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道很簡單,如何不引人注目的開道就很有難度了。


    牛春寒是個先天,又是探子出身精於刺殺和偽裝,隻他自己的話,他有一百種方法能悄無聲息的擠過人群,還有一千種手段能殺掉這裏的任意目標並安然撤退,可給人開路,並且還要不引人注目,這輩子還真是頭一遭。


    麻爪兒啊,然少爺有令,再麻也得幹。


    略一思索,人未動,靈識先行悄然探出.


    這種紛亂的環境首要的是摸清概況,確認有多少能構成威脅的潛在目標在其中,而非仗著修為盲目亂闖。


    靈識如波徐徐擴散,人群裏有數人先後迴望,眼神疑惑,而牛春寒根本不想與他們起衝突,一有感應靈識立刻斂迴,是以這些人目光炯炯的迴頭掃視了半天,也沒發覺無禮者是誰。


    少頃,靈識全部收迴,牛春寒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隻有八個先天,根據那一瞬的交感和後續反應來看八人應該都是靈識期,修為不如他高,其餘有內力的都是後天境的修為,不足為慮。


    踮著腳眺望著八人所在的大致位置,牛春寒盤算了片刻,落下腳跟從懷裏掏出個瓷瓶。


    封知平見他拔開瓶塞玩身前身後各撒了一些淡灰色的粉末,又將瓶子遞了過來,納悶兒的接過問道:“這是什麽?”


    牛春寒笑道:“一點小玩意兒,能讓人分神。”


    “分神?”


    封知平湊到瓶口輕輕嗅了下,一股淡淡的香氣湧入鼻息,味道很難言,似有似無,讓人不自禁的想去追尋,他趕忙拿遠,瞪眼瞅著牛春寒。


    “迷藥?”


    好家夥,以他的修為加上劍種庇護都出現了一絲恍惚,可見此藥何等霸道。


    自打經曆了浮島那件荒唐事,他對世間的迷藥深惡痛絕,同時也再無小覷,質問的同時暗運內力細細檢查自己有沒有中招,見身體一切如故,劍種毫無反應,這才放下了心。


    牛春寒見封知平臉色不善,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縮了縮脖子道:“是迷藥,但藥性不強,對人無害,隻能讓人出現短暫的精神恍惚,時間長短看對方的修為,對先天境全無效用,先天境隻會聞到一股極淡的香氣,少爺您應該聞到了。”


    封知平點點頭,猶豫了一下才往身上撒了點,撒完扔了迴去。


    見牛春寒收起瓷瓶小心翼翼的瞄著自己,他暗暗一歎,給了個笑臉,示意牛春寒動身。


    牛春寒一頭霧水,不過少爺的臉色總算恢複了原樣,心頭寬下,頷首道:“少爺,請跟緊我。”


    言罷,轉身,走到人流末位雙手一分,拿捏有度的內力將麵前兩人輕柔的震退向兩側,那股幾乎聞不到的香氣讓正要橫眉迴望的他們忘了轉頭。


    兩個膀大腰圓的仆從隻覺視野飄忽了一下,似有什麽東西掠過,清醒時看到的是一張跟自己同樣的迷惑臉,迴頭看看身後,沒什麽人,再轉向前,人頭撚動,方才的恍惚似乎是自己的錯覺,遂齊齊晃了晃腦袋不再多想,打起精神護著自己的主子不讓外人擠著。


    封知平緊跟著牛春寒見針插針見縫插縫,很快就擠過了一半。


    那些被擠開的人沒有一個發現他們倆插隊,醒的慢的以為是錯覺,醒的快的以為是旁邊的人擠了自己,原本還算安靜的人潮裏接連響起叫嚷聲,有兩處喊得最大聲的似乎還動了手。


    封知平樂嗬嗬的聽著,要不是沒功夫他真想迴頭好好觀賞一番。


    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感覺實在太爽了,難怪那麽多人喜歡當幕後黑手,隱藏在陰影裏看一群傻子在自己的挑撥下打生打死確實很有意思,不過他還是更喜歡直接參與,親自動手才叫暢快。


    看著牛春寒的背影,聞著身上若有若無的淡香,他暗暗自嘲,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就好比騎馬摔斷腿,駕車撞死人,吃飯噎斷氣,喝水嗆壞肺,是馬錯了還是車錯了,難道噎著了嗆著了就不吃不喝了?


    當然不能!


    聖人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小人雲水能毀屍還能滅跡,廚司雲水還能煮粥還能刷鍋,小桃雲水能洗澡還能洗茅廁,所以牛春寒沒有錯,迷藥也沒錯,哪怕臭名昭著的“玉女渙心散”也沒錯,錯的是人。


    物件是死的,本無智,人是活的,如何使用物件決定了物件的善惡,而且善惡隻是物件的用途,並非物件本身,歸根結底,對錯的根源還是人。


    自己因為吃過虧,就將天下所有的迷藥視為陰邪歹毒的穢|物,這是不對的,像牛春寒這樣巧妙使用,於此地可插隊無痕,於沙場卻可保命,何來陰邪歹毒之說?


    再比如那臭名昭彰的折花客,是,那貨確實不是個好玩意兒,禍害良家女子無數,人人得而誅之,但細究根源,你怎知他甘願走上那條邪路?


    人之初性本善,沒有誰天生就是惡人,所以那家夥曾經也良善過,隻因某些經曆、某些隱痛一點點腐蝕折磨才造就了後來的他,比如遭人橫刀奪愛,比如被心愛之人背叛,再比如...不舉?


    誒,這是個好思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封知平忍不住樂出聲來,牛春寒迴頭瞥了一眼,暗暗嘀咕少爺又發癔症了,怪瘮人的。


    別一語成讖,真壞了腦子吧?


    別說,還真有可能,那晚雖沒親眼看見,但聽聲兒是打得很厲害的,劍侯爺那般重手,小少爺要是不小心腦袋上挨上幾下狠的...


    牛春寒越想越心寒,暗暗決定迴去就找張大夫好好談談,編個理由給少爺好好瞧瞧腦袋,別隻盯著身子。


    兩人各自心思,不知不覺來到了人流前列,周圍的人稀鬆起來,每家一團保持一定的距離低聲說話,唯大門處分外吵鬧,一大群家仆打扮的人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在爭執著什麽。


    兩人放緩腳步,貼著牆根慢慢前行,路過的人家見他們一臉淡定,也沒疑他們插隊,隨便掃了一眼便轉迴視線繼續望向門口。000文學


    封知平側耳細聽,奈何門口的人太多,你一嘴我一句混在一起根本聽不清說什麽,便向牛春寒遞了個眼神。


    牛春寒會意,自來熟的湊到身旁不知哪家的家丁跟前,笑問:“小哥兒,前麵在吵吵什麽呢?”


    家丁尋思這誰啊,上來就搭話,皺了皺眉,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是耐著性子道:“買票啊,還能幹嘛?”


    牛春寒一怔:“買就買唄,吵吵什麽?是票價太貴?”


    家丁狐疑起來,上下一打量,正想問“你在這兒半天了怎麽啥都不知道”時,卻覺對方的眼睛亮了一下,腦海一懵忘了自己要問啥,順嘴迴道:“貴賤不重要,問題是沒票了,我家管事跟前麵磨呢,一個多時辰了也不見鬆口,老爺夫人想迴去改天再來,可少爺和小姐不肯,唉,愁人呐。”


    “原來如此,謝了。”牛春寒拱拱手,打了個響指。


    家丁表情一震驚醒過來,恍惚間似乎記得有人向自己搭話,卻想不起是誰,周圍都是自家的也沒生臉,不由疑惑的撓撓頭,收迴視線不再多想。


    “少爺,就是這麽迴事。”牛春寒笑道,打完響指他就帶著封知平躲開了。


    封知平沒說話,一臉神奇的上下打量,直把牛春寒瞧得心頭發毛,尷尬的笑了一聲道:“少爺,您這麽看著我幹嘛?”


    “你還會幻術?”封知平絲毫不掩驚奇。


    “呃,會一點皮毛,主要還是藥物作用,上不了台麵的。”牛春寒如實相告,還從袖籠裏掏出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的精致藥瓶展示了一下。


    封知平兩眼放光,拿過藥瓶仔細端詳了片刻,還迴去後興奮的道:“不錯,我越來越感覺收下你是個極正確的決定,這門手藝我喜歡,迴去後找時間教教我!”


    牛春寒大汗,苦笑道:“少爺,屬下這點手段時旁門左道,上不了台麵的,您要想學請侯爺給您請位真正的幻道大家來就是了,學屬下這點手段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


    封知平抬手一按,老氣橫秋的道:“藝多不壓身,多學一種是一種,再說了,旁門左道也是道,比如落月觀的陣法,乾坤閣的占卜,哪個不是旁門左道?結果呢?朝廷都得向他們學,司天監恨不得把乾坤閣的卦師統統收入囊中,還有我的口技,這可比你那點‘皮毛’更上不了台麵,但你覺著沒用嗎?”


    牛春寒啞然,想想也是。


    落月觀的陣法嚴苛冗雜,雖能集弱者之力以弱敵強,卻需要成陣者極高的默契配合,並且還要諸多靈物相輔,便是簡化給軍隊的戰陣也需要時常演練,任何一個環節,甚至某一個人出差錯都有可能大大降低陣法的威力,差錯太多太大還會引起反噬,傷敵不成反受其害,遠不如一個實打實的先天高手鎮場來得直接有效。


    可是,有這些弊端戰陣就不用了嗎?


    當然不能!


    世間的先天看起來很多,三國武魂境的名單加起來已經排到了一百開外,可麵對遼闊的疆土和以億計的龐大人口基數,從武魂至靈識,哪怕再加上準先天都太少太少,可謂極其稀有。


    所以,“小手段”要學,“旁門左道”對一國來說比“正道”更重要,兩國開戰,雙方先天的震懾作用遠大於實際作用,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後天境的“普通人”。


    同理,占卜也一樣。


    乾坤閣和司天監的卦師們可不是夜市上那些人手一杆大幡的江湖騙子,他們不算命,確切的說是不給人算命,他們算的是天。


    天有日月星辰,時至今日除了太陽依然神秘,月和星的麵紗早已被揭開了,三歲小兒都知道天上的星星是漂泊在雲海裏的一顆顆石頭。


    這些統稱為“星”的石頭或大或小,或有軌跡或無規律,有些石頭上蘊藏著礦藏靈脈,有些還誕生出了千奇百怪的生命,這些對人們有價值的石頭就被稱座雲海浮島,其中有靈物存在的浮島則是武者們口中的秘境。


    想要去往這些浮島獲取資源,隻靠深厚的修為橫渡雲海不行,那是瞎貓碰死耗子,而且有這份能耐的武者很少。


    最好的辦法是等某個特殊時刻到來秘境靠近三大陸或自行開啟一條與三大陸相連的神秘通道,比如迷龍山時的那長大霧,強渡雲海的話也得先規劃好路線,盲目亂闖不但很可能一無所獲,甚至連迴家的路都有可能找不到。


    而研究這些特殊時刻的人,便是占星師,也就是民間俗稱的卦師。


    因為占星師也用卦術卜算,通過過往總結的規律結合天象預知秘境來臨或開啟的時刻,在百姓心中這就是預知未來,比算命的還高深莫測,所以才將他們與打幡的江湖術士混為一談。


    卜天比陣法更像旁門左道,很多卦師甚至連武功都不會,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可他們卻能做到很多武魂都做不到的事,他們不重要嗎?


    類似的還有很多,比如封知平的口技,牛春寒深以為自家少爺若能學會易容術,以他的謹慎和縝密絕對能成為最頂尖的刺客。


    巧合的是,刺客在正統武者眼中也是左道,地位比扒手、流氓之流高上那麽一點點,都是隻能在陰溝裏混,上不了台麵的家夥,可撇開世俗偏見,刺客有那麽卑微嗎?


    當然不!


    牛春寒自己就是斥候出身的,集軍人、細作、殺手於一身,做軍人絕不落於人後,做細作絕不示於人前,做刺客一擊遠遁絕不容情,哪怕同伴受傷求救,哪怕牽連無辜若幹,他眼都不會眨一下,完成目標永遠是第一位的。


    牛春寒越想越多,忽然自嘲起來。


    少爺想學教他就是了,想那麽多幹嘛,如今隱患未露危機處處,少爺身邊隻有自己和吳東頂用,能多會一種本事說不定將來就會成為保命的關鍵,自己卻在擔心他的名聲,真是庸人自擾。


    何況,少爺還需要名聲嗎?


    他現在怕是巴不得自己的名聲能更壞點呢。


    牛春寒微微搖頭,抬眼一瞧,卻見封知平已經擠進了門口的人群裏,他暗罵自己一聲趕緊隨了上去。


    這邊廂,封知平好不容易擠到前排,懶得再費心思一手按著一個家仆的臉將人分開,打眼一瞅,一個衣飾不俗的花發中年人帶著一群膀壯腰圓的大漢守著大門,臉上掛著謙卑卻透著一股高傲勁兒的禮貌微笑,頓時樂了。


    “小熊,快給你家爺爺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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