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誰要見我啊?”


    “師叔,咱這是上哪兒啊?”


    “師叔,我餓了,那邊有個夥房,我能不能拿倆饅頭咱再走?”


    “師叔...”


    “閉嘴!”低喝一聲,馬尚頑頭疼的深吸一口氣,突然覺著這小子沒答應也挺好。


    聽說那個叫孫寶章的這幾天精神狀態一直不好,一聽到“幾”啊“斤”啊之類的字眼就精神緊張,工都沒法上,天天悶在屋內“養傷”不肯見人,還不都是這小子作的孽!


    真要跟他成了同門,而且還是平輩,自己不得煩死!


    封知平委屈,指指馬尚頑的衣袖:“師叔,我是想說,您的袖口開線了。”


    狠狠瞪了一眼,馬尚頑隨手揪掉線頭,冷著臉繼續前行。


    封隻平很識趣,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麵,他也不想話癆,可沒辦法,換成誰擱小黑屋裏自個兒待十天都得這樣,沒抱著死魚眼的胳膊熱淚盈眶的撒嬌已經很不錯了。


    兜兜轉轉,穿林過橋,足足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馬尚頑終於駐足。


    “濯塵別院?“


    剛看清匾額,就見馬尚頑轉過身來,上下一打量後取出一方手帕遞了過來。


    “把臉擦擦,衣服抹平,等下進去別亂說話,口無遮攔後果自負。”


    接過手帕擦臉,封知平心中一動,路上就有懷疑,此時看來自己猜的應該沒錯。


    進了大門,寬敞的院子裏幾個雜役正在幹活,見有人進門下意識的望來,待看到收拾了一番還是有些蓬頭垢麵的封知平時微微一怔,悄悄湊近耳語起來。


    “是他嗎?”


    “應該是,這小子眼生,最近又沒招人,肯定是他!”


    “他不迴橋東,怎麽到這兒來了?難道是調離了鷺湖區,轉咱小渟山了?”


    “估計是過來辦事的吧,沒看有人領著他呢,咦,前麵這位有些眼熟,好像是...?”


    “主峰吳長老的大弟子馬尚頑馬上師唄,那雙眼多明顯,除了他還能是誰!”


    “哦,對對對!噓,先別說了,他們過來了!”


    沿途的雜役畢恭畢敬的讓道行禮,馬尚頑目不斜視徑直走過,後麵的封知平低著頭緊咬著嘴唇,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這些雜役修為平平,自以為耳語很隱秘,殊不知連他都聽得到,更別說馬尚頑了。


    還好老馬涵養好,這才沒讓他們橫屍當場,不過看看他背著的手時鬆時緊,封知平覺著他更可能是習慣了,懶得跟這幫下人計較。


    穿過前院,沒進正房,兩人來到東廂。


    剛到門前,門就開了,一人笑容滿麵的迎了出來,見到封知平後笑容更深,一禮到地。


    “馮師弟,好久不見!”


    “哎呀,都說了你別這樣!”


    往邊一跳躲開大禮,封知平趕緊把王朗拽起來,心驚肉跳的擦擦冷汗。


    這位出現,今兒個誰要見自己已不言而喻,正是那位傳說中很有本事也很難伺候的器緣堂大堂主蘇吉。


    其實門口他就起疑了,因為“濯塵”二字正是蘇吉的雅號,取“濯塵滌靈,器法天然”之意。


    隻不知接自己的為何不是王朗而是馬尚頑,難道是吳老頭怕自己應了人家,特地派老馬過來攪局?


    “王朗見過師叔!”


    朝馬尚頑躬身行禮,起身後,王朗側身一引:“馬師叔,馮師弟,家師已等候多時,請進。”


    馬尚頑輕輕點頭,當先邁入,封知平跟在後麵,瞅瞅兩人眼神怪異。


    打迷龍山一路相處,到入門後研讀“一本”,他曉得點蒼山隻論修為不看師從的排輩方式,可還是很不習慣。


    進了門,餘光一晃,屋內擺設有規有矩片塵不染,正當中一位須發半白的老者淡然端坐,衣冠打理得一絲不苟,一眼便能瞧出是個不苟言笑之人。


    “弟子馬尚頑,見過蘇師伯!”


    馬尚頑略整衣衫一躬到地,封知平趕忙跟上。


    “點蒼山外山役徒馮不平見過蘇大堂主!”


    蘇吉微微頜首,示意馬尚頑落座,封知平正要跟上,卻被王朗輕輕一拽,示意站在原處別動。


    “你師父最近如何?”蘇吉沒看封知平,先衝馬尚頑問道。


    馬尚頑稍稍欠身,恭聲道:“家師安好,一直在準備具形事宜,來時家師讓我給您帶話,說這幾日不得閑,等過些日子再去找您敘舊。”


    蘇吉輕哼一聲:“不得閑?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有三百六十四天日得閑,餘下那一日也不過有事相求。告訴他,不來也罷,免得礙眼。”


    馬尚頑麵色尷尬,含糊的應了聲“是”後不敢作聲。


    眼前這位半隻腳已經踏進了具形期的門檻,指不定哪天就會變成太師伯,再加上工於器道,使得他在點蒼山的威望極高,連宗主和眾位山主都對其禮敬有加,更遑論自己區區一個靈識期的內門弟子。


    收迴視線,蘇吉抬起一隻手,王朗立刻將桌上的茶碗輕輕放到他手中。


    我去,這架子比老爹還大!


    封知平暗暗咋舌,打定主意自己說什麽也不能落在他手裏。


    捏著杯蓋不緊不慢的撥了撥浮葉,蘇吉淺品一口,淡聲道:“我來看人,你師父卻派你過來攙合,怎麽,是怕我相不中,還是擔心我跟他搶人?”


    馬尚頑趕忙道:“師伯哪裏的話,家師隻是擔心這孩子過於頑劣,惹惱了您,這才派我過來看管一二,絕無其他心思。”


    蘇吉微哂:“哼,那老東西嘴裏沒句實話,當初說好幫他煉劍,我做足了準備,他卻掉頭跑去了器王穀!今日又想誆我,還叫你這個猢崽子,當我老糊塗了嗎?”


    馬尚頑尷尬至極,想賠笑幾句,卻見蘇吉哼了一聲拍拍扶手。


    “也罷,今日就當你所言為真,我年紀大了,懶得跟他置氣。”


    馬尚頑苦笑,封知平悄悄挑了下眉頭。


    當初聽到吳本山劍從何來就有預感,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蘇老頭果真怨念極深。


    “你叫馮不平?”蘇吉冷不丁問道。


    封知平趕忙凝神,欠身道:“迴大堂主,役徒正是。”


    蘇吉點了下頭,問道:“聽說你在迷龍山贏了我徒兒?”


    封知平心頭一跳,恭聲道:“蘇大堂主言重,我與王師兄隻是正常探討,並無輸贏。”


    蘇吉哼了一聲:“贏就是贏,輸就是輸,遮遮掩掩,恁的虛偽。”


    靠,這老頭啥意思?


    封知平暗翻白眼,保持微笑閉口不言。


    “心態還算不錯,沒虛偽到底。”蘇吉頓了半天補了一句。


    老頭你沒完啦?


    封知平滿心無奈,卻見蘇吉說完擺了下手,王朗立刻會意,將旁邊的一張桌子搬了過來。


    桌上物件很多,成品的寶物和草木奇石一應俱全。


    “看吧。”端起茶杯輕輕撥弄,蘇吉頭也不抬,“看出三樣,我帶你走,看出五樣,我收你為親傳弟子。別耍滑頭,看出多少說多少,不準藏拙。”


    考教啊?


    看看蘇吉,看看滿眼鼓勵的王朗,再瞅瞅拚命打眼色的馬尚頑,封知平暗暗一歎,打起精神假裝認真的翻檢了兩遍,麵作無奈拱手致歉。


    “前輩,讓您失望了,小子愚鈍,一樣也不識得。”


    “胡說!”


    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驚得馬王二人一個激靈,蘇吉凝目冷視封知平,指了指桌上一塊霞紅色的石頭。


    “小子,想撒謊也得動動腦子,這塊丹鐵原礦正是那天讓我徒兒走了眼,被你一眼瞧出來的,你還敢說一樣不識?”


    封知平傻眼。


    太陰了!


    實在太陰了!


    就說這塊石頭咋看著那麽眼熟呢,蘇老頭準備的夠周全的啊!


    封知平暗暗呲牙,臉上苦笑道:“前輩,晚輩那天就說過,能看出此石的底細全靠直覺,是蒙的。今天狀態不好,蒙不著,真不是有意欺騙。”


    “這樣啊。”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蘇吉勾起一抹冷笑,“那咱們換個方法。桌上十五件東西,看出十樣我許你全身而退,五樣你可以走,但得斷一條腿。不夠五樣不但要斷腿還要再禁閉一個月,一個月後才可請人瞧病,一樣都看不出,嗬嗬,你就留在這兒吧,我點蒼山不養廢物。”


    “師伯,這...”


    馬尚頑見勢不妙正要幫勸,蘇吉冷眼一掃立馬讓他打了蔫兒。


    “你不能這樣!”封知平炸毛了,“你沒權利動用私刑,門規不允許!”


    “不允許不代表不能做,我要殺你,誰敢攔我?”


    “你,你你你!你身為點蒼山長老,器緣堂首座,竟然無視門規肆意妄為,怎能服眾!”


    “這還不簡單,讓你死的有理有據不就可以了。讓我想想,衝撞長老,意圖行刺,依照門規理當就地處決,徒兒,師侄,你們說是也不是?”


    王朗苦笑應是,馬尚頑一臉牙疼,封知平都聽傻了,滿臉不可置信。


    “老頭兒,你也太不要臉了!”


    “馮師弟!”


    “不平,不得無禮!”


    馬王二人嚇了一跳,蘇吉抬手止住兩人,淡然一笑。


    “孩子,你可以出去打聽打聽,點蒼山誰不知曉,我蘇濯塵是個體麵人。”


    臥槽,這人無敵了!


    封知平直翻白眼,方才還覺著蘇老頭不苟言笑,現在看看,屁!


    死老頭比姓吳的還狠,都已經壞透氣兒了!


    “死,活,就看你怎麽選了。”


    端起茶杯小飲一口,蘇吉淡然看來,看得封知平很想搗爛他的老臉。


    瞅瞅王朗,後者錯開視線,再瞅瞅馬尚頑,死魚眼裏寫滿了愛莫能助。


    弱肉強食,魚肉刀俎,少爺命苦啊!


    心中呐喊,封知平歎了口氣,再次來到桌前,隨手撿起一根木頭。


    “千年黑梧芯,人級中品。”


    “嗯,不錯,繼續。”


    垂頭喪氣的又拿起一塊晶石:“緋光紫瑩,人級上品。”


    “繼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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