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間。


    陸長生、福伯、文靜三人一桌,文靜一直幫著夾菜,陸長生來者不拒,論有滋有味還得是記憶裏那世界的烹飪方法。


    不遠處另一張大桌,6個人一起幹飯,包括楊曉玉都是頭一次吃這麽有滋味的飯菜。


    沒有其他下人,文靜和福伯忙碌了半個下午,才張羅出這些飯菜,卻還是低估了一群半大小子的威力,眾人一個個意猶未盡。


    陸長生這邊先吃完,等隔壁一桌杯盤狼藉再無後續後,陸長生咳嗽了一聲開始說教,


    “首先莫要忘了你們的本心,別輕易滋生驕縱之心。”


    “金錢,欲望會迷失人的心誌,讓你們不知不覺間變成你們最討厭的那些人!”


    “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往往就會養成習慣,然後愈演愈烈,比如飯來張口!”


    “你原來是誰,遭遇了什麽,入了長生門是為了什麽,希望諸位謹記一生!”


    陸長生目光掃到了最小的那個丫頭,微微擰眉,


    “那個誰,楊曉玉對吧,福伯,送她去客棧,給她付足房錢,待她家裏人來接走就是!”


    阿福起身,


    “是,少爺。”


    走到呆若木雞的楊曉玉身前和煦開口,


    “走吧,我送你去住客棧,放心,那裏沒人會怠慢你。”


    楊曉玉抓緊桌麵連連搖頭,淚水在眼眶打轉,


    “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跟著師傅,師傅在哪我就在哪!”


    陸長生真想甩自己一巴掌,為何當初就不能言詞再狠厲些拒絕掉。


    自己不過才17歲,哪有功夫陪你玩養成!


    用後世的話來說,這丫頭分明是早熟加叛逆,在這個大部分人一輩子沒吃過一碗大米飯的時代,蘿莉可愛也好,傻白甜也罷,就是一種不道德!


    “閉嘴!”


    陸長生聲音極大,幾個徒弟紛紛坐的筆直,楊曉玉嚇的止住了哭鬧。


    “天下有多少一直被盤剝壓榨之人,又有多少正在遭遇欺辱、遭遇侵害?”


    “天下有多少百姓別說吃肉,就是稀粥、雜糧能喝飽的又有多少?”


    “你爹為官一方放任罪惡不斷發生已是罪過;你爹仗著官身盤剝百姓,貪腐受賄,累積的家財那都是從吃不飽飯的百姓口中搶來的,一個貪官得餓死多少百姓,你知道嗎?”


    “從你出生起,你就在你爹的供養下,喝著百姓的血,卻養成了你這般刁蠻任性,為所欲為!”


    “不過是芝麻縣令子女便已是驕縱至此,若是皇親國戚,還不得上天?”


    “長生門專殺惡人,你爹那隻手是怎麽斷的?”


    “以大明律法來算,貪汙60兩銀子就要撥皮實草,抄家滅族!”


    “所以莫要以為做了惡事就能輕易帶過,這一路上的動靜豈能瞞過錦衣衛的耳目,老朱他又怎會不知情,所以用不了多久,你全家都得下昭獄!”


    “你可能認為很冤枉,因為出生在什麽人家沒得選,但14歲的女子不少都已經談婚論嫁,你又豈會對自家事一無所知?”


    “但你呢?依舊驕縱,依舊鄙夷這裏破,那裏不如你家好!”


    “我本想著若能悔改,保下你也無妨,老朱總會給這個麵子。”


    “可一路走來,你又是如何做派?沒有公主命,哪來的公主病?”


    全場鴉雀無聲。


    陸長生後知後覺,自己不該如此衝動的。


    一路走來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百姓太多太多,又見證那些數不勝數的為惡之人,有些更是罄竹難書,恨不能用最殘忍的方式折磨至死才解恨,不知不覺間,內心已積蓄了如此多怨念。


    用修行世界的話說,這是心魔入體啊!


    陸長生長唿出一口氣,逐漸恢複平靜,瞥了一眼羞憤難當、淚流不止的楊曉玉,輕輕擺手,


    “福伯,帶她走吧!”


    “走吧,姑娘!”


    福伯再度出聲,


    古人本就早熟,5個徒弟基本都懂,文靜、福伯、2弟子寧英三人更是再清楚不過,這小丫頭分明是饞陸長生的人,哪裏是衝著懲奸除惡來的!


    原來還有這層故事在裏頭,難怪少爺(師傅)不待見她。


    待二人出門,陸長生繼續開講,


    “驕縱奢靡的習慣是慢慢養成的,比如坐等開飯,吃完飯看著別人去洗碗,這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破壞你們的本心!”


    “近些日子為師要籌備一些事,暫沒有精力教導你們。”


    “暫住文登的這幾日,你們相互幫襯著讀書認字,練習難度更深些的加減乘除;另外就是從文姑娘那裏學會做飯,此後府上一應雜事就你們師兄弟們包圓吧,大山,你帶好頭!”


    “是,師傅!”


    陸長生側頭,


    “文姑娘,且按照之前陸府的標準,將他們暫充作家中幫工吧!”


    文靜點點頭,她懂少爺的意思,不是要養一幫公子、小姐出來。


    陸長生繼續道,


    “你們平日也跟文姑娘學一學禮儀,這也算潛行偽裝的一種,別裝扮個少爺像農夫!”


    幾個徒弟紛紛點頭。


    “文登的惡人信息你們自己記下就好,待過一段時間作為你們行走江湖的第一課吧!”


    “是,師傅!”


    …………


    戌時,也就是晚8點左右。


    縣衙後堂一處書房內,朦朧燭火下,方縣令正在挑燈夜讀。


    敲門聲響起。


    “誰?”


    無人應答。


    方縣令起身去開門查看,來人既不是丫鬟也不是小廝,卻是個修長筆挺身形的青年。


    方縣令嚇的後退兩步,驚恐問道,


    “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青年笑的很好看,


    “方大人,陸某來尋大人一敘!”


    方敬之亡魂大冒,腦袋裏一下子蹦出兩個字,‘殺神!’


    隨即又明悟過來,這是自己人呐,而且是自己的大腿,更要抱的不露痕跡才行。


    “哦,原來是長生門陸長生陸小友,陸小友威名可是傳遍了大半個山東!”


    “陸小友果真好本事,進出衙署如入無人之境,方某佩服!”


    “卻不知深夜造訪,有何指教?”


    陸長生徑直走進房間,不經招唿便在案牘對麵的客椅上入座,


    “方敬之方大人,老朱可有交代你什麽?”


    方敬之傻眼了,這特娘的剛想著不露痕跡地抱大腿,配合這位爺,哪知這位爺不按套路出牌啊!


    陛下這密旨豈不成了笑話?


    其實他哪裏知曉,陸長生不過是在詐唬。


    陸長生料定這麽大動靜不可能瞞過錦衣衛,說不定老朱見他一路安排物資過來,怕他玩造反,在這裏布置了埋伏圈等著他跳,所以先來縣衙踩踩點。


    “嘿嘿,果然陸小友聰慧絕頂…”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說說吧!”


    陸長生打斷,表麵風輕雲淡,實則內心咯噔。


    “陛下讓方某配合小友行事,令不著痕跡為宜,卻不想小友竟是猜到了陛下的意誌。”


    陸長生見這縣令的神情不似作偽,心中暗鬆一口氣,畢竟他現在是拖家帶口的人,真翻臉,自己也隻剩下為他們報仇這條路了。


    “物資到了多少?”


    “並不清楚小友到底安排了多少來,已是收了兩方,其一是曲阜的各類物資作價25萬餘,其二則是日照過來的龐大物資,作價約莫80餘萬兩。”


    “本縣的人口、田地事宜想來你是清楚的,說說看,尤其是本地百姓的生計。”


    “這說來話長,小友可要方某安排下人送些茶水點心來?”


    “不必了,事關日後民生大計,陸某聽到天明也無妨。”


    方敬之迴到位置坐下,笑的牽強,


    這長生門也好,陸長生也罷,做出的一應事情,分明是江湖莽夫之舉,怎地就入了陛下法眼?


    更關鍵是陸長生好像根本不吃官麵上的這一套,直來直去,叫他很是被動。


    “嗬嗬,小友說笑了。”


    “我文登如今在冊7200餘戶約計4萬餘人,山林、耕地、湖泊約計80餘萬畝,其中上田8萬餘畝盡歸王、張、李三大家族之手,中、下田合計28萬畝,三大家占了一半。”


    陸長生皺眉,


    “也就是說4萬百姓種了14萬畝地,每人僅3畝地出頭?”


    方敬之心裏發笑,還真是個門外漢,但麵上不顯,耐心解釋道,


    “小友有所不知,三大家族那麽多地,總是要人去耕種的,所以萬餘人是他們的佃農;另外除了三大家族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小地主,一戶擁有數百、數千畝不等。”


    “嘶~”


    陸長生牙疼,自己居然忘記了中小地主這等存在!


    這些家夥每個村子都有他們的影子,他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地主,專門養佃農種地;反而是世家大族,圈地隻是他們的財路之一,大大小小商業都有他們的影子。


    這才是福伯有錢也買不著廢地的原因,一來人家不差那點錢,二來這世道賣地就是敗家行為,三來這些家夥們把持著海岸線,無非是為一個走私去高麗隱蔽和便利罷了。


    “與高麗人的走私活動,陸某且不去盤根問底,隻問問方大人,本地漁業如何?”


    方敬之心裏突然起了重視之心,對麵這位可不是個隻會殺人的主,心中好奇道,


    “小友既知走私,又有當今陛下助力,為何不能管上一管?”


    “方大人果然是忠於朝廷的好縣令,不過朝廷開海應該快了,這會兒說走不走私毫無意義;從大局來看,高麗遲早是大明行省,即便他們現在能占些交易上的便宜,也不過左手倒右手的事。所以,方大人還是說說漁業吧!”


    方敬之心中震驚,這些見解他一個縣令都聞所未聞,此子如何能舉重若輕,侃侃而談?


    “咳咳,漁業實則是個笑話,富裕之家哪有靠打漁過日子,也就是窮的無可奈何的百姓,才會冒著丟命的風險出海碰碰運氣,每年死在海裏的沒有1000也有800,唉!”


    陸長生微微點頭,這與他了解的曆史吻合,漁民那點小木船,走在大河裏,水流急些都可能翻沉,又何況是大海?


    這個時代的人普遍對大海有畏懼,即便是海上短途走私貿易,10條船至少沉3條,不過高額的利潤足可以彌補那些損失罷了,至於死去的那些船員,嗬,他們又不值錢。


    這就好理解,為何福建等沿海地區,天災年間大量百姓餓死,都沒辦法從海裏弄出取之不竭的魚肉。


    陸長生心裏盤算開了,人數就這麽多,他掌握這麽多錢財和物資,哪怕從中聘用一萬壯勞力,那也是對所有地主豪強的巨大打擊,除非他們自己願意叫上家丁,女眷齊齊下地幹活,否則人力短缺後,他們必定要降低佃農的租金,以留住人給他們種地。


    這還隻是1萬,若是兩萬呢,怕是地主們都要忙著拋售耕地了!


    其實與陸長生大力推舉匠造業,推舉作坊集團,皇家銀行放貸,甚至是勸國家、藩王集團大力搞基建,是一個道理,畢竟這些都需要大量勞力。


    若將天下百姓分為2份,則佃農1份,自耕農1份,


    那麽當製造業需要大量人力時,佃農就會大量縮減!


    屆時整個大明的地主豪族都將麵臨有地無人耕的局麵,自耕農的平均土地自然就會多起來!


    所謂釜底抽薪,不外如是!


    陸長生堅持水中不該隻有1種魚,所以也沒想著氣吞八方,實實在在讓全體百姓不愁吃穿才是正經。


    諫言武備競爭,不過是想華夏手中有劍,不被外族欺辱,至於這劍用不用,那就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了。


    陸長生思考了良久,方敬之也耐心等了良久,目光再度拉迴現實,陸長生不客氣吩咐道,


    “方大人,你可以開始記錄了!”


    方敬之錯愕片刻,隨即提起了筆,一副你說我寫的架勢。


    “我要200健婦,專司一日三餐的烹飪,記住是三餐,月奉1兩銀子,包食宿。”


    方敬之臉都變了,手上不停,心裏卻嘀咕開了,


    做飯已是這般陣仗,你不會是真要造反吧?!


    再有,哪有一日三餐的道理,百姓們能吃全乎兩餐就謝天謝地了!


    做飯的婦人包了三頓飽飯,居然還給1兩銀子,也隻有您這般搶銀子的行家裏手,才會如此大手大腳!


    “我要100孩童,12歲以上,男女不限,負責廚房幫工和為勞工派飯,三頓管飽,兩月1兩銀子。”


    聽到勞工二字,方敬之的腿終於不抖了,還好不是給大軍派飯。


    “我要1萬四肢健全的成年男子,麵有菜色的優先,瘦弱的優先,家裏無地或少地的優先,工作是修路,造房,月奉1兩半,三餐管飽。”


    方敬之手有些哆嗦,激動中帶著快意,百姓的好日子來了,那些豪族哭去吧,看誰給他們種地!


    “我要50孤兒或極為貧困人家的孩子,四肢健全,男女不限,12歲-15歲!此事你需要用心去辦,辦好了,獎勵你5000兩辛苦費,但若是為了湊數弄出販賣人口的事情來,必追究到底!”


    方敬之先是一愣,居然還有這好事?隨即連連擺手,


    “小友,這如何使得,我配合你是我的職責,辛苦費從何談起嘛,方某為官不忘初心,豈能……”


    陸長生當即打斷,


    “方大人的人品我已經聽聞一二,50孤兒乃是陸某長生門私事,辛苦費是陸某的心意,任你品性高傑,也不必跟勞有所得過不去!”


    方敬之拱拱手,滿臉感激,本就是寒門出士的他,自然是極度缺錢的,


    “那就多謝了,小友放心,此事方某定親力親為,也好對得起勞有所得四字!”


    陸長生滿意點頭,這是個有原則的人,不錯,那就讓我陸長生推你一把吧!


    “我要成立捕魚隊,需要500壯丁,必須會水,漁民優先,三頓飽飯,月奉3兩,受傷導致殘疾的賠50兩,若是丟命則補其家人100兩。”


    方敬之心頭感慨,這捕魚隊的名額怕不是要搶破腦袋?!


    “以上這些人1個月之後要,報名者整理造冊,報名當日預支1月的錢或糧任選,也算是給他們提前補補身子。”


    方敬之抬頭呆呆望著坐的筆直的陸長生。


    陸長生被他看的心裏發毛,


    “怎麽?有難度?”


    方敬之避而不答,起身鄭重一揖到底,


    “天下當知陸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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