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外的街道停滿了車馬。


    可是叫他們一通好等,諸如元寶如之類的堅定不移者,從大朝會之後就一直住在京城。


    當日參與大朝會最後放棄的商賈也有不少,有一開始就嗤之以鼻的,還有部分是真心不想等了。


    卻也是因為時間跨度的久了些,水泥、玻璃、蒸汽車這些逐漸傳遍了大明境內的上流人士,畢竟這些人關係網複雜,總是能接收到重要訊息,所以四麵八方趕來的巨商反而比參與大朝會的還要多。


    從醫院迴來的蒸汽車緩緩停靠到陸府門口,占據半數街麵的車廂裏,商賈們紛紛下車,遠遠行禮,盡管陸長生不一定看到,總歸禮多人不怪。


    陸長生從車上下來,抬頭望天,此時已接近午時。


    如今的天,隻要有太陽在,不冷不熱,在外苦等的大老板們倒是沒怎麽遭罪。


    陸長生抱拳,朗聲道,


    “諸位遠道而來,是陸某招待不周了!”


    眾人紛紛來了精神,正主出現了。


    停在稍遠位置的更是小跑著朝陸長生近前湊,正對著府門停靠的車邊是幾位大肚便便的商人,其中一人帶頭作揖,


    “哪裏,哪裏,陸公子府上機密重重,我等豈可造次!”


    一幹人紛紛附和,


    “是極,是極!”


    陸長生沉聲宣告,


    “諸位還請多等盞茶時間,陸某即刻迴府喚人來登記發牌,事關機密,門票規則不變,換言之旦入府見了相關秘莘,便是買賣不成,這錢也是不退的,諸位還請斟酌行事。”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理解。


    本就不該退,若有人魚目混珠進去不為買賣,將機密瞧了去,那其他花錢的不成傻子了?


    反之,若認為花了百萬兩門票,憑借自己進去瞄上幾眼就能把本事學走,那也活該你發財!


    陸長生剛踏進府邸,就覺得氣氛不對,怎麽護院,下人一個個如鵪鶉似的!


    福伯一直在外廳候著,見到自家少爺,趕緊打眼色,又向中庭方向指指點點。


    陸長生微微點頭,除了老朱,還有誰能讓眾人這般,看來老朱這是不放心自己賣技術,親自來把關了。


    “緊張什麽,福伯、夏元吉留下,其他人都退出中堂,該幹嘛幹嘛去。”


    “是,少爺!”*x


    福伯與夏元吉湊了上來,


    “少爺!”*2


    “嗯,福伯你帶著小夏去門口登記吧,一切規則按照之前我與你說的那般,另外,他們若以金銀支付,則照舊堆在廊下。”


    福伯苦笑,


    “少爺,百萬兩銀的現銀或者25萬兩黃金,那得占多大地兒,他們沒那麽傻,隻會帶錢莊本票亦或是皇家銀行的新鈔。”


    陸長生扶額,隨即尬笑,


    “倒是我忙昏頭了!”


    “去辦吧,安排到中堂後,為他們準備些簡便餐食和茶水,不過我沒出麵之前,別讓他們走動別處。”


    “是,少爺!”*2


    陸長生吩咐完,便朝中庭疾步而去,心中嘀咕,


    ‘老朱這廝不會一點禮數不懂,亂闖我書房吧?!’


    剛入中庭,便聽到老朱誇張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好家夥,有勁,果真有勁!”


    待看清,陸長生差點閃瞎了眼,


    堂堂大明開國皇帝,一把年紀,居然一屁股坐在火車模型上繞圈圈。


    毛驤這廝他認識,另外兩個老家夥,一個是有過幾次照麵的工部尚書,另一個有些眼熟,不用想也該是戶部尚書才對稱。


    好在老朱幾人都穿著便裝,要不這拍賣會還搞個錘子!


    陸長生走過去與三人點頭示意,畢竟朱元璋還在火車上轉圈,幾人緘默不言,並沒有大張旗鼓見禮。


    “長生小子,聽他們說這隻是蒸汽火車的模型?”


    “問他們真正的火車該有多大,他們無一人可作答,你來告訴咱!”


    朱元璋大聲嚷嚷,畢竟模型再小也是蒸汽機,有夠鬧騰。


    陸長生朝伺候在一邊的工匠吩咐,


    “去停下吧!”


    那工匠追著車子跑了一會,才在運動中將火車熄火,畢竟這年頭沒有遙控這玩意。


    火車模型繼續滑行了稍許距離才停下,毛驤狗腿子似的等候在側,將坐姿極為別扭的朱元璋扶了下來。


    陸長生這才開口,


    “這個模型是按照實物尺寸縮放的,比例為1:7,也就是此車的七倍大小就是未來的實物。”


    “當然並不僅僅隻是兩節車廂,可以拖掛20-40節。”


    朱元璋凝眉盤算了一陣,滿意點頭,難怪說能運載萬餘人,百萬斤貨物,緊接著又問了個白癡問題,


    “可為何要在這鐵上跑動,做成咱那蒸汽車般的輪子豈不一樣,何必浪費這鋪地的鐵。”


    “陛下,除了鐵路,也沒其他路麵能承載如此重量的車啊,更何況鐵軌上阻力更小,才能以一個車頭拉動數十節車廂啊。”


    跟他解釋摩擦力,壓強等,純屬對牛彈琴,陸長生隻得盡量描述的小白些。


    朱元璋點點頭,凝眉道,


    “這倒也是!”


    “難怪這項目得一個集團來幹,僅是應天府到北平,修上這樣一條鐵路,得花費多少銀錢,若是整個大明都鋪上,那耗費實在難以估量!”


    “可這樣的車日夜不停,僅僅兩日功夫就能運載百萬斤貨物到北平,迴頭還能從山西拉數十萬斤煤炭和信件、人員迴京城。”


    “一來一迴不過4天時間,消耗也隻是一些焦炭,其運載的貨物卻無點滴損耗。”


    “可若動用如今的車馬運送,靡費多少,又需要多少日程,這筆賬想來戶部能算清。”


    戶部老頭臉色難看,特麽這麽複雜的問題,問老夫作甚,賺錢又不分我戶部!


    朱元璋也知道這根本不必算,以長遠計,腳指頭去想也是鐵路劃算,但眉頭卻是劃出了道道皺紋,這特娘的也太吃錢了。


    陸長生一見這態度,心道不好,可別小農思想作祟,舍不得投資吧,趁著兩個尚書在,得再給他們洗洗腦。


    “鐵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從皇家銀行貸出錢來,首先存款的那些人得了利息,銀行自身也得到了貸款利息。”


    “隨著鐵路施工,大量的農閑百姓以及無地勞力被雇傭,他們能獲得工錢。”


    “大量的鐵礦被挖掘,礦工賺工錢,礦主也賺錢,煉鐵作坊同理。”


    “甚至地少的那些百姓,寧願自家妻子在家裏伺候田地,也要來工地掙些銀錢。”


    “可以說僅僅這一個項目實施,天下太多人受益。”


    “這些人出賣勞力,換取的錢財,又會花在改善生活上,於是大明的商業更加繁榮。”


    “這時戶部就會收取更多的商稅。”


    “鐵路建成後,商人們紛紛委托鐵路運貨,人們出行也會花些錢買張火車票,甚至是郵寄家書,托運私人小物件等,這些都是可以賺錢的。”


    “藩王集團用不了多久就能迴本,還能持續賺錢;天下商品因為運輸成本和周期下降,賣到百姓手裏的價格自然也下降了。”


    “天下人得了便利啊,陛下!”


    戶部尚書一臉便秘,偷偷瞄老朱一眼後,終究還是沒壓製住內心的求知欲,問道,


    “如你這般說,上上下下都得了利,那這利總歸的有個出處吧?”


    老朱是個死要麵子的,這問題他一直想問來著,戶部老頭算是問到他心坎裏了,迴去得加雞腿!


    陸長生微笑道,


    “這位大人問的好!”


    “曆來大家都有個固定思維,種地,種很多地才能賺錢,幾乎一切財富都來自土地耕種,這便是農業社會。”


    “可工業才能富民強國啊,這利的來源不正是院子裏的這些工匠?”


    “這新生的事物,它本身就是巨大的利啊,越是利國利民的創造,它的利就越是巨大!”


    “諸位也看到了,僅僅這小院裏的幾樣新事物,那麽多商賈不惜花費百萬門票,苦苦等候,為何?”


    “因為他們都知道新的事物代表著巨大財富,而陛下,大人們呢,反而壓製工匠們的天性,讓他們如礦工一般苦苦掙紮在溫飽線上,哪裏還有心思創新。”


    “諸位且看,我府上的這些個大匠,哪一個不比縣令尊貴?”


    “哪一個不比一方縣令帶給國家的好處更大?”


    不遠處一幫匠工齊齊涕流滿麵。


    陸府後宅。


    飯廳的一張大圓桌上,眾人團團圍坐。


    朱元璋居中,左側是朱標,右側是陸長生,之後是兩位尚書,毛驤也得了個位置。


    朱元璋帶頭幹飯,除了陸長生與朱標,其他三位也好不到哪去。


    “嘿嘿,長生小子倒是會享受,咱宮裏的禦膳怕也不如你這裏的滋味。”


    兩位尚書明知老朱在揶揄,仍是一個勁附和,


    “確實不同凡響!”


    “老夫這輩子算是白活了,此間滋味當真妙不可言。”


    毛驤一嘴飯菜,含含糊糊,


    “某家也是頭一次得嚐如此美味。”


    陸長生才不打理,欠了你的?翻了個白眼,繼續漫不經心造反。


    朱標趕緊打圓場,


    “父皇若是喜歡,兒臣迴頭安排宮裏禦廚來此間學習一番,以宮中的食材,想來滋味必能更勝一籌!”


    “嗯,還是咱標兒孝順!”


    恰在此時,福伯在門口探頭探腦,他不過一個平頭百姓,禮節什麽的知之甚少,卻不妨礙內心對皇權的天生恐懼。


    “福伯,進來吧,可是有事?”


    陸長生大方招手。


    福伯一腳深一腳淺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僵硬笑容朝望向他的人分別點頭,對上自家少爺鎮定自若的麵龐,這才略微放鬆些,


    “少爺,登基入府的商賈一共23人,除了您允許免除的絲綢商人元寶如,合計收到2200萬,除了200萬新鈔,其他都是各地知名錢莊的本票。”


    知道百萬兩門票是一迴事,聽到如此多的收益又是一迴事。


    朱元璋及兩位尚書齊齊動容。


    要知道大明如今一年的全部稅收也才2950萬石,除卻一定的存儲運轉損耗,折價成白銀不超過2000萬兩。即使把朱元璋的各大皇莊收益加一起,也難超3000萬兩。


    這特娘的還沒開始拍賣,僅一個門票就收了這麽多?!


    不過幾位都是人老成精的主,這門票錢至少暫時還隻是陸長生私人財物,即便他老朱也不能沒品到主動開口討要。


    陸長生點點頭,之前進門就粗略掃過一眼,守在大街上陣仗看似不小,不過是馬夫,陪同人員充當了人場。


    以如今體製下的大明,能冒出這麽多敢於在皇帝眼皮底下亮家當吃螃蟹的人,已是十分難得。


    “可曾吩咐了飯食,茶點?”


    “迴少爺,照您的吩咐將他們都安置在中堂,也上了簡易餐食,如今都在品茶等候,由夏元吉作陪。”


    “這樣,你帶領他們去參觀一下咱府上的水循環,然後就在中庭集合吧。”


    “是,少爺!”


    朱元璋朝工部尚書丟去一個眼神,老頭馬上會意,


    “長生啊,這樣安排怕是不妥吧,你中庭裏的諸般機密,怎可叫他們瞧了去?”


    戶部尚書還等著競拍賺大錢呢,連連附和,


    “是啊,使不得,你至少等他們競價之後,再放他們進來觀摩學習。”


    陸長生揮退了左右為難的阿福,


    “兩位大人,若涉及武備機密,自然不能輕易示人。可小子這些事關民生的技藝,恰恰正愁無人幫助推廣或轉化成有用之物造福民眾呢!”


    “斂財非我所願,讓他們付出一些代價,才知道到手的東西寶貝,不至於埋沒了。”


    “花了錢,帶走這些技藝,他們為了能迴本,能掙錢,勢必要繼續努力鑽研,廣建作坊,造出好東西來。”


    “卻也不能叫他們掏空了家底,否則哪裏還有餘力建工坊,雇傭民力,所以小子臨時反悔,不打算拍賣了。”


    是的,陸長生臨時反悔了。


    一來老朱的諸般舉動讓他有些失望,製度不肯去花心思,便是給他籌措一筆錢又如何?


    二來賺多少錢跟自己有毛的關係,反而不如留給這些敢於吃螃蟹的人,至少這些人的思維是舍得大力投資的。


    你老朱推著不走,民間動起來,一樣能提高百姓生活水準。


    而隨著投資作坊盛行,圈地的人也就少了,百姓不但有富足的耕地,還能有進作坊混飯吃的路子。


    戶部尚書一臉豬肝色,


    “啊……這……”


    朝朱元璋望去,這與他們設想的不符啊!


    老朱與戶部自然指望不涉及重要機密的情況下,拍出一大筆錢,而陸長生的錢,笑話可不就是他老朱的嘛!


    年紀輕輕孤家寡人,要那麽多錢作甚?


    朱元璋甚至都打定主意,趁這次機會,給陸長生封個頭銜,算是嘉獎他帶來的大筆銀錢。


    軍製改革,北征,賑災,修陵寢,甚至是提上議程的遷都,哪一樣不要錢?


    朱元璋臉色雀黑,可也沒發火的方向,畢竟都是他陸長生私人的東西。


    陸長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絕,趕緊服軟給他們找台階,


    “尚書大人,這些人拿了技術迴去,將家族裏埋在地下的錢財起出來,大興土木,廣招賢才,吸納百姓耕地之餘的勞動力,甚至是有一把子力氣的婦女。”


    “各種原料商人都從他們身上賺錢了,就能多納商稅;百姓們有了刨地之外的掙錢渠道,家裏光景好了也要花錢置辦家業。”


    “哪一項都是加劇了國家繁榮,為國家稅收添磚加瓦。”


    “難道尚書大人願意撥款給工部,讓工部帶著這些技藝去大興作坊不成?”


    “且不說國庫有沒有這樣的底蘊,隻說若把能掙錢的行當,都把持在朝廷手裏,豈不是既做官又經商,那這價格還不想定多高就多高,其他民間商賈全得關門歇業,如此幾年,這天下百姓可有活路?”


    朱元璋臉色舒緩,至少他心裏一直惦記著百姓過上好日子。


    “商稅得盡快實施下去!”


    兩位尚書齊齊點頭。


    朱標總結道,


    “爹,咱大明的商稅的確該盡快實施才行。”


    “一來規範商賈的行為操守;二來收割他們的部分利益用來發展民生,畢竟不能指望著商賈賺了錢會去好心地修路鋪橋。”


    “他們從百姓身上掙錢,咱們就從他們身上收稅,最終再花到基建上去,修好河堤,可防止洪災,修好道路,可加快通行…”


    “這才是長生說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朱元璋欣慰地拍了拍朱標肩頭,


    “哈哈哈哈,標兒比咱看的透徹,這新學問確實不賴,你要好生去做!”


    “是,爹!”


    “這飯也吃飽了,來都來了,咱也一道去看看吧!”


    朱元璋起身,眾人紛紛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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