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頭,轉頭瞧見牛春寒悄沒聲的退到門口瑟瑟發抖,視線不停的向外瞥,不禁納悶兒:“怎麽了,躲那麽遠幹嘛?”


    “呃,我好像聽到有人叫我,可能是我聽錯了。”牛春寒含糊的應道,心裏默默流淚。


    我是不想死啊!


    侯爺的“小癖好”是那麽好聽的嗎,您能不能自個兒牢騷,別讓我這個小小小小小螞蟻聽見!


    見封知平麵露不滿,牛春寒無奈隻能迴到原位,岔開話題稟告道:“少爺,我已經打聽清楚了,玉蕤軒確實發生了些事情,聽說七日前侯爺突然去了玉蕤軒,將下人趕出去後關起門大發雷霆。除了侯爺和孫姨娘,當時在場的隻有孫姨娘身邊的金巧和管事婆子邱媽媽,春蘭、春雨、秋玲、秋露四個丫鬟雖然也留在了院子裏,但不敢靠近屋門,都躲在院門口候命。不過侯爺那天火氣很大,吼聲連玉蕤軒外麵都聽得見,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夫人也去了,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跟侯爺一起出來,隨後陳大人就親自帶人去了甲三院將竇媽媽押了出去,她男人竇安也被抓了,兒子竇棟沒抓,但調了差事,到九孔山的礦場,當晚就出發了,他老婆跟著一起走的。”


    封知平輕輕點了下頭,古怪的打量著牛春寒。


    玉蕤軒是孫姨娘的院子,金巧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大丫鬟,在她的安排下嫁了侯府的一個小管事留在了府裏,邱媽媽則是她的奶母,現在是她那房的一等管事婆子,玉蕤軒除了她屬邱媽媽最大。


    兩春兩秋四個丫頭是孫家後來送過來的,替換原先陪嫁過來到了年歲嫁人的丫鬟,這幾人都是孫姨娘的親信,最忠心不過,能留下陪著並不奇怪,奇怪的是牛春寒怎麽能從她們口中逃出話。


    牛春寒知道少爺在想什麽,咧嘴一笑,湊近跟前小聲道:“少爺,我可沒那本事,是東哥兒辦的,秋玲那丫頭似乎喜歡他,知道您要打聽些事兒他就主動請纓,三兩句話把那丫頭迷得五迷三道,這才確鑿了這些事情。”


    封知平表情微微一僵,緩緩歎了口氣。


    秋玲暗戀吳東他早就知道,當時還拍著胸脯保證隻要吳東有心思他立馬請娘親出麵幫忙說親,直把吳東鬧了個大紅臉,連連擺手說自己沒那個意思,一點沒有。


    牛春寒初來乍到,打聽府裏的秘聞自然不如吳東得利,隻是他心裏有陰影,不敢輕易相信吳東,所以下意識的將吳東給忽略掉了。


    瞅瞅牛春寒,封知平微微一笑,有些陰森的問道:“他怎麽知道的?”


    “迴少爺,是我告訴他的。”牛春寒早有腹稿,擺出苦臉,“少爺,您能信任小的是小的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小的願意為您鞍前馬後死而後已,可小的能力有限,又缺人手,您讓我探外麵的口風或者殺個誰綁個誰的都沒問題,這府裏的事小的真的有心無力啊,為了把差事辦好,隻能請援軍了。”


    瞅瞅少爺沒生氣,牛春寒暗道第一關算是過了。


    他想打聽這些事確實有難度,但並非一點辦法沒有,找吳東幫忙一來是真缺人手,二來也是多日觀察和了解後可憐那個家夥,想幫他一個忙。


    這是再三考慮後做的決定,他能力再強也隻是一個,往後事情多了分身乏術,總得替少爺招攬些得利的手下才能把差事辦好,而吳東就是個很好的人選。


    牛春寒對自己的眼力還是比較自信的,他相信少爺跟自己一樣,也相信吳東並非奸邪之人,相信他是無辜的,之所以愣著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所以他越俎代庖替少爺拿了個主意,想幫忙打破這層隔閡。


    少爺沒生氣就說明自己猜對了,牛春寒心頭暗喜,臉上不露,繼續謹小慎微的說道:“少爺,這幾天東哥兒一直在外麵守著,除了找秋玲套話時離開了一會兒,其餘時間就沒挪過步。小的多句嘴您別生氣,小的覺著這人吧不能一直冷著,您要是信不過他我現在就去趕他走,再敢靠近您一步我就打斷他的腿,可您要覺著這人還能信,您就抽時間見上一麵談一談吧,就當可憐可憐小的。不是小的抱怨,想我以前也是個什長,馬前馬後也有十好幾個部下可用,現在我光杆一條,辦起事來不方便不說,萬一辦砸了,小的真的怕啊!”


    “行,趕明我就讓老頭子調你迴封家軍。”封知平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略一猶豫,點了點頭,“讓他進來吧,陳叔要問,就說我有些解悶兒的小玩意兒在房裏,小桃都不知道,隻有他知道。”


    “得來!”


    牛春寒大喜,站起身肅然行禮,退出祠堂關上門急匆匆的離開,不多時,敲門聲響起,一把微微顫抖的沙啞聲音傳了進來。


    “少爺,罪奴吳東求見。”


    封知平皺皺眉:“進來。”


    “是。”


    吳東推門進屋,關上門後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走到封知平身前十步遠停住,雙手環抱舉過頭頂,一記大禮跪伏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封知平下意識的想起身去拉,旋即又坐了迴去,沉默片刻,淡聲道:“起來吧,過來坐。”


    “罪奴不敢。”


    “我的話你不聽嗎?我叫你過來坐!”


    吳東一顫,應聲道:“是。”


    跪起身往前挪了挪,要坐,就聽封知平輕輕“嗯”了一聲。


    偷偷瞥了眼少爺,吳東又往前挪了挪,加起來攏共挪了不到兩步。


    封知平不耐煩了,一指身前:“過來坐!”


    吳東猶豫了一下,跪著挪到茶台前,與封知平隔案相對,規規矩矩的跪坐下來,順著茶台看向少爺,眼眶驀的紅了。


    封知平在心中歎了口氣,一肚子想說的話此事竟起不了頭,索性坐直身子倒了杯茶推到吳東麵前,趁著吳東道謝飲盡的功夫想了想,輕聲問道:“咱倆認識多長時間了?”


    端著茶杯的手一顫,吳東將空杯輕輕放下,不假思索的低聲道:“十七年六個月零二十一天。”


    封知平愕然:“這麽精準?有這麽久嗎?等等,這是我的年紀吧?”


    吳東點點頭:“是少爺的年紀,您出生的時候我五歲,家父領著我陪侯爺一起等在產房門口,太陽升起的時候您出生了,穩婆抱著您給侯爺看,家父抱起我湊在旁邊,指著您跟我說‘這是小少爺,是你真正的主子,是你一輩子要效忠和保護的人,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所以我認識您很早,您出生的時就認識了,隻是那時的我還小,沒能力保護好您,所以在您五歲時我才調到您身邊,然後...”


    說到這兒,吳東眼眶通紅,慚愧的低下頭:“然後我也沒能保護好您,都是我的錯。”


    封知平沒接最後一句話,陷入迴憶夢囈般的輕笑道:“是啊,五歲時我才第一次見你,我記得很清楚,你當時穿了一身小皮甲,倍兒精神,把我羨慕壞了,我就去求父親也給我做一套,結果娘親也在,拉著父親不讓答應,說我長的太快做了也是浪費。”


    吳東也笑了,點點頭道:“嗯,當時我陪您去的,可把我嚇壞了,您竟然說夫人摳門兒,不給兒子衣裳穿,還當著下人的麵把自己扒了個精光,滿院子亂跑大喊大叫。我和喬姨追上去拉您,可不敢使勁兒,拉不住,還是夫人親自出馬打了您兩巴掌,把侯爺心疼壞了,說了她兩句結果也挨了兩巴掌,然後您就忘了皮甲的事兒,幫著侯爺說話說夫人是‘悍妻’,結果又把侯爺給氣著了,假假的打了您兩下給夫人出氣。”


    封知平愣了愣,尷尬的撓了撓臉:“還有這事兒?我怎麽不記得?你編的吧?”


    迴憶當初,吳東一時忘了愧疚與尷尬,變迴以前的樣子認真的用力點了點頭:“真的,好多人可以作證,您小時候可淘了,我就沒見過比您更淘的孩子。”


    “切,你才比我大幾歲,那會兒也是個孩子!”封知平不滿的甩了下手,皺眉想了想,“不對吧,我記得我小時候挺乖的,哪兒淘氣了?”


    吳東也想了想,不太肯定的說道:“嗯,也不能說淘,應該說好奇心比較重,對什麽都覺著新鮮,經常鬧得人哭笑不得,好幾次惹得夫人沒忍住打你屁股,侯爺每次都心疼半天,卻不敢說夫人一個不字。”


    想起一事,吳東失笑出聲,見封知平探究的盯著自己,咳了兩聲說:“少爺,您還記得您六歲那年,小桃剛來那會兒嗎?”


    封知平頓時笑眯了眼:“記得,一個笨手笨腳的小豆丁,端茶砸碗,端盆砸盆,幫著眉兒姐姐燒水,一個沒看住差點沒把房子點了,氣得眉兒姐姐當晚就跑去找喬姨要把她趕走,還好我及時趕到攔住了。眉兒姐姐嫁人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出嫁那天臨出門時還不忘拉著我跟我說防火防盜防小桃,讓我一定多叫幾個丫鬟看住她,看死她,想想都好笑。”


    兩人齊聲大笑,少頃吳東忍住笑意擺擺手:“少爺,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您還記得有一晚您帶著我去廚房偷酒喝,迴屋時暈乎乎的走錯了門,撞見眉兒給小桃洗澡嗎?”雨滴書屋


    封知平愣愣搖頭:“不記得。”


    “就知道您記不得。”吳東忍著笑意,辛苦的說道,“當時我也有點暈,沒拉住您,您闖進門看見小桃嚇了一大跳,抓著眉兒問小桃怎麽沒有,沒有...”


    視線往下瞥,吳東形容不出口。


    封知平傻眼:“不是吧?”


    “是的!”吳東一本正經的點點頭,“眉兒尷尬得要死,不知該怎麽迴答,一愣神的功夫您又跑了,一路跑到五丁堂敲開門將侯爺和夫人吵了起來,拉著夫人問您跟小桃為什麽不一樣,是您病了還是小桃病了。夫人聞到您身上的酒氣,又從追過去的眉兒嘴裏弄清楚了怎麽迴事,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打了您一頓,還把侯爺也給罵了一通,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年紀就偷酒喝耍酒瘋不修德行,然後就把您爺倆關在門外不讓進屋。侯爺也氣壞了,見您哭得厲害又不敢發火,哄好您後就抱著您去了沈姨娘那兒,轉天開始,您的梅花樁就從一組變成了九組連環,還升高了六尺,下麵鋪滿了混了石子兒的爛泥。”


    封知平目瞪口呆,突然一拍大腿:“靠,原來是這樣!我說老頭子怎麽突然變著花的折騰我,原先還以為是為我好,幫我打基礎打得更牢,敢情是在那兒報仇呢!”


    吳東不知可否的笑了笑,想想不對,勸慰道:“侯爺確實是為您好,他隻是把九連環的訓練稍稍提前了一年,主要是看您天賦好才這麽做,侯爺最疼您了,沒有把握不會亂來的。”


    “天賦?我可是天殘!”封知平恨恨不已。


    吳東一窒,嘴裏發苦。


    從小看著封知平長大,他最清楚封知平的悟性和根骨有多好,無論什麽樣的招式身法掌握起來都比正常人快至少一倍,而且常常在融會貫通後別出心裁自創新招,雖然未必有用,很多都繁複冗餘反礙了原本的效力,但這種不拘一格的精神是可取的,連侯爺都誇讚他有腦,不是一味死練。


    吳東深信,要不是天生經脈殘損修不了內力,三少爺一定是最有可能繼承侯爺衣缽並超越侯爺的武道奇才,怎奈天意弄人,習武之人沒有內力支撐,外功練得再好也是花架子,最多打打地痞流氓,碰見氣海初成的人都未必架得住一招。


    吳東想著心事,封知平迴憶著童年,屋裏一時安靜下來。


    在茶壺裏的水快要涼透時,封知平歎了口氣,坐直身子凝視著吳東。


    吳東心裏一緊,正襟危坐,微低著頭垂下視線,靜等少爺發落。


    “大東哥...”


    聽到熟悉而親切的三個字,吳東身子一顫,嘴裏更苦。


    封知平又是一歎,輕聲道:“從小到大,我身邊有很多人圍著我轉,但隻有你和小桃是我最近親的,也是最信任的。第一次喝酒是你給我偷的,第一塊臭豆腐是你給我買的,我屋裏的風箏隻有三個是買的,其他都是你親手給我做的,比買的更大、更好、更漂亮,我的第一把劍是父親送的,但劍墜是你送給我的,花了你半年的銀餉。”


    “我嫌夏天的知了吵,你就帶著小桃天天粘知了,我嫌冬天下雪路滑,你就從廚房裏偷了食鹽出來灑在地上,被於老廚頭發現告到吳叔那裏,挨了一頓好打。韓家老二笑我是個廢物,你把他八個手下打殘了給我出氣,自己也差點死了,徐家三小姐當眾甩我臉子,你就蒙了臉裝成采花賊截了人家馬車,弄得那娘們兒快二十了才嫁出去,還是下嫁。”


    “你跟著我福沒少享,虧也沒少吃,好事壞事咱都幹過,為了我你連我二哥都敢頂撞,要不是父親及時趕到你就被他打死了,我真的很感謝你,多虧有你,我才沒受更多的委屈。”


    “少爺...”吳東抬起頭,淚作兩行。


    封知平抬手止住他開口,認真的說道:“你可知,我從沒有怪過你。我被綁走那天你確實在門外守著,但就算你察覺到了也沒有用,我或許能得救,但你肯定會死,那人修為很高,不是先天也差之不遠,你不是對手,叫破了必死無疑。”


    “可我...”


    封知平再次打住,沉聲道:“我從沒有怪過你,真的,我反而很慶幸,慶幸你沒有察覺,慶幸你還活著。但我必須承認,我有疑慮,有惶恐,我不知道你與此事有沒有管,我不知道還能相信誰,甚至就連父親我都懷疑過,對我來說全府上下除了母親,再無可信之人。牛春寒你見過了,他一個我認識了還不到一個月的外人我都覺著比府裏的人可信,我的處境,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嗎?”


    吳東跪倒,額頭重重磕在地上:“都是我的錯,是我...”


    “我說過了,我沒有怪過你。”封知平打斷他的話,讓他起身後凝視著他的眼睛,“對你,我還是想相信的,我不願相信一個從小陪著我、為我肝腦塗地的人會背叛我,置我於死地。所以我隻問一次,希望你能衝著你我往日的情份,衝著我冒著風險給予你的信任,迴答我,你,到底有沒有份?”


    “沒有!”吳東表情猙獰,脖子上爆滿了青筋,“少爺,您如果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殺了我!我吳東對天發誓,我從沒有背叛過您,連一絲念頭都從沒有過!如果讓我知道是誰要害您,就算天王老子我也必殺他!讓您遇險是我畢生之恥,我發誓隻有這一次,絕沒有下一迴!”


    封知平凝視良久,眼神一軟,展顏一笑:“嗯,我相信你。”


    “少爺!”


    吳東淚流滿麵,便要說幾句感恩戴德的話,就見封知平衝自己嫌棄的揮揮手。


    “哭什麽哭,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不嫌丟人啊?”


    “我激動...”


    “激動也不用哭啊!你看我也激動,我哭了嗎?學著點,男人要繃著才招女孩喜歡,別跟個娘炮似的!”


    “我不是娘炮!”


    “那你哭什麽?”


    “我...”


    “行了行了。”封知平不耐煩的打斷,“你發的那幾條誓,就第一條應驗就行了,後麵兩條就算了。敢殺我的人絕不是你能對付的,而且遇險這種事以後會是家常便飯,你要習慣,別亂發誓,小心遭雷劈!”


    “少爺你不信我!”吳東不願意了,跪起身默運內力,散出淡淡的氣息,“我已經準先天了,就算先天來,我打不過也能咬掉他一塊肉!”


    說完想起少爺沒有內力,根本不可能通過氣機交感知曉自己的實力有多強,正想擼起袖子亮亮肌肉,卻見封知平不屑的撇了撇嘴。


    “切,準先天,很厲害嗎?”


    吳東以為少爺暗指牛春寒,氣勢一泄說:“呃,牛大人是靈識期高手,我確實比不過。”


    “隻有他嗎?”


    吳東一臉茫然:“還有誰?少爺您身邊還有其他人嗎?”


    封知平微微一笑,也不說話,悄悄運氣元力散出氣息,同時探出靈識在吳東身上輕輕一觸,吳東頓時一個激靈,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看著自家少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你,您,您怎麽...”


    “記住,我是個廢物,而且精神有些不太正常。”封知平淡淡一笑,心裏甚是舒爽,吳東的反應讓他很滿意。


    人呐,就是需要襯托,不能老往上看,時不時的也得往下瞅瞅解解壓。


    唉,裝逼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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