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日已西斜,精神飽滿過頭以至有些空虛,翻身坐起才發現空虛的是自己的肚子,咕嚕嚕的直叫喚像隻撒嬌的小狗。


    愣了會兒神,依稀記得雙兒好像來過,扭頭瞅瞅屋內,不見女孩的影子,可亂糟糟的木花木屑都已消失,幹淨得像是剛搬進來時的那次大掃除一樣。


    “她真來了,還幫我收拾了屋子?!”


    封知平一喜,又急忙看向桌子。


    桌麵上幹幹淨淨,除了茶盞油燈再無他物,一起消失的還包括他忙活了一夜才做出來的禮物。


    “壞了壞了,那丫頭不會當做垃圾給扔了吧?我的天,我可忙活了一宿,可別再來一次了!”


    餓都忘了,跳下床就往門口衝,現在還不到收垃圾的時候,隻要不燒就還有挽救的機會,無論女孩喜不喜歡他都不能讓自己“嘔心瀝血”的傑作淪為垃圾。


    剛到門口,一個人閃了進來,兩人避之不及直接撞了個滿懷,一個捧著下巴一個捂著腦門齊聲叫痛。


    “誰啊!進門不知道敲...”


    罵了半句,看清來人正是尤雙兒,手裏還提著個食盒,後半句立刻咽迴肚子,滿臉堆笑。


    “小雙兒,什麽時候來噠?我就說我沒記錯嘛,早上我見過你的!咦,你拿著什麽東西啊,好香...呃!”


    猛的想起要緊事,臉色一變,正要問東西給扔哪了,卻突然瞧見女孩的頭發挽了起來,兩根打磨光滑但工藝低劣的木笄貫於其中,怎麽看怎麽眼熟。


    “你,你這個,我...”


    封知平結結巴巴的指著木笄,女孩嫣然一笑,星燦明眸。


    “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但好看的是人,那兩根木笄怎麽看怎麽不配,而且那根本就不是笄!


    “問你呢,好看嗎?”見封知平不答,女孩又問了一遍。


    封知平趕緊點頭,而後欲言又止:“你這個,嗯,我做的,但是...”


    “我很喜歡。”尤雙兒微笑打斷。


    “不是,我是說你這個...”


    “我說了,我很喜歡。”


    再次微笑打斷,眼中秋波暗湧:“你手藝是差了些,用料也甚是低劣,但我就是喜歡。隻是你這個木料太新鮮,不長久,得找專人加工晾置,再把上麵的花紋精修一下,到時候就能用了。”


    封知平欲哭無淚,掙紮著很想把實話說出來。


    笄?


    屁!


    那兩根木棍壓根兒就不是笄,而是筷子!


    雙丫頭還有小半年就十五了,及笄在前,自己跟她一非血緣姻親二無金蘭之義,雖有心思,但再蠢也不會蠢到送個笄給她,而且還是倆!


    隻怪昨夜屢屢受挫,實在受不了了,這才興出這麽個蠢念頭。


    本想著小玩意兒難雕也不實用,不如做雙筷子來的實在,一來工藝簡單,二來可以隱喻雙重,既表示兩個雙兒姊妹情深誰也離不開誰,又暗示自己情絲暗係試探下她尤其是冷的那個她的心意,就算一時想不明白,日後餐餐使用拿在手中,總有明白過來的那一天。


    很簡單的事,很簡單的東西,錯就錯在他不該在尾部雕上花紋,更錯在它們在不正確的時間以不正確的方式到了女孩手中。


    原本是覺著東西太粗糙,雕點花還顯得檔次高一點,怕雕壞了還特意選了個最簡單的圖案,乃他相當喜愛的三葉銀鈴草,廢了半夜的功夫大致雕完,隻差多打磨幾下將粗細調整到趁手便算完工,誰知就差這麽幾下,再加上陰錯陽差,略粗的筷子就被誤認為笄,被女孩戴在了頭上。


    該死,這可怎麽辦?


    說出來,會不會再挨一頓揍?


    “她也很喜歡。”尤雙兒突然說道,明眸有些黯淡,“從小到大我收過很多東西,但鮮有人能像你這樣記著我們兩人,備兩份禮物的,她比我還歡喜哩。她讓我跟你說謝謝,還讓我告訴你她原諒你了。”


    得,甭說了。


    封知平暗暗苦笑。


    好不容易討得冷丫頭歡心,這要讓她們知道自己準備的其實是一份禮,而且還是一雙筷子,估計冷丫頭很可能跳過揍人的環節,直接讓自己橫死當場。


    “你怎麽不說話?”尤雙兒納悶兒,眼神一閃變得小狐狸一樣,稍稍湊近,“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呢,你究竟怎麽惹到她了?從小到大,我還沒見她這麽生氣過呢。”


    封知平嘴角一抽,哪敢明說,趕忙敷衍道:“沒什麽,都是小事,小事而已。”


    “不可能!”尤雙兒不信,舉起粉拳,“你敢不說,信不信我打你?”


    “那你問她啊!”封知平苦笑,“丫頭,你仔細想想,她不跟你說,要是我跟你說了,你覺著我還有命活嗎?”


    尤雙兒琢磨了一下,深以為然:“也是,以她的脾氣,肯定會打得你三個月都下不了床。隻是我與她從小就沒有秘密,這次卻被你破了例,我很不開心,你說怎麽辦吧!”


    還能怎麽辦,傻妮子牙都呲起來了。


    封知平無奈,抬起胳膊往丫頭麵前一放:“咬吧,咬舒坦為止,反正你咬死我我也不會說的!”


    尤雙兒一把打開:“少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罵我是狗對不對?”


    天地良心,自己可真沒這個意思。


    封知平大翻白眼。


    傻丫頭畢竟是暖的,也不是真生氣,就是有些鬱悶,見封知平為難也不強求,摘下雙笄讓頭發重新灑落下來。


    “怎麽不戴了?”封知平有些心虛。


    這丫頭別是明白過點什麽了吧?


    “我還沒行及笄之禮呢,不能隨便亂戴,現在戴了隻是為了讓你看看。”


    “讓我看看?”


    封知平心頭一喜,眼神熱烈。


    尤雙兒俏臉羞紅微微低頭,隨後又抬起來狠狠剜了一眼:“對,讓你看看!看看你的雕工有多差,做的東西有多醜,也就本姑娘天生麗質戴什麽都好看這才收下,換個人,包金鑲玉都沒人願意瞅!”


    封知平也不說話,笑嘻嘻的一個勁兒點頭。


    尤雙兒氣不過,作勢欲踢,熟料某男不但不躲還舔著臉主動湊上來,她又好氣又好笑,忍著笑意輕輕踢了一腳。


    “疼!”


    封知平大聲叫痛,聲兒都快趕上殺豬了。


    尤雙兒氣得直磨牙,不過知道他的性子,明白他是在逗自己,又輕輕踢了兩腳,這才繃不住笑了出來。


    咕嚕嚕~


    肚子又叫了起來,拚命的提醒主人正事兒辦完該管管自己了。


    封知平聞著飯香早就口水直流了,見丫頭終於露出笑臉鬆了口氣,眼神不由自主的瞄向伊人手裏的食盒,恨不得立馬撲上去整個吞下。


    “小雙兒,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知道我餓特地來給我送吃的,我就卻之不恭啦!”


    伸手去拿,拿了個空,女孩輕盈躲開繞進屋內,將食盒輕輕放在桌上。


    “先洗手,還有臉,你口水都幹在臉上了,也不知道擦擦!”


    怪不得嘴巴子有些不舒服,敢情不光是淤青鬧的!


    封知平尷尬的要死,更嫌棄得要死,他是金窩窩裏長大的,從小錦衣玉食,雖無潔癖但素來幹淨,為了隱藏身份兩天洗一次澡都習慣了好久,如今蓬頭垢麵哪裏能忍,一溜煙的跑出屋門。


    “我要洗澡,你別跟來,否則後果自負!”


    “呸,鬼才跟你呢!”


    尤雙兒狠狠啐了一口,關門關窗還是不太放心,又團了兩個紙團將耳朵塞住。


    屋內有姑娘,封知平沒好意思直接在井口邊衝,顧不得側屋上了鎖,一腳踹開端了兩盆水進去,沒有第三個盆,隻能衝兩遍出去再打水,如此往複。


    “就說缺點啥,原來是缺了浴桶,迴頭得找東哥要個過來。現在天熱還好,往後天涼了,天天冷水澡還不得洗死我?盆也得多要兩個。”


    嘴裏嘀咕著,來來迴迴十幾趟,他總算感覺幹淨了。


    人幹淨了,愁又上心頭,剛才走的急竟然忘了件大事,他不但沒拿浴巾,換洗的衣裳也沒拿。


    這可咋辦?


    迴屋是送死,不迴屋,難不成自然晾幹後再穿髒衣?


    自己是有意掩去富家子弟的習氣,但絕不會毫無下限的邋遢,左想右想想了半天,一拍大腿。


    邋遢就邋遢把,就這一迴,全當體驗生活了!


    偏屋廢置多年,窗戶都封死了,光靠房門吹進來的那點小風晾幹得等到過年,而且屋內積塵也重,小風一吹又會髒了身子。


    無奈,封知平隻得探出腦袋瞅瞅小院,確認無人後抱著髒衣翻上房頂,將外袍墊在身下,緊抱著腿沐浴夕陽。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院外傳來腳步聲,同時還有一把熟悉的大嗓門。


    封知平嚇了個半死,顧不上髒不髒,拿著換下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奈何來人腳步太快,剛穿上內衫院門就被人重重推開,老董大步邁入,一抬頭,人定住了。


    “草你個熊蠻子,說了多少次不要走著走著就停下,後麵有人的知不知道!”


    趙康一腳踹飛老董,捂著鼻子抬頭一瞅,也愣住了,好半天才一展折扇,滿臉感慨。


    “日暮西山小風吹,鳥雀貪暉遲不歸,老弟,好興致啊!”


    老董也迴過神來,仰著頭使勁咂嘴。


    “嘖嘖嘖,老弟啊老弟,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正經人,今日才知原來你也是個猥瑣的,竟有這等癖好,佩服,實在佩服!”


    “滾!”


    封知平想哭,更想死。


    他發誓,以後再碰到這種情況,自己一定先穿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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