕生條件苛刻,千枚天籟果也未必見得到一顆,極其罕見,詹千舞能碰到真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但就結果來看,無疑倒黴透頂。


    玉女渙心散加上新鮮的朱顏血,武魂都未必扛得住,何況她?


    算起來,封知平不但沒錯,反而有功,按當時的情況若不及時“解毒”,拖下去詹千舞隻有兩種下場——內力暴走爆體而亡,或者修為盡廢變成隻餘淫|欲的行屍走肉。


    想到這點詹王就吐血。


    明明吃了虧,還沒法找人說理,世上還有比這更惡心的事嗎?


    是,解毒的方法不止一種,可封知平也得用得出來啊!


    自己的寶貝閨女太生猛直接把人給製住了,反抗都反抗不了,你還指望他幹啥?


    自己要拉下來拿此作伐,人家輕飄飄的就能給你懟迴來,到時更丟臉,所以不如不說!


    當然,這事兒也不能就這麽算了,他要忍下這口氣,那他就不是詹王了。


    就走他頭疼如何解決時,詹千舞將封知平的提議說了出來,他頓時眼一亮。


    能說出這種話,證明封知平是個有擔當的,不像想象的那麽不堪,而平妻也確實是個辦法。


    雖說順序落在人後,但人家是公主,說出去也不丟人,隻是便宜了封家好生可氣,但總的來說自己不吃虧,總比傳出去讓人恥笑強。


    閑言碎語他無所謂,詹千舞不行,他太了解自己這個閨女了,以詹千舞好強的性子,逼急了很可能尋短見,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就在他準備抻一抻然後再勉為其難的點頭時,詹千舞卻告訴他封知平要娶的另有其人,並非公主,公主隻是用來解除婚約的手段,而這個法子還不是封知平想的,主謀是六皇子遊景漣!


    與此同時,詹千舞還將那個女子的身份一一交代。


    姓尤,疑似空玄國人,師門點蒼山,是點蒼九位武神之一、望月峰之主韓鳳雪的關門弟子,詹王的頭當場炸了。


    此事的複雜程度大大超出他的預料,不僅涉及當事人,還很可能牽扯到一些陳年往事,他把自己關在屋裏想了幾天幾夜都沒想出該怎麽解決,


    直到今日,聽說封知平抵達京城,他憋了一天終於憋出一個主意——投石問路。


    自己沒主意,那就把問題拋出去,讓陛下和封家父子去想。


    陛下知道後肯定會收了封知平參選的資格,那樣自己的閨女就能先那姓尤的女子一步嫁入封家,不僅如此,自己私下裏去找韓鳳雪談談,興許能讓那個固執的瘋女人收了嫁徒弟的心,到時封知平的正妻就隻剩詹千舞,皆大歡喜!


    至於詹千瓊,更好解決,千瓊千舞隻差一字,屆時散出消息就說本來定的就是千舞而非千瓊,隻要腦子沒長在屁股上,誰敢說不是?


    何況當初大鬧喜堂的恰恰是詹千舞而非詹千瓊,這種事合該正主生氣而非小姨子,現在新娘成詹千舞了,此事就很解釋的通了,再有疑問,那就問問詹王府的槍和劍侯府的劍,看誰還有意見!


    好計,真是好計,實在太完美了!城


    詹王暗暗得意,麵上仍一副委屈憤怒,抹去不該說的,餘下的添油加醋娓娓道來,言罷雙膝跪地,語帶顫音。


    “陛下,事情就是這樣,老臣今夜來此,是想請您為老臣做主!封知平,要不是我女婿,要不是死人,兩條路自己挑,沒有其他選擇!”


    說完,重重叩首,久久不肯起身。


    遊萬裏和封莫修迴過神,雙雙震驚,又匪夷所思。


    詹千舞那個厲害的丫頭,竟然讓封知平給...?!


    遊萬裏陰著臉看向封莫修,眼神不善,目光裏還藏著一抹耐人尋味的顏色。


    封莫修呆呆迴望,木頭人似的,隻臉肉微微抽搐,心裏充滿了荒誕。


    小王八蛋長本事了,老婆不娶反把人家妹子給睡了,真行呐!


    而且這麽大的事一點風聲不露,瞞得嚴嚴實實,迴頭還讓老子給你操心你小情人兒的事,坑爹麽這麽不是!


    真他娘的該打!


    氣歸氣,事兒總得解決,問題是怎麽解決?


    封莫修平生第一次沒了主意,緩緩跪倒,可憐兮兮的看著遊萬裏,。


    遊萬裏坐迴書桌後,一手撐著腮,另一隻手手指輕輕的點擊著扶手,“噠噠”的輕響在寂靜的書房分外刺耳。


    良久,他輕聲問道:“封卿,你意下如何?”


    封莫修叩首,垂頭喪氣的道:“臣教子無方,全憑陛下發落。”


    遊萬裏默然片刻,又看向詹王:“王叔以為呢?”


    “全憑陛下做主!”詹王迴道,心裏有些怪異。


    陛下,似乎沒有想象中的生氣啊?


    敲擊聲停止,遊萬裏正起身:“依朕看,把人叫過來,先聽聽他怎麽想的。”


    封莫修抬了下眼皮:“陛下,這次還是臣親自去走一遭吧,您派人,恐傷君臣和氣。”


    遊萬裏頓感頭疼,他都忘了封知平躲進了盛府,而盛中章那個老頑固為了這個重孫竟然稱病說自己快死了,他明旨強傳倒是能把人帶來,但過程肯定很波折,事後免不了還要受一頓“先賢雲”。


    想了想,遊萬裏輕拍了下桌案:“胡幸,傳旨,宣盛中章即刻進宮,你親自去。”


    “喏。”


    老太監躬身告退,待其走後,遊萬裏向兩人淡聲道:“盛中章是封知平的曾祖,理應獲知此事,之前的事瞞著他是怕麻煩,現在繞不過去了,不如先聽聽他的想法。”


    封莫修臉黑,雖無意見,但也頭疼待會兒見麵,他已經預見到自己今晚要費很多唾沫了。


    詹王也難受得很,論年紀他可作盛中章的祖宗,可盛中章根本不是管這些的人,那臭脾氣那厲嘴教訓起人來那叫一個兇狠,左一個先賢雲右一個聖人曰跟人親爹似的,他有過一次不堪迴首的慘痛經曆,委實不想來第二迴,是以平日對其向來敬而遠之。


    如今不得不對上,他頭疼得要死。


    別看這迴占理,可主要責任在詹千舞,嚴格來講封知平是受害者,盛老鬼那種沒理都能辯出三分理的家夥豈會放過,他已經預見自己今晚要遭多少唾沫星子了。


    另一邊,盛府,臥房。


    盛中章寬衣上床,望著頂部的紗幔久久難以入眠。


    封知平此來京城太突然,來因太奇怪,雖然沒能從封知平嘴裏問出什麽,但從蛛絲馬跡推敲,他還是猜到了一些。


    京城近期最大的事便是太始提出的和親,如今太始特使在京城,空玄特使今日也已趕到,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與封知平同來的。


    如此算來,事情就很明了了,自己那位自降輩分硬做了他孫女婿的老友又不安分了,訂了詹家的親事不滿足,這會兒又想舍了詹家讓他的寶貝兒子去攀皇室的高枝。


    有這麽容易嗎?


    真是武夫,一腦子漿糊,當駙馬有什麽好的!


    何況這次天元、太始、空玄三國皇室攪在一起,駙馬之爭乃是三國間的一場博弈,裏麵機關重重危機步步,一個不慎輕則身敗名裂重則丟了性命,哪兒是那麽好爭的,他也忍心!


    虧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多愛這個孩子,弄得滿天元都說他是個慈父,襯得本就不好過的封知平越發不堪受盡冷言冷語,結果呢?


    惺惺作態,全是裝的!


    我呸,無恥之尤!


    盛中章越想越氣,搞不懂自己當年怎麽就瞎了眼的認為封莫修是個至情至性的可交之人,如今看整一個自私自利唯利是圖的無恥小人,“至情至性”四個字隻占倆——把兩個至去掉!


    正氣著,有腳步聲停到門前,多年相處他一耳便知是福伯。


    “何事?”


    “老太爺,宮裏來人,陛下傳您進宮。”


    盛中章譏諷的勾了勾嘴角,淡聲道:“不是說了嘛,我快病死了,怎麽去?迴了。”


    福伯沒走,低聲道:“老太爺,來的是胡公公,手裏有詔書,不是口諭。”


    胡幸?


    有意思了。


    盛中章挑挑眉,慢吞吞的坐起身,淡聲道:“取我朝服來,更衣,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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