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鳳落梧桐,浴火重生,不死不滅,凡人仰望,稱之涅槃。


    亦有人稱佛門高僧圓寂為涅槃,認為逝者未滅,終會攜前世因緣轉世歸來,生生世世,循環往複,直至塵緣了卻,諸般圓滿,成就無量真佛,與天同壽,與世長存。


    前者是神話,沒人見過活的鳳凰,披火的鳥倒是有,在雲海深處,畏之為妖。


    後者是佛經裏的說辭,每年都有不少老和尚圓寂,至今還沒見著哪位轉世成功的。偶爾蹦出幾個神童佛子聲稱自己生而知之,細加推敲,也不過有心人填鴨而已,三歲識文五歲斷字的“神童”,京城的太學裏可有不少,也沒見著哪個腦袋後麵有光。


    封知平沒見過鳳凰,也不信這世那世,但他相信有冥界,縱不像經文話本裏描述的陰曹地府那樣恐怖周整,刀山血磨陰差鬼吏一應俱全,但肯定有這個地方存在,不然的話人死之後魂都去哪兒了呢?


    世上雖然沒有傳說中的孤魂野鬼,但有武魂在,所以人是有魂的,毋庸置疑,何況他還見過神仙。


    不過現在見過什麽都沒用了,他感覺自己要死了。


    詹千舞一招涅槃,沒見活了誰,隻有滿目的烈火在把活人往死路上拖,鋪天蓋地的紅與黃爭相搖曳,不得不說確實很美,美的人心涼。


    緊握朝露劍,下意識的想抵禦,可不知該用那一招。


    連天都要燒化了,朝露劍裏的那點水靈力,能頂用嗎?


    他高度懷疑這婆娘是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燒死了他迴頭帶著灰去劍侯府哭兩鼻子,順理成章的報了破身之仇。


    無論如何,他不能坐以待斃,朝露劍顫顫巍巍的舉了起來,元力層層疊疊的包裹住水靈力賣力吮吸。


    “不要亂動。”詹千舞輕聲說道,說話的同時,一朵花瓣狀的火苗落向封知平額頭。


    封知平肝兒都顫了,暗罵白癡才不動,猛仰脖子後退,便要拚死一搏,卻見那朵花瓣像被風吹了似的方向一轉,晃晃悠悠的落在他的胸口上。


    完了!


    死女人失手了,她就是故意的!


    皮熱了,心涼了,封知平僵在原地悲苦等死,尋思著是不是臨死前吆喝兩嗓子威脅一下,別忘了論玩火,自家老爺子才是行家,想著想著,他忽然發覺自己沒死。


    不但沒死,胸口的花瓣熱乎乎的燙得還挺舒服的,一縷縷溫熱的靈力不斷注入體內,很霸道,無法阻止,但沒有傷人,入體後歸入經脈,融入血肉,滋養著他疲憊的精神。


    封知平愣了愣,飛快的瞥了詹千舞一眼。


    原來她確實是故意的,但不是要自己死,而是幫自己療傷!


    詹千舞哪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嘴角的笑意含著濃濃的嘲諷,她確實恨封知平,但不會在這當口殺人,何況現在的她,並不想讓他死。


    甚至都不想他有事。


    當然,最後一種情緒她是不會承認的,換做平時或許還要找些借口說服自己,現在很好,不需要理由。


    無視某人沒皮沒臉的討好笑容,她眼神漸凝,審時四周。


    她的火已經燒出了有問題的林子,可靈識卻受到極大幹擾,仍困在這片怪林之內,隻能大體探出這片區域是個不規則的七邊形,並且時刻都在變化著,好像某些活潑的軟體蟲一樣。被燒掉的樹木在以驚人的速度重生,隻是火勢太猛看不出來,但靈識能感受得到,它們始終沒有停止掙紮。


    不像陣法。


    詹千舞暗暗思忖。


    陣法再詭奇也是有形之物,有固定的陣眼,有相對恆定的邊界,哪像這裏,簡直跟活物一樣,隨人而動,視情而變,完全不符合常理。


    難不成,這片林子真是活的,是個妖物?


    詹千舞緊擰著眉,努力迴憶所知的所有可能,奈何想破頭也想不出有哪種妖與此類似。


    不怪她見識淺,實在是修為所限入不了雲海,而天元大陸上的妖又實在太少,基本全都是圈養,隻靠書本和秘境,又哪裏能窺得妖族全貌?


    不過不要緊,隻要能確定這是個活物,事情就有辦法解決,而且比起陣法,活物對付起來好好辦很多。


    因為活物,沒有幾個是不知道疼的!


    念及此處,詹千舞輕吸一口氣,抓起長槍倒轉,槍尖筆直的指向地麵。


    周遭的烈焰隨著她的動作越發洶湧,同時散漫的火勢無風自動,齊齊匯聚向她的頭頂,迅速積成一朵橢圓形的紅雲,很有質感,仿佛一顆蛋。


    當封知平傻傻的脖子暗暗琢磨這莫不就是鳳凰蛋時,詹千舞雙手握著槍杆微微一提,用力插下。


    在長槍下落的瞬間,雲團下方射出一條筆直的光,正中槍尾,光色金紅泛著一點點白,赤紅的長槍也化作了一樣的顏色。


    在封知平眼中,槍仿佛消失了,詹千舞握著的是一根直衝霄漢的細長光柱,地麵像紙糊的一樣應勢而透,入口周遭迅速紅透露出融化的痕跡。


    “岩漿!”


    他駭然色變,抬腳就要逃,一聲冷哼阻止了他。然文吧


    “不想死,就老實呆著!”


    詹千舞的聲音很冷,也很凝重,說話時眼睛一瞬不瞬的緊盯著刺入點,讓人很懷疑她會不會瞎。


    封知平不知道她,反正他自己是不敢多看,滾燙的風烤得他皮膚幹裂又疼又癢,但僅此而已,一片片花瓣不停的裹在他身上,像一層雨衣,幫助他將體溫維持在可承受的極限。


    這就是神藏?


    稍稍冷靜下來,封知平深感駭然。


    以往都說先天高手如何如何厲害,每個境界如何如何不同,從小耳聞目染,他能倒背如流,但直到此刻,他才深深感受到其中的差距。


    原本初入先天,依仗劍種之利,他頗有些小覷天下英雄的心思,便是知道了詹千舞神藏初成,他也認為自己全力以赴,不計工本,還是可以與她掰一掰腕子的。


    現在,他半點不敢這麽想了。


    這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力量差距,而是本質的區別,他引以為豪、暗中竊喜遠超同人的先天之力在這杆槍麵前就是個笑話。如果完全以寶兵刃的靈力來計算,他不知道得多少柄地級下品、中品甚至上品的靈力同時釋放才能達到這種程度。


    這就是天地之力,浩瀚的、無處不在的天底靈氣,絕非單一的人或物可以媲美。


    而詹千舞還隻是初步借用,引動的天地之力微乎其微,準備的時間也長得可怕,倘若換做老牌神藏,譬如吳本山那個老鬼,怕是一個念頭,腳下的大地就已經化為熔岩了。


    進一步推想,他狠狠打了個寒戰,原來以往見過的那些高手,他的認知還是淺薄了。


    他有一個可與武魂一戰的具形期父親,迷龍山時親眼見識過幾位武魂出手,被神藏期老牌高手吳本山帶著飛過,見過赫赫有名的蠱王明世宸,還跟父親的師兄、傳說中當今天元排名第一的點蒼之主秋墨白聊過天,近距離觀察過那柄大名鼎鼎的雷霄劍,但這些都不足以幫他建立確切的認知。


    那些人他隻是見過,並沒有見識他們真正的實力,便是迷龍山的那幾位武魂也因為距離太遠聲勢太大,心裏隻有單純的敬畏,沒有深層次的感悟。


    直到此刻,他心裏才終於夯實了一個真實的框架,先天境的差異不再是文字和言述中得來的空想,同時他也對自己的武道有了一點新的想法。


    他與詹千舞最大的差距在於對天地之力的使用,這不僅是他們之間的差距,也是所有靈識期與神藏期的根本區別。


    天地之力不能直接為人所用,必須借助橋梁,這個橋梁便是寶兵刃。無論神兵利刃還是法寶器具,隻要具有靈性和靈力,都可作為溝通的橋梁。


    而靈識期的武者隻能共鳴寶兵刃本身,他們走在橋上,卻走不到橋的另一端,所以即便感受到天地之力的存在,也隻能望而垂涎。


    同時,他們的身體也承受不住天地之力的灌注,看看詹千舞就行了,強悍如她,握槍的兩條胳膊也在不斷龜裂,血痕密布。


    所以想要借用天地之力,不僅要有走過橋的能力,同時還要有足夠強悍的體魄,這也是當初那麽多法門隻有現如今的神藏之法流傳下來的原因。


    如今的修行功法再多本質也是不變的,歸根結底還是逆脈重塑的路子,開辟新脈的同時以血肉為容器貯存更多的內力,增強過橋的能力,並以高速的恢複力變相增強肉身的承受力。


    這是正道,是各門各派的武者都要走的正途,如果封知平不是天殘的話也會按部就班的走這條路,一點點積蓄內力,一點點共鳴寶兵刃,慢慢的觸碰和適應浩瀚而混沌的天地之力,一點點夯實肉身,以求能熬過逆脈的苦痛與艱險,可現在的他情況不同了。


    劍種的存在大大加快了他的內力積蓄速度,而蠻不講理的壓榨讓他直接就能觸及到寶兵刃的本源,天地之力雖然暫時沒感受到,但想來用不了太久,等到元力的“大嘴”一口就能含住整個本源時,就像吞噬人級上品兵刃時那用,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整個橋都在囊中,還用苦哈哈的去走嗎?


    彼岸自在眼前。


    除此之外,劍種還能幫他重塑經脈,雖然沒有開辟新的,但速度奇快,而且極其精準。


    單就這點來說,他很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靈識,估計詹千舞徘徊於神藏的門檻前時,都沒自己這份變態的恢複力。


    簡單來說,他現在就是一個貌似靈識卻又神藏未滿的怪胎,除了內力的渾厚程度和新經脈的開辟,他對寶兵刃的掌控和自身的恢複力其實不比神藏差,至少應該不比詹千舞差。


    照這樣算,詹千舞能做到的事,自己是不是也能做到呢?


    如果自己能感應到天地之力,自己是不是也能釋放出這種恐怖的域場呢?


    迴想過往,封知平覺著不是沒可能,化元期時他就能釋放先天之力,如今靈識期初成,種種跡象都表明自己有這個資本,最重要的是先前那招水行劍籠給他一種奇特的感覺,似乎的單就玄妙來講,那一招並不比詹千舞的涅槃差,甚至還略有勝之。


    可惜周遭盡是火場。


    封知平遺憾的看了看周圍。


    如今四周都是火,火氣濃鬱到了極點,天地之力的性質必定趨於火屬,與朝露劍金水雙靈一衝一克,漠視之刃的幻靈性不甚了解,但想來也是大受壓製的,沒有火行靈寶,想要交感天地之力難比登天,隻能留到以後再試了。


    搖搖頭,封知平看向詹千舞手裏的光,心中一動。


    這杆槍不知品級,但肯定是極品的火靈槍,以詹千舞的身家來看至少是地級下品,如果問她借槍一用,肯定大有裨益。


    可惜,這事兒隻能想想。


    自家的孩子自己知道,劍種啃起東西來可是不看人的,萬一把這杆槍啃廢了,不,哪怕靈性稍損,這婆娘還不得把自己生烤了?


    封知平打了個寒戰,趕緊別開視線,生怕某女發現自己垂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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