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千言萬語,尷尬中透著一抹誘人甜意的氣氛卻讓兩人無法聊下去,都很想離開對方的視線獨自躲起來冷靜冷靜。


    記不清誰先提的意,兩人欣然道別,在看似友好的氣氛中一起下樓,直把半眯著眼好似打瞌睡的牛春寒給嚇了一跳。


    “少爺?”


    牛春寒迎了上去,眼睛止不住的往封知平頭上瞟,濕漉漉的頭發實在無法不引人注目,尤其發間未擇淨的兩根麵條分外紮眼。


    封知平自己瞧不著,詹千舞看見了,有心提醒一句,卻怕讓旁邊這個侍衛瞧出點什麽,便佯裝沒看見,別開臉冷淡的道:“我先走了。”


    “等等!”封知平叫住她,猶豫了一下說,“別住客棧了,去我家住吧。”


    詹千舞飛快迴頭,很想冷嘲幾句,餘光掃了下牛春寒又強行忍下,皮笑肉不笑的道:“去你家?你不怕?”


    封知平不解:“我怕什麽?哦,你是擔心傳出去被人說閑話,沒事,我讓我娘給你下帖請你過府短住,不會讓人誤會的。”


    詹千舞還是沒忍住,狠狠翻了個白眼:“你可是忘了當初誰砸的你家喜堂?”


    封知平怔了怔,這才想起還有這茬。


    當初大婚之日自己失蹤,封莫修急中生智現編了個“風俗”讓迎親隊繞著泉州城足足轉了八圈,直至天黑才人困馬乏的進了城門,等繞到西城區進了侯府,詹家的送親隊方才知道新郎沒了,送姐出嫁的詹千舞被人狗一樣的溜了一天早就窩了一肚子火,這下徹底爆發,從喜堂一路砸到侯府大門,誰都勸不聽誰也攔不住,砸毀打傷無數。


    而她也是赤劍侯府自立府以來第一個敢大打大砸的人,此事瘋傳天元各地,連市井小兒都知道,風頭一時無兩,隻是大多數人都誤以為是詹千瓊所為,不知是她這個親妹。


    此事雖大落侯府顏麵,但畢竟是自家理虧,封知平身為正主都覺著砸的好,老頭子實在太不著調了,虧他能編得出來,換自己自己肯定也砸。


    如此想著,他更覺愧疚,斟酌言辭準備再次相邀,借此機會修補一下自家與她的關係,畢竟她將來有可能會作為平妻進門的,然詹千舞不給他機會,不等他開口便直接擺手打斷。


    “我不去,你沒事也別來找我,別讓人知道我來了,知道了嗎?”


    看著那雙眸子裏赤|裸|裸的威脅,封知平掂量了下,無奈的點了點頭。


    詹千舞緩緩點頭,掃了牛春寒一眼,在後者躬身示敬時瀟灑轉身,大步離去。


    牛春寒直起腰,品著方才聽到的隻言片語略一琢磨,表情一震,探頭探腦的問道:“少爺,這位姑娘,她...難道是...”


    封知平點頭:“嗯,就是你想的那人。”


    嘶~~


    牛春寒倒吸一口涼氣,冷汗瞬間下來了,深感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封知平不理他,擰眉尋思了一下吩咐道:“你找兩個可靠的人去她住的地方盯著,切記小心謹慎,千萬別讓她發現。”


    牛春寒為難,苦著臉道:“少爺,這種人不好找啊,而且她這等修為還需要人保護嗎?”


    封知平一眼橫去:“白癡,誰說要保護她啦!我是讓你找人盯著,別讓不開眼的趕著過去找死!她的脾氣你肯定聽過,我負責任的告訴你,她的脾氣比你聽到的最誇張的還誇張十倍,下手狠著呢,好好給我看著千萬別鬧出人命來!”


    牛春寒畏懼的縮了縮脖子,苦著臉點頭,偷眼瞧瞧封知平,暗道少爺真牛逼,這等猛人也敢沾手,不愧是侯爺的兒子,果真“將門虎子”。


    封知平想了想,又道:“還有,要找跟府裏沒關係的人,尤其是跟暗衛沒關係的人。你也聽到了,她剛才說不想讓人知道她在這兒,所以給我瞞好了,千萬別漏出去,否則我也保不了你們。”


    牛春寒快嚇哭了,躬身道:“少爺,這事兒真不成,瞞不了,泉州城沒有任何事能瞞過五大人的眼睛,屬下認為他極可能已經知道了。”


    封知平想想也是,以前不好說,封城八日後滿城上下已經徹底幹淨了,城裏城外哪怕一條陰溝對侯府來說都一覽無餘。


    要說連五不知道詹千舞在城裏,他自己都不信,何況詹千舞本也不是個善於隱藏的人,要不怎麽不到一天的時間牛春寒就把她給找著了呢?


    “先讓人盯著吧,五叔那邊...唉,我自己去打個招唿。”


    封知平歎了口氣向外走,牛春寒趕忙叫住他,遞過一方手巾。


    “少爺,您擦擦‘汗’吧。”


    封知平知道他說什麽,笑笑道:“沒事,風吹吹就幹了。”


    牛春寒急了:“您還是擦擦吧,您頭上有東西,不擦掉出去不好看。”


    “有東西?”封知平抬手去摸。


    “嗯,麵。”牛春寒點點頭,比了個二,“兩根。”


    “呃,還真是,嗬嗬,這迴過幹淨了吧?”


    “沒,還有。”


    “哪兒呢?”


    “頭頂,天靈往前點,對,往上摸,再往上,是根菜葉,綠的。”


    封知平看著手裏的菜葉發愣,想不通一碗純素麵哪來的油菜,半天才想起詹千舞那碗麵實際上是自己的,而這根菜肯定是掌櫃的手筆,偷偷藏在麵堆裏給他“加菜”。


    搖頭笑了笑,封知平板起臉看著牛春寒:“菜葉就菜葉,為什麽要強調綠的?”


    牛春寒一哆嗦,趕忙扇嘴:“口誤口誤,順嘴那麽一說,您別誤會。”


    “可我已經誤會了!”


    “呃,那怎麽辦,要不您打我兩下?”


    “打你不解氣。”


    “您總不會想要殺了小的吧!”牛春寒哭了,“別啊,小的死了誰給您辦差啊,少爺您開恩!”


    “放心,我不殺你,我怎麽舍得殺你呢。”封知平笑容溫和,拍了拍牛春寒的肩膀,“今天天不錯,迴去正好順路去你家坐坐,見見你夫人,瞧瞧你那位大姑娘。”


    哭臉瞬間消失,牛春寒一臉肅然的挺起胸膛:“少爺,您還是殺了我吧。”


    “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哈哈大笑,背著手邁步向外走,心裏的鬱悶一掃而空。


    人,果然需要陪伴,陪伴的人裏最好還有個活寶。


    迴去路終究是“順”了一下,封知平第一次登臨牛春寒的家門。


    宅子是他給買的,在南城區緊鄰西城區的“如意坊”,簡簡單單的四合小院麵積不大,布置的卻甚是精致,可見屋主是個頗有雅趣的人,當然,此人肯定不是身邊這位,而是這位的夫人。


    頭一次來,封知平很是新鮮,無奈沒看幾眼就被牛夫人熱情的邀進正堂看茶。


    說起這位牛夫人,封知平聞名已久,各種軼聞趣事以及牢騷沒少聽牛春寒叨叨,在他印象裏,牛夫人應該是個貌比花嬌、性如花椒的潑辣女子,可以看成詹千舞的低低低低配版,今日一見才驚覺聞名果真不如一見,真人跟牛春寒嘴裏的大為不同。第一文學


    牛夫人娘家姓佟,沒有想象中的貌美,最多算清秀,其人身材健壯,略大一號的衣衫都無法完全掩蓋雙臂的肌肉,氣感不強,但雙手指關節的老繭異常的厚,一看就是主打武練的練家子。


    武練不同於正統武道,是軍隊慣用的法子,講究實效、速成,前期戰力提升很快但中期開始就乏力了,一般隻能修到相當於化元中期的實力,再往上鳳毛麟角,極少數天賦異稟的能練到可與普通的準先天一戰,到此為止便是極限,武練永遠無法晉入先天境。


    所以武練通常是武道資質低劣的人所走的路,這些人內力積蓄緩慢,隻能靠這種方法來彌補差距。


    封知平以前走的也是這條路,確切說外功法門裏的文、武、橫三種修煉方法他都練過,無法修煉內力的他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追尋遙不可及的夢想,而今見到同行,他打心眼裏感到親切。


    撇開主觀印象,牛佟氏自身也頗為不凡,這樣一個人不但不見潑辣霸道,反而處處流露著如水的溫柔與賢惠,言談舉止有禮有度,看向夫君時笑眼裏閃著點點星光。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每次牛春寒要開口她都能先知先覺,或停嘴不說等著夫君發言,或引開話替給夫君接話的機會,除了“心有靈犀”四個字,封知平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詞可以形容。


    這樣一個知書達理,處處給夫君臉麵還給的不著痕跡的女子,實在無法不叫人喜歡,也實在無法不叫人豔羨,而牛春寒卻總將其形容成“悍婦”,封知平真覺著老死不死的該死,以致看向牛春寒的眼神都不對頭了。


    牛春寒麵不改色,實則後背滿是冷汗。


    雖說他將自己老婆形容成“悍婦”有湊趣的成分,但他老婆確實不是善茬,想當初剛成婚那會兒他被少被“調教”,每次“比試”都被那雙傳自嶽丈的鐵拳揍得鼻青臉腫,後來修為上來了才漸漸扳迴來,直至現在輕而易舉,然虧已吃下,想報也報不迴來。


    今日少爺乍臨,不成想老婆大人非但不慌,反而超常發揮,一下子就讓少爺徹底誤會了。


    說真的,別說封知平,他眼都直,看著那雙柔情似水的眸子朝自己撲扇就心裏發毛,坐在椅子上來迴蛄蛹,哪兒哪兒都不自在。


    不多時,三個兒女前來拜見,封知平一眼掃去,又是一番感慨。


    別說老牛一天到晚沒口子誇,歹竹真出了好筍,而且一下出仨,他的三個娃一個一個漂亮。


    大姑娘剛滿十四,抽了條的妮子亭亭玉立,乍一看跟十五六的姑娘似的,上前拜見略帶羞怯,語聲糯糯宛如琴音,封知平不禁想到了尤雙兒,兩相對較,暗暗好笑人和人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呢,雙丫頭真是白長了兩歲。


    二姑娘九歲,已知事,圓圓的娃娃臉煞是可愛,學著姐姐的樣子羞答答的行了個禮便站到一邊不說話,但那雙眼忍不住頻頻偷瞄,封知平暗覺好笑,頑心大起故意對上一眼,嚇得小丫頭深埋下頭再不敢亂瞧。


    三小子最可愛,剛五歲的他還搞不懂上下尊卑,隻知道眼前這位公子很厲害,比爹爹還厲害,按著爹娘的指使跪在地上,小大人似的板著小臉,張口一句“哥哥好”,登時把他爹嚇傻了。


    “胡鬧!渾說什麽呢,叫少爺!”


    娃娃嚇了一跳,眼睛紅紅的怯聲道:“哦,少爺哥哥好。”


    “我真!”


    牛春寒絕倒,抬手要打,封知平大笑著攔住他,抱起娃娃放在自己腿上哄了哄,扭頭白了一眼:“那麽兇幹什麽,嚇著他怎麽辦?再說他也沒叫錯,論年紀就是哥哥,對不對?”


    小男孩點點頭,發現爹爹瞪眼,又可憐兮兮的搖搖頭。


    封知平稀罕壞了,仿佛迴到了剛見到小桃的時候,摸著娃娃的小臉蛋微笑道:“別怕,有哥哥在,你爹爹不敢兇你。告訴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壯壯。”


    “大名呢?”


    牛春寒接口:“還沒取,之前取了幾個都覺著不好,便拿乳名先叫著了,等以後|進了學堂讓先生給取一個。”


    封知平納悶兒:“學堂?你想讓他走仕途?”


    說完著孩子身上摸了幾把,又看了看他兩位姐姐的手和站姿,皺眉道:“我瞧他根骨不錯,是個修煉武道的好材料,你不覺著可惜嗎?還有她們倆,也都一點武藝都不會,你可是先天呐,不覺著可惜嗎?就算不走武道,傳點養身健體的吐息之法也行呐!”


    牛春寒跟夫人相視一眼,歎了口氣:“本是想的,但習武太苦,我們實在不忍他們受苦。”


    封知平大感不滿:“你們怎麽想是你們的事,怎麽選是他的事,你們不怕他長大後怨你們嗎?”


    他生而天殘,武道對他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珍寶,天知道他有多麽渴望自己能夠修煉,哪怕資質最最低劣也沒關係,隻要能修煉便好,所以他很痛恨那些肆意浪費自己天資的人,更痛恨那些剝奪他人修行機會的人。


    牛佟氏表情緊張,不明白方才還樂嗬嗬的少爺怎麽突然發這麽大的火,牛春寒是知道的,頷首道:“少爺說的是,我也怕他怨我,所以我想先送他去念書,等大了、懂事了再讓他自己選,他現在才五歲,十歲前打根基都不算晚。此外,屬下以為武可以不練,書必須念!”


    歎了口氣,牛春寒沉聲道:“少爺,屬下是苦起來的,沒正經讀過書,若非義父硬逼著,屬下連字都認不全。後來年歲大了,屬下才發現讀書是有用的,讀書能知事,能明理,能謀略,早年間屬下吃過很多沒文化的虧,被人耍了都不知道,被人罵了還嗬嗬笑,屬下吃過的虧絕不會讓他們再吃一次,所以屬下以為先讀書,再習武,這樣將來走哪條路都會比較輕鬆。”


    “嗯,這話倒是不錯。”封知平點點頭。


    讀書無用是屁話,女子無才便是德更是屁話中的屁話,無論男女讀書都是很重要的事。


    放眼名門望族,哪家的孩子不上學堂,哪家的姑娘目不識丁?


    說直白點,不識字你連花名冊都看不懂,怎麽管人?


    基本的數算都不會,你連賬本都看不懂,怎麽持家?


    還有那些功法秘籍,每一本都是文字記載,圖繪隻是輔助,你見哪本秘籍整本都是畫不帶一個字兒的?


    春|宮圖還得附兩首淫|詩呢!


    而且秘籍有個特點,越厲害的用詞越生僻晦澀,這可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修煉的人不同,經曆和修煉時的心境不同,不可能與創造秘籍的人完全一致,所以撰寫者才將各個關鍵處的著詞在主旨不變的前提下朦朧化、概念化,讓人在一個大框當中按照自己的實際情況展開聯想,反複琢磨,細細品咂,最終意會出屬於自己的理和法,沒一定學識功底連生僻字都看不懂,還意會個鬼!


    所以,隻有蠢貨才會認為讀書無用!


    封知平自己就是這樣,他整天說自己“不學無術”可不是字都認不全,相反,為了研究那些他根本練不了的內功秘籍,他狠狠下過一番苦功夫。


    他肚子裏的東西幫不了他考取功名,研究秘籍可是便利得很,封莫修的那本修煉手記扔給別人就是本“天書”,他不但看懂了,還觸類旁通舉一反三,這就是學識的力量。


    看著娃娃,封知平想了想,微笑抬頭。


    “這事交給我吧。”


    “什麽?”牛春寒沒明白。


    “上學的事。”封知平刺了他一眼,摸著娃娃的頭笑道,“我記得康府有家塾,還從京城請了為有名的女先生辦了閨學,聽說那位女先生原是宮裏的,等下迴家我就去找娘親,讓她幫忙給康府遞個帖子。康夫人與我娘素來交好,有她出麵,康大人想必不會介意家裏多三個學生,你們二位意下如何?”


    牛佟氏聽愣了,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問道:“康大人,哪個康大人?”


    “還有哪個,當然是咱們泉州知府康有道康大人!”


    牛春寒狠狠瞪了眼媳婦,激動的迴過頭對起令人發指的媚笑,隨後又變作了猶豫不決:“這...合適嗎?”


    封知平白眼一翻:“不願意就算了。”


    “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唉!”牛春寒一拍大腿,苦笑道,“少爺一番好心,我夫婦二人感激不盡,隻是屬下出身卑賤,仰仗封家軍威名才小有一點虛名,拿出去跟鄰裏街坊顯擺顯擺還成,在知府大人那兒實在不值一文,況且知府大人家辦的學塾,裏麵的學生非富即貴,小人這三個孩子...”


    “行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麽。”


    封知平擺手打斷,眼神灼灼,傲然道:“帖子我來寫,我娘幫忙遞,康大人肯定會賣我這個麵子。至於你擔心的那些,那都不是事兒!你記住了,你是封家軍的人,是我封知平的親隨,你的妻兒與你一樣,也是我劍侯府的人!我劍侯府從我父親到我這兒都一個規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還!我看他們三個都是穩重老實的孩子,當不會主動挑事,如果有人欺負他們,跟我說,本少爺親自出麵會會他們!”


    說到這兒,封知平想起一事,笑著拍拍扶手:“我都給忘了,真有不開眼的你都不用找我,陳叔的小兒子陳充也在那裏念書。那小子比他哥野多了,跟陳叔都敢頂嘴,有麻煩直接找他,他會教那些混球知道知道什麽叫‘治淑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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