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祠堂時,狀元郎還傻著呢,表情一時一變糾結不已,看著可好玩了。


    封知平神清氣爽,哼著小調在木牌上寫下“娶妻順利,萬事大吉”八個大字,也不管跟其他牌子上的“一舉得中”“仕途順遂”搭不搭,在牛春寒怪異的眼神中親手掛到了“狀元樹”上,屈指輕彈看著牌子來迴晃蕩,笑得極為開心。


    出得狀元廟,走在大街上,封知平頭也不迴的笑道:“老牛,你說我的願望肯定能實現的對吧?畢竟連‘真神’都碰見了。”


    牛春寒哪敢說不,附和了兩句後略一猶豫,有些擔心的道:“少爺,您這麽耍童大人合適嗎?他總歸是朝廷大員,過陣子可能還要調到禦史台,您知道禦史台那幫窮酸向來跟侯爺不對付,萬一讓他們知道了這事兒,豈不又給了他們一樁爛舌頭的話柄?”


    “嚼也是嚼老頭子的舌頭,用不著我操心。”封知平不在意的笑道,而後笑容一收,“況且不盡是耍,最後給他說的那套方案,我認為是可行的。”


    牛春寒咋舌:“怎麽可行?隻飼養妖獸那條就犯了律例!童大人敢提,官都得給擼了去,弄不好還得蹲勞子。”


    封知平放緩腳步,扭過頭,眼神莫名:“誰說要圈養真妖獸了?”


    “您說的啊!”牛春寒表情委屈,“我沒聽錯啊,童大人也聽見了。”


    封知平白了一眼:“聽清楚了,我問的是,誰說要圈養‘真’妖獸了?”


    牛春寒怔住:“呃,什麽意思?”


    “笨蛋!”封知平沒好氣的道,“朝廷是不讓飼養買賣妖獸,但律例上寫的是不許飼養、買賣雲海妖物,尤其嗜血成性的兇妖、大妖,每一隻都得備案,得到準許後才能飼養。注意,是妖物、兇妖、大妖這三個字眼,並不是妖獸!咱們平常說雖然都統稱妖獸,但朝廷對妖獸是有專門界定的,混血的半妖也是妖獸,在律例上更是特指,比如多|毛的羊、多奶的牛還有軍馬,這些才是妖獸,明白了嗎?”


    牛春寒恍然:“原來如此,您是要鑽空子!”


    “什麽叫鑽空子,我這叫照章辦事好吧?”


    封知平惡狠狠的剜了一眼,問道:“你是習武之人,你想想看,你從聽說雲海妖獸那天開始到親眼見到、親自交手,是什麽時候?”


    牛春寒仔細迴想了下:“應該是二十八歲那年,水雲天秘境開啟,我軍應命前往維穩和探尋,當時我還是準先天,差點死在裏麵。”


    說到最後,牛春寒輕輕打了個寒戰,一副不堪迴首的表情。


    封知平也想起了迷龍山時誤入深處,頭一次遭遇妖獸僥幸逃脫,而後群妖環伺,不得不拿虎糞塗滿全身避險的日子,一時也極為感慨。


    當時要不是急中生智,他肯定就死在那裏了,而這份智也是因封莫修而生,要不是他和封莫修一個喜歡聽故事一個喜歡講,他根本不可能想到那種辦法,即便如此也相當兇險。


    將這段往事簡單一講,封知平歎了口氣道:“你我都是見過雲海妖物的,知道那些鬼東西有多恐怖多邪門兒,聽說跟經曆完全是兩碼事。我問你,倘若有機會讓你先體驗一把直麵妖獸的感覺,你願意嗎?”


    “願意!”牛春寒迴答的十分肯定,親身經曆的經驗最寶貴最實際,遠非聽別人講可比。


    “所以,這就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封知平微笑道,“你這麽想,我這麽想,有咱們這種想法的武者大有人在,說每個都有都不為過。許多武者窮困潦倒,沒有趁手的寶兵刃,沒有錢去買修煉的靈丹、療傷的妙藥,沒有背景的他們想得到這些東西就隻能去各大秘境冒險,然而不是每個秘境都像迷龍山那麽溫和,高風險才有高迴報,風險越高迴報越大,但一個失誤,付出的就會是自己的性命。”


    “我們沒法讓他們麵對真正的妖獸,真搞來了他們也對付不了,但混血妖獸是可以做到的。半妖沒有真妖的力量,但比普通野獸強太多,而且妖獸的血脈讓它們保留了真妖的兇蠻與習性,拿來練手相當不錯。事實上各大派一直都在做這種事,圈養各類妖獸讓門下弟子不斷接觸、對戰,既能提升實戰經驗又能鍛煉信心和膽魄,一舉多得。然而能享受這種待遇的隻有本門弟子,並且基本都是內門的精英,其他弟子以及江湖上的眾多散修們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如果我們搞一個這樣的訓練場,對所有人開放,你覺著他們會不來嗎?”


    牛春寒深以為然,一臉歎服,湊近跟前道:“如此說來,少爺是想跟童大人合作嘍?可我看童大人的表情,很可能不會同意。”


    “跟誰合作不重要,在不在這裏也不重要,重要的事這件事可行!”封知平眼神發亮,表情興奮,“說真的,我都沒想過自己能想出這麽個賺錢的點子,開始隻是想耍耍童健,沒想到把自己給說心動了,嘿嘿~!老牛,你說本少爺是不是很聰明?”


    “當然,少爺聰慧天下第一!”


    牛春寒熟練的捧著臭腳,而後低聲道:“可是少爺,此事別的且不說,就說那妖獸,附和您標準的半妖定然價格不菲,加上運輸、飼養、看管等等費用,加起來可不是小數目啊!還有,這些妖獸讓人宰了肯定得補,這可是個無底洞啊!”


    “這還不簡單,照著公母配,自個兒生唄!就跟養雞一樣,你養雞光買崽兒不下蛋啊?”


    封知平渾不在意的擺擺手,表情一陰:“飼料更不用擔心,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嚴格劃分等級,還特別聲明要來人簽生死狀?找那些雜食的,多生的,最好連石頭都能吃的,一窩爆八崽兒的那種,隻要客源不斷,它們的‘口糧’就不會斷下,需要咱們添置的並不多,也就開頭比較難,等形成循環穩定下來就好了。”


    牛春寒心中發涼,渾沒想到自家少爺打的竟是這份主意。


    “這,合適嗎?”


    “有什麽不合適的?”封知平哼笑,“朝廷隻保護良民,江湖人不是良民,是生是死朝廷根本不管,與其讓他們跟別人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打生打死,把命用在積累能切實活得迴報的曆練上有什麽不好?何況他們的命是命,妖獸的命也是命,都是性命,誰比誰便宜?性命相爭,誰生誰死全看本事,死了那是技不如人,沒得埋怨。你我都算半個江湖人,理當知道江湖的規矩從來都是弱肉強食、勝者為尊,眼淚是最不值錢的,這是江湖的規矩,接受不了就別進江湖!要不投軍報國,要不找個能接納自己的門派苟且,想自由還不想承擔風險,天下哪有那種好事?做散修就要有做散修的覺悟,沒覺悟不如迴家種田!”


    牛春寒默然,想想確實如此。


    江湖很大,龍蛇混雜,每天都有舊怨了卻,同時又有新仇締結,每日發生的血案數不勝數,交到官府能讓衙門累癱,荒郊野嶺埋了多少無名骨,亂墳崗上葬了多少盼雪魂。


    生生死死對江湖人來說太平常了,平常的如同喝水吃飯,隻要事不關己,那就萬事大吉,沒幾個人會有閑心去理會。


    而大小秘境每每都能吸引大批無門無勢的散修前往,多少散修頭一次直麵妖物被震懾在當場丟了性命,從這點來說,封知平的計劃是造福,是積德,並無錯處。


    可封知平淡漠人命的口吻還是讓他很不適應,特別那句“人命”與“妖命”的評論更是讓他眉頭神深皺,感覺少爺實在太冷漠了,甚至可以說冷血。


    他可以殺人,可以用最殘忍的手段虐|殺,隻要能達成目的,可將人將食物送給妖獸吃,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封知平一點不覺得自己冷血,相反,他認為自己很有人情味,是在做善事,給無知的散修們一個寶貴的機會。


    對於人命妖命,自從在浮島上撞見蛤妖和龍蝦妖開始他就看透了,生死一線沒人在乎你是人是妖,隻有獵食者和食物的區別。


    勝了,你就是獵食者,敗了,你就是口中食。比比電子書


    當初他和詹千舞險些做了後者,萬幸封莫修及時趕到,立場調轉,帶迴來的龍蝦肉鎮在他家冰窖裏到現在都沒吃完。


    這就是江湖,這才是江湖。


    他心中的江湖早已不局限於天元,局限於人類社會,而是囊括了整個雲海,囊括了芸芸眾生。


    計劃雖好,但還得推敲,而且還得看狀元郎那邊的意思。


    這件事封知平想自己幹,盡可能的不牽扯劍侯府,除了賺錢這個最直接的意圖,他還存了一份心思,便是那張正在緩緩織就的屬於他自己的情報網。


    天下最容易獲取訊息的三個地方,酒樓、茶館、妓|院,這份計劃裏都可以涵蓋,並且比起直接經營這三類產業,做地主租賃地皮,隱藏至幕後做東家的東家顯然更好。


    這是從遊景漣身上學到的,他延伸了一下,想玩得更隱蔽更高端一些。


    迴到客棧時,封知平已吩咐牛春寒著人前來考察地皮。


    銅縣物價極高但地價極其便宜,簡直可以說白給,而這樣也沒什麽人願意接手。


    他手裏的銀子不算多,在泉州城那種地方買不了多大的產業,但在這裏可以著實買下不少。


    退一步講,即便狀元郎不同意他的計劃,銅縣也早晚都會開發,地價上漲指日可待,有錢誰不掙?


    客棧裏,大家都在吃飯,從眾人的表情就能知道味道。


    空玄人還好,或許遊曆四方吃慣了苦,大都隻是微微皺眉,像荊無心更是麵不改色,跟沒有味覺似的。


    他的人就慘了,侍衛們還好些,那群丫鬟個個“我見猶憐”。


    打小嬌養在無憂閣的她們跟著他這位大方的主子哪吃過這種苦,一個個麵孔扭曲眼含淚花,連小桃那麽潑辣的丫頭都揪著小臉縮著小嘴,跟一口氣灌了一大碗陳醋似的。


    “怎麽了,不好吃?”


    封知平直接拿過小桃的筷子,夾了根黃綠色的菜葉放進嘴裏,沒嚼,扭頭直接吐了。


    “噗,噗,這是人吃的?”


    封知平連呸幾口唾沫,想起跟狀元郎說的話,深覺吃喝比賽很有意義,實在太有挑戰性了!


    “怎麽就吃這個,知道不好吃還點,傻啊?不會要點好的?”


    小桃苦著臉,怯怯道:“別的太貴了。”


    “多貴?”


    封知平瞪眼,機靈的小二恰好湊過來報菜,聽完之後,他徹底無語。


    好吧,確實很貴,一桌甜水做的家常菜,八菜一燙兩葷兩涼,要價一百六十八兩。


    數很吉利,問題是這錢在泉州可以擺次正正經經的大席,山珍海味一應俱全,找家便宜點的館子還能擺兩桌,而這裏,就八菜一湯!


    宰人啊!


    宰人都沒這麽個宰法的!


    難怪好些人留在船上沒下來,敢情知道這裏貴,船上那些死貴的東西跟這兒比等於白給!


    “少爺,要不咱迴船上吧?”小桃道。


    小二見怪不怪,陪著笑將成本掰了一遍,表明自己真沒胡亂要價,末了幽幽道:“您想走可以,小的幫您收拾,但今天的房錢已經交了,不能退。”


    “我們又沒住!”小桃大怒,沒這麽欺負人的。


    小桃一怒,其他丫鬟也站了起來,同仇敵愾,潑辣的翠綠已經插上腰了,要不是碧柳拉了一把朝封知平的方向遞了個眼神,她已經開口大罵了。


    小二笑臉更盛,心裏其實很虛,不敢著惱也不辯解,隻陪著笑說這是這兒的規矩,全城都一樣。


    按下小桃,示意眾丫頭都冷靜,封知平轉頭笑道:“不退房,但菜得換,把這些豬都不吃的玩意兒都給我倒了,好酒好菜盡管上,等會兒你留下陪著,給我講講這裏的風土趣聞。”


    小二怔了怔,旋即大喜,這種大戶多少年都碰不上一迴,怕封知平反悔似的一溜煙跑去找掌櫃安排。


    很快,酒菜端上,滿室飄香,引來旁桌食客頻頻側目,猛咽口水。


    小桃仍舊不平,伺候封知平落座後小聲道:“少爺,這錢花得太不值了,咱帶的點心糕餅還有不少,要不小桃給您沏壺茶,咱將就一下?”


    牛春寒聽到,也在旁邊苦勸:“少爺,要不屬下這就迴船上一趟,買了飯菜迴來可好?”


    “無妨,就當接濟此地百姓做善事了。”封知平笑道,大有深意的看了牛春寒一眼,“等下跟小二好好說話,收了黑臉,別嚇著人家,人家高興了,興許能給咱們說不少趣事呢。”


    牛春寒會意,點點頭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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